夜色将至,霍去病原想再往回赶一段路,待困倦时在野地里随便对付两个时辰,只是看见子青后,转念一想,若野地过夜子青必要守夜,这孩子早起还头疼,熬夜定然不适,还是该让他好生歇息。
“寻个客栈住一夜,明日一早再赶回去。”霍去病朝子青道。
子青点头,思量着此番出行未带换骑的马匹,确是该让马匹好好歇息。
于是两人寻了家客栈,用了饭食,歇过一晚,次日天还未亮便又起身赶路,黄昏前赶回了北地郡。
霍去病刚入军营,赵破奴便急急赶上前来,行礼禀道:“陛下有旨,请将军即刻回长安。”
“可有说何事?”
“未说。”
霍去病摸了摸玄马,将缰绳丢给子青:“替它洗个澡,再多喂它些粟米。”
“诺。”子青自牵着两匹马离去。
“等一下……”霍去病唤住她,挑眉问道,“你可想去长安?”
子青老实摇头:“卑职不想去。”
霍去病轻笑一声,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去,转头仍与赵破奴说话:“镇宁他家也是在长安吧?他娘亲可是还病着?
“是,其实他心里记挂得很,可又怕耽误操练,没敢向将军您说。”
“你让他速速准备,随我去趟长安。”
“诺。”
军营附近没有溪河,子青便自己去井边担了两桶水,撩袍挽袖,拿了马刷蘸着井水一下一下给马儿细细洗刷。
“……司律中郎将,你怎得在这里洗马?”有一人牵了马自马厩后头绕过来,“叫我好找!”
子青抬眼,见是方期,遂笑道:“可是有事?”
“你忘了?!”方期似有些失望,“咱们不是说好,你要教我两下子的么?”
“哦……”子青歉然一笑,并非存心忘记,只是前夜方期说了许多,她着实也记不住,“好,麻烦稍候片刻,待我刷好这两匹马,便与你拆招,如何?”
“好,好。”
方期先去将自己的马拴好,随后也挽了袖过来,想帮着她一块刷。不料,玄马认生,见他靠过来便要躲闪,马蹄挪动,摇头甩尾将二人溅了一身水点子。
“这马真是……”方期定睛,这才认出,奇道,“这是将军的那匹马呀!”
“嗯。”
“……真是匹好马。”
既然是将军的马,方期便不好与它一般见识,转到雪点雕旁边,抚着它背脊上的雪点问道:“这可是将军给你的那匹马?”
“嗯。”
“……我光听他们说将军将雪点雕给了你,还没亲眼见过它呢”方期语气中的羡慕之意毫不掩饰,又转过来掰马嘴,啧啧赞叹,“瞧瞧这牙口……还是将军自己亲自去马场挑出来的。”
竟还是将军亲自挑选的,子青怔了怔,略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埋首刷马。
待子青将马刷好,牵回马厩之中,又倒了粟米在马槽中,瞧着两匹马儿嚼得欢快,而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暗了下来,闷闷地滚过几道雷,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怎生又下起雨来了?”方期无不懊恼道,“这该如何是好?”
子青立在马厩下,仰头看夜空闪过的电光,禁不住要去想:将军奉旨连夜赶回长安,也不知是否淋着雨在赶路?
“青儿!”
借着马厩下挂的风灯,子青看见阿曼撑着一把伞,信步而来。
“阿曼,你怎知我在此处?”她奇道。
阿曼目中笑意盎然,却只是不答,道:“走吧,我给你留了些饭菜,还在邢医长的小灶上热着。”
“可是……”子青转头望向方期,自是不好将他一人抛在此处。
方期忙摆着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快去吃,不用管我。”
“你也还未用过饭食,不嫌弃的话,不妨过来一块吃。”三人仅有一把伞,子青左右张望着找雨具。
“那也好!”方期倒是一点也不与她客气,答应得甚是爽快,朝阿曼招呼道,“前日你我有些误会,莫往心里去啊!”
阿曼淡淡笑道:“青儿都不与你计较,我还计较什么。”
两人说话间,子青已然在马厩后墙上找到一件有些破损的蓑衣,往身披去,被阿曼一把又抓了下来,将蓑衣递给了方期。
“你生得瘦,与我同撑一把伞方便些。”阿曼道。
子青听他说的有理,遂便与阿曼同伞。方期自披了蓑衣,跟着他们,往医帐那边过去。
因下着雨,为免将饭食搬来搬去地麻烦,三人便就在小灶间用饭。这里挨着邢医长的医帐,原是为了他煎药方便,老头脾气古怪,非要有六个灶眼才肯,加上还得堆放柴火,故而虽唤作小灶间,其实里头颇大。
饭菜便摆在炉灶上,阿曼留得甚多,两人吃绰绰有余,三人吃倒也不嫌少。子青拨了小碗麦饭,浇了些许羊肉羹,立在一旁吃起来。
羊肉羹是和着萝卜一块烧的,阿曼不喜萝卜,边吃边挑挑拣拣,把零零碎碎大小萝卜块全拨拉到子青碗中。子青也不计较,来者不拒,一点不拉地全都替他吃净。
“你二人好像识得很久了,”瞧得出他二人关系非浅,方期朝阿曼奇道,“你是西域人,为何会来到我汉军?”
“高校尉还是匈奴人呢,这有何奇怪的。”阿曼满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
“……倒也是。”方期点了点头,又去问子青,“你这身功夫是怎么学的?教习之人是谁?”
子青把口中饭食咽下去,答道:“家传的,我爹爹所教。”
“令尊在何处?不知收不收弟子?”方期忙问道。
子青还未答话,阿曼便已抢在头里替她答了——
“人家那是家传的,一代传一代,且只能传给长子,哪里还能传给外人。你瞧我识得她这么久,也从来没在她这里学过一招半式。”
“……”方期狐疑地望向子青,“那是我太冒昧了,原还想着你能教我两下子呢。”
子青忙笑道:“没那么玄乎,大家相互切磋指点也是应该的。”
阿曼没奈何地望了子青一眼,紧吃了几口,把剩下的饭往子青碗里一扣,朝方期道:“不如咱俩来切磋一下如何?”
“你?”
“嗯。”
“他与你比,如何?”方期问子青。
子青笑道:“初见时,我就差点死在他刀下,幸而他手下留情。”
忆起那时情形,阿曼眼中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