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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全京都最虚荣的女人——明明在她身上用的心,都已经可以再建起一个王国。

宋之徽回首,眼神却越过她,落在屏风上绘着的梨花之上:“怎么?我已经替她向你致歉,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曾!”眸光流转之间,是冰河决堤般的清冷。

方才缠绵的细雨,已经停止,微雨不过略略浸湿了石板,点滴雨珠盈盈沾在草木枝叶之上,整个园子都青碧碧起来,越发映得青苍色的天空阴寂寂的。圆荷吐露出来的清香,便也变得浓郁黏人起来。

宫眷命妇站在清凉殿外的长廊上,隔着翠绿如盖的满池荷叶,隔着暗香涌动、别样红的荷花,可以看见宋之徽拖紧顾妩一手,牵着她步下雪白台阶,踏在高树之下的石板路上。

方才,她们亲眼看见这一位年轻的摄政大臣,站在他的身边,只会觉得他神色冷淡,喜怒难测,眸光慑人,让人不敢轻举妄动,抑不敢随意亲近。

然而,隔着荷池看他,碧青色高树浓荫之下,宋之徽一抹蓝衣,缓缓慢步,英气逼人之外,反而是闲适从容,侧头仰视云际,隐隐却有忧郁。

石板路上隐约有落花满地,宋之徽突感顾妩挣脱了自己的手心。

她甩开他的手,语气不阴不阳,冷冷的:“清凉殿有多少千金等着看你!宋之徽,你出来做什么?也不怕她们芳心受损,娇容委屈?”

她侧头说话,眼角就微微上挑,颦眉娇嗔,说不清楚真是恼怒,抑或只是兴之所至发脾气。

宋之徽希望,多多少少,她的恶劣,会因为真心的嫉妒。

他在心底,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你既然打算出来,我若还在那里多留一瞬,只怕你的脸色会更加难看;我又哪里敢挑战你的权威,无视你?

她本就多思虑,他只唯恐她不痛快太过,又哪里能顾得上注意别人,谁管旁人委屈不委屈。

宋之徽不答,只停下脚步,静静地直视她。

顾妩只觉得他的眼光火辣辣的,一张英俊的脸庞挡在自己的面前,她有点失神,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不停眨着眼睛逃避:“宋之徽,你干嘛……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因为,我喜欢看你瞪我——”宋之徽的唇角,隐隐漏出一点笑意,稍稍驱走一点他脸上的冷淡,竟然就有了柔情万丈的旖旎。

顾妩心中一动,再开口却是凶巴巴:“哼……竟然有喜欢被瞪的人……活该你被揍!”握紧粉拳,在他的身上一阵拳脚相加。

宋之徽只怕她滑到,反而小心翼翼,紧紧抓住她的两手,任她在腿上一阵乱踢,心里窃笑愉悦。

他七倒八歪的模样,又哪里有一点人人惊惧的摄政大人的威严。

清凉殿之上,众命妇宫眷愕然,千金贵女的眼光,艳羡夹杂着嫉妒,对着顾妩射出一支一支冷箭。

顾妩大约已经习惯,并不会觉得后背冷嗖嗖,任由宋之徽牵着手步过浓荫,转入两旁满是花树的小径。

宋之徽看着顾妩,她烟青色的裙摆上,缀满环绕的玫红色花苞,与花树上的繁密蔷薇花相映照,这并不是她最明媚的裙子,她有几个屋子的华丽衣裳。

全京都,再不会有比她更虚荣的女人。

她脸上的肌肤本就盈洁,又因为长日不出门,越发白到透明,突然沉静下去的脸庞,不过一掌可以覆住。

她拈了一朵花,揉碎,又不满意地扔在地上,脸上厌嚣之色突起:“我要去清徽殿!”

因着陛下年纪尚小,宋之徽大事小事一把抓,政事繁忙,又时不时地要与文武百官议事,宫中特地收拾出一个殿阁,供他处理政事和休憩之用,名字就叫做“清徽殿”,取他出自清河宋氏,名“之徽”之意。

她并不曾在宋之徽的事情上用心,宋之徽看了她一眼,还来不及开口。

“怎么,傅以兰能去,我就去不得?”顾妩的情绪倦倦的,声音厌厌的,“只许你们暗度陈仓,孟光偷接梁鸿案!她不过你同僚的女儿,我至少是你家金屋藏的娇!”

她的态度,多多少少像是在吃醋,他本应欣喜若狂,然而,宋之徽的挫折感,难以言表,难道自己对她的种种,在她的心中,只配用一个“金屋藏娇”概括吗?

明明在她身上用的心,都已经可以再建起一个王国。

偏偏她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敏感得厉害,她本就活在他小心翼翼构造的世界。

宋之徽心中激荡万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唯恐又招惹起她的狂性,下意识的、不忘记急匆匆的解释一番,用词却是斟酌了,再斟酌:“傅以兰只是跟着傅作荣来过两次,妩妩,你别多心!”

顾妩俏生生扭过头去,挥开他的手,闷闷地轻哼一声:“哼,我算什么?不过是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罢了!多心?我哪里有资格,可不配做那多心的人!”

清徽殿小小一间殿阁,坐落在高树浓荫之中,殿阁后面是一片碧绿芭蕉林,殿前却是一片白茶,茶花开得频繁,花期又长,此刻清徽堂前是一片雪白的香雪海。

外殿空旷开阔,一扇扇大幅窗户洞开,风起云涌间,花香肆意涌进来,宋之徽喜静,清徽殿本就幽静,殿内坐着几位属官,正埋首在手中的卷宗,抑或压低了声音商谈,突然听见殿门外传来的脚步,其中夹杂着衣裙的声,齐齐抬起头来。

摄政大臣宋之徽,挽紧一位丽妆少女进来,他平常很是疾言厉色,让人敬且恐惧。

众大臣急忙齐齐战战兢兢地站起问好。

这一日,这一位年轻摄政大臣的神色,对比往常,却是异乎寻常的柔和,站在他身边这一位少女,身段纤柔,姿容明媚。

众大臣都在心里猜疑,难道这就是那个传说的顾家千金吗,然而非礼勿视,他们又齐齐低下头去,以示避嫌。

“都坐下吧!”宋之徽轻轻吐出一句,旋即携着少女的手进入内殿。

顾妩好奇地四处打量,内殿略小一些,右侧整面墙,俱放着书架,一只一只书架排开,层层叠叠地累放着典籍,另一面却是打开的大幅长窗,正对着满园灼灼的白茶花,长窗前,放一张大书桌,卷宗叠起半座山高,此外还有一张长榻,榻上安置了一些寝具,又放着一张矮几。

宋之徽坐在书桌前,眼前面对的明明是白茶如雪,一朵一朵花瓣宛如白瓷碗口大小,正是怒放极妍的时候,他却没有观赏的心情,只暗暗侧头,用余光去瞥顾妩。

深色木架已经陈旧,颇有一点年头,表面斑斑驳驳,书架高至殿顶,顾妩正蹲坐在书架底下,去瞄最底层的书籍,她懒洋洋地伏在那里,越发显得身形纤柔,似乎没有了平时张牙舞爪的骄嚣。

坐在外殿的臣子内监们,只能够透过门看见宋之徽的侧脸。

他缓缓缓缓地含笑,笑得极淡极淡,素来淡漠的脸上,意外地有了缱绻,他本就长得好看,脸庞就带上了浅浅的光晕,容光耀眼过窗户外面整片的雪白茶花。

不过一瞬,那一些笑,已经一隐而逝,仿佛只是幻觉。

不过片刻,傅以兰就急匆匆地穿过外殿,气呼呼地进入内殿来。

顾妩斜斜靠在书架上,看着傅以兰——她倒是熟门熟路,驾轻就熟得很!

顾妩冷冷嗤笑:“你爹今天却没有来!傅小姐,该不会是来伺候宋之徽的吧?顶着头破血流的脑袋瓜子,你不嫌难看,宋大人也嫌碍眼!这样夙兴夜寐,长日不忘,果真是殷勤得很,用心得很。也对,磨个墨,玉手皓腕剥个橘,都是极其淫靡的事情。”

垂头在卷宗重的宋之徽,暗笑了一下,“淫靡”,也亏他的妩妩用了这一个词,他知道傅以兰虽然胆子大,个性爽朗火爆有足,言语之上,却只怕不是顾妩的对手。

顾妩本就铁齿毒舌刻薄得很,他自己就常常吃她的挖苦,宋之徽私心觉得看她耍嘴皮子也是不错的乐子。

傅以兰兴冲冲而来,以为顾妩已经出宫,有满心的话语想要倾诉,乍然见到顾妩,心中不竟一楞:“你,你——怎么在这里?”

顾妩直起腰,伸了一个懒腰,闲闲地看了她一眼,语调是一贯的懒洋洋:“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傅小姐不愧是将门虎女,俗话叫母大虫的虎,果然霸道得很!”

“只来了一次清徽堂,就嚣张成这样!”傅以兰冷眼看她,竟不掩饰眼神中的鄙夷,她的个子,对比顾妩略高,将门之女从来自诩门第,又是宋之徽最倚重的臣子家的掌上明珠,姿态自然有一点高高在上,不把顾妩放在眼里。

顾妩笑眯眯:“不过,不巧的很,今天宋之徽大概不需要你的服侍!”她看向书桌上的一碟梨片,对着宋之徽眨了眨眼,像是无辜稚气女童,“宋之徽,我突然想吃梨子,烦请把碟子递给我……”

宋之徽果然慢慢地踱步过来,拿了碟子放在她的手上。

顾妩不过是想向她炫耀——你傅以兰自以为,偶而在宋之徽面前斟茶倒水,就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得他另眼相看了,殊不知你伺候他,他伺候我,如此高下立现,你傅以兰不过是我手下败将而已。

顾妩甜甜娇笑,手指拈起一瓣梨片放入口中,轻轻地优雅地咬:“我看傅小姐,你心火旺得很,要不要赏你一片梨润润肺,好凉一凉——你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心?我劝你呀,轻松一些,这样介意,又哪里介意得完?天底下,我想来就来,你却不能去的地方,多着呢!”

傅以兰的脾气虽有一点火爆,心性也争强好胜,脾气一上来就想“贱人”,“□□”乱骂,却又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委实开不了口,只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句:“我哪里去不得?”

顾妩把碟子放在案几上,举重若轻,云淡风轻:“比如,宋之徽的床上……”

饶是宋之徽再冷静,凝神在卷宗上再聚精会神,也不由地无语,几乎哑然失笑。

傅以兰不曾想过,顾妩连闺房之事也会不收敛,肆意到这样的地步:“不知礼义廉耻,你你你……”

“我们正想做点不知礼义廉耻的事!”顾妩姿态妖娆地走了几步到书桌边,靠坐在宋之徽的腿上,已然投入他的怀中,似笑非笑:“没有看到我们想亲热一下吗?你你你,你什么……傅小姐,你怎么这么没有眼色,也不知道回避一下。要知道,宋大人脸皮薄,会害羞的!”

脸皮很厚的宋大人,只觉得鼻间暗香盈动,顾妩体弱性寒,连夏天的时候,肌肤都比别人凉一点,他只觉得怀中的她,雪肌无汗,腰肢却异常柔软,她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并不多,宋之徽只觉得一阵心神荡漾。

他的唇角含了一抹微不可闻的笑意,抬起头直视傅以兰的时候,却已经逝去,语调冷冷:“你退下吧!”

怀中的娇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傅以兰,看着她强忍着怒气走出内殿。

顾妩状似乖乖的,不痛不痒地再提点一句:“傅小姐,记得,顺便带上门!”

宋之徽“啪”地一声,合起手中的卷宗,拥紧怀中的佳人,意外地有了玩笑的心情:“怎么,还不继续……”

顾妩侧头,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亲热!”宋之徽看着怀中的顾妩,她的脸上突然氤氲满红霞,下一瞬,她已经僵硬着身子,从他的怀中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