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片惨白,若一觉得自己行走在无边无际的空旷之中,四周死寂,她甚至连自己走路的声音都听不见。
突然,前面出现了两点触目惊心的血红,往前一望,只见那血红色的点由疏至密连成一条线,蔓延至远方,她不由自主的顺着那串可疑的血迹往前走去。
而越走血越多,最后竟连成了一股细流。
若一脚步一顿,耳边渐渐听到了有什么粘液被搅动的声音,她迟疑的往前踏了一步,周遭的惨白蓦地变作一片漆黑,一个巨大的血池在她脚下如野兽张开大口一般慢慢开启。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那细细的血液缓缓汇入池中。
突然右手一阵刺痛,若一低头往下一看,却见自己的掌心裂出一道口子,淌出鲜血,混入地上的血液之中!
她惊慌的捂住自己的手心,试图用衣袖将血止住,但是衣袖很快就被染红。
眩晕感传来,一如当初她每日上寒玉峰放血救子檀一样……
若一踉跄着脚步往后跑,一转身却见来时的路长满了荆棘,而荆棘之上……全是人。
一具具双眼暴突,面色青白的尸体。
若一害怕得想尖叫,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救救……”头顶忽的传来虚弱的呼救声。若一骇然抬头——
红莲!
他被钉在墙上,发丝覆满脸,血红的衣服上破破烂烂,那些伤口无不发脓溃烂。这次他竟比上次看见更惨上三分。
若一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忽闻一声清啼自远方而来,一只凤凰倏地飞近,它尖喙一张,扑至红莲身前,生生啄出了他的一只眼睛!
红莲惨叫不断,声声凄厉……
“月凰!”
若一一声惊呼,猛的坐起。
屋外随即响起了婴孩的嚎哭声,接着又听到莫默头疼的“啊啊”大叫和她气得拍床板的大骂:“颜若一,大半夜嚎个毛啊!你自己来把他哄睡!”
若一还未从梦中的惊惶中走出,身上的冷汗流个不停,窗外夜风往屋里一送,吹得她浑身发寒,连忙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她用左手摸到自己的右手掌心,在那里有一条凹凸不平的痕迹,正是她以前为了救子檀时,割破掌心留下的。
那些血……对啊,从前她怎么未曾想过,她的血为何能让子檀苏醒。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来自异世么?还有梦中那个红莲……
门缝中照进一缕温暖的橙光,熏池掌着灯推门而入:“做恶梦了?”
他将油灯放到桌上,灯光和着他温和的声音渐渐驱走了夜里的寒凉。
若一慢慢镇定下来。她在被窝中摇了摇头道:“算不上是恶梦,只是很奇怪……”
“有何奇怪。”
若一斟酌了一下言语道:“自上次厉完劫之后,我脑海里偶尔会闪过一个人影,我一直没当回事,但现在,却越想越觉得,此事或许另有蹊跷。”
“看见了什么?”
若一将当初在婴梁山的事与熏池大致讲了一遍,才道:“子檀说,那个叫红莲的男子灵魂和肉体被强行分开了。那本是一个只由魔气组成的身体,但是我却隐约感觉他在求救……这几日,当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脑海中便老是晃过他的影子——被血淋淋的钉在墙上,虚弱的求救。就像他随时随地都盯着我,一但我一个人,他便会找上我一样。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幻觉,可是今晚这个梦……熏池。”若一道,“梦中那些场景太过真实了,真实得可怕。”
熏池听了这番话,长久的默了会儿:“若如你所说,怕真是有人在用移魂之术。”若一不解,熏池慢慢解释道,“此术凶残非常,灵魂与肉体本是上天所赐,待到死亡之时才会分离。而今这红莲被人活生生的移了魂魄,肉体要日日承受锥心之痛,而魂魄被锁在一团魔气之中,迟早会泯灭了人性,化作一个无心怪物。这术要施,绝非一日能成,只怕是做这事的人,早有了一个惊天预谋。”
“惊天预谋?”
熏池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你自梦中看到的这些场景不会是空穴来风。想来或许是那人寄了一缕神识在你身上,依着仅剩的神志在向你求救。”
若一愣了一番,想到梦中那人的惨象,心头顿时一沉:“可是我现在并不知道他被困在哪里,更没法救他啊。”
“若一别急。我方才已说过,施此术必定要有一个长久的时间,既然如今那个叫红莲的男子还能躲过施术者的耳目向你求救,可见他本是一个心神至坚的人。这一年半载他应当也能撑得过去。”熏池默了默,似乎想到了什么,“若一,你可确定他的身体是由魔气聚集而成的?”
若一点头。
熏池的脸色沉了沉,在火苗的跳动下竟显得有几分肃穆:“若是如此,只怕背后那人想做的事,比我所想的还要惊人。”
若一怔了怔:“背后那人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这又关魔气什么事?”忽然,若一脑中似乎闪过什么线索,但瞬间又消失了,让她怎么也抓不住。
熏池道:“正是魔气。”
两百年前,熏池守护的灵山空桑被破,自此镇守诸山妖兽的上古封印之力被大大削弱。之后苍霄入魔,九州魔气大盛,地下妖兽的魔气不断泄露。现在,九蛮破开封印,又出现了红莲这样的“人”,若这不是天意,而谁谋划的……
如此一想,若一脸色不由青了三分:“难……难不成,那人想让天下入魔?”
熏池眼眸眯了眯:“恐怕不止。”他道:“若一不知,移魂之术乃是逆反天道而行。其术凶险至极,连施术者自己也得担上巨大的危险,一个不慎,便是魂飞魄散不得超生的下场。但若最后成功了……那人便等于有了逆天之力。彼时,不管是你我,还是仙族妖族,都无能为力了。”
若一心中一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熏池也沉默了须臾,盯住若一开口道:“若一,你可曾想过能凭自己的能力护住天下苍生。”
“我?”
熏池点头:“若是我说,而今的你能力护住苍生,你可愿意去做?”
若一笑道:“熏池说笑呢,我怎有那个本事……”
“若一。”熏池认真的盯着她,严肃道:“这事我绝不与你说笑。你应当已经知晓你身体中有封魔之力。而今那幕后之人想以魔气来兴风作浪,你身体里的这股力量便是他的天敌。”
若一怔然:“你如何知道我……”
“此事我稍后再与你说。你拥有这股力量,却苦于不会使用。现今,我能教你使用。只是其间会吃不少苦。你可愿受这皮肉之痛,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真的?”
“真的。”
若一琢磨了会儿,摇头道:“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和野心想护住天下苍生。”熏池刚想开口劝说,若一又道,“当那些劫雷一道道劈下来的时候,我只有抱头乱窜,甚至想过扔掉孩子来换取自己活命。你替我挡了劫雷,被弄得一身的伤,连虚弱成那样的莫默也拼死的出来了。而我却只有抱着孩子,蜷在地上,感受到孩子虚弱的气息,什么也做不了。在我刚回九州的时候,也只能任人掉在城楼之上,被用来做要挟武罗的棋子。两百年前,魔气破开空桑结界,我除了用这双手帮你剜掉你的心,然后卑贱的逃走之外,也什么都做不了。”
熏池眼眸软了软。
若一摸了摸自己掌心的疤,垂眸道:“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和野心想护住天下苍生。我只是想能护住身边的人,能护得住自己就好了。”她抬眼望向熏池,跳动的烛火印入若一眼中,让她的眼亮得出奇,“若我甘受你所说的皮肉之痛,我就可以有一份力量能帮你们了吗?”
熏池淡淡一笑:“这是当然。”
若一点头,带着七分打趣三分认真道:“唔,好吧,那我就勉勉强强答应你,顺带拯救苍生好了。”
“如此,便多谢颜姑娘了。”
若一拍了拍熏池的肩:“不客气,你就给劲儿虐我吧,姑娘我皮糙肉厚,经打经摔,绝不还手还嘴。”
熏池和煦笑道:“这是自然的。”
“……方才开玩笑呢,当不得真。”
屋内的谈话依旧在继续,门外的人脚跟一转,抱着孩子回了自己的屋。
她将睡熟的孩子放在小床中,独自走到了院子后面,抬头望着天空中交相辉印的双月,眼眸中一片澄澈。
举手向天,她看见自己手背的血管暴突,而皮肤的颜色却是病态的苍白。转过手来,掌心一团乌青的印记已从最开始的一个小点,阔大成了铜钱的大小。
她唇边扬起一个微微嘲讽的笑,又倏尔冷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透出微光的若一的屋子,又依稀听到了孩子有节奏的呼吸。她眼神慢慢黯淡。
挡不住……
她给自己施的结界终是挡不了这天地气运,灵力相斥。
身体已经一点一点开始呈现病态了么……
老天在逼着我离开啊。莫默收回手想:可我从来不是一个听天由命的的人。
翌日午时。
莫默倚在院子中的摇椅上戳着小莫寻。若一与熏池从早上开始便不见了人影,留她与坑爹货一起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对望无言。
当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正想着,若一与熏池一同自远处走回来,若一的脸色比今早出去的时候白了三分,她对莫默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的回了屋。
莫默挑眉:“你这是将她怎么?”
“若一已过了修炼术法的年龄,才开始苦一点也是正常的。”
莫默继续挑眉道:“你们是如何个苦法,又是如何个修炼法?”
熏池但笑不语。
莫默眼珠一转:“双修?”
“呵,她的朋友也倒是些奇人。”熏池的眼珠往莫默身上一打量,不一会儿皱了皱眉头,“你……”
莫默斜了他一眼。
熏池寻思了一下道:“待你身子养好了些,不妨同若一一起……”
“不了。练你们的法术我只怕是会越练越糟。”莫默捏了捏莫寻的脸颊,“而且,我还要养儿子呢。你将那女人管好就行了。”
熏池唯有一声叹息。
莫默又道:“对了,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就我看来这姑娘目前心中是有人的。我虽然不太在乎什么什么从一而终这些死理,可她这姑娘却是个一心一意的货,这些日子你也别对她抱太大的幻想。”
熏池听了这话也不恼:“她能有你如此一个友人,当是天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