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徐韬在朋友处看到关于周桥的报导,一时冲动出了门,在高速跑了两三小时已经逐渐冷静。不过既然来了,他也想知道她的想法,如果她不折腾,那些钱足够一个女人幸福地过完一生。钱不是万能的,可多到相当程度,有许多问题可以迎刃而解,为什么她不肯安定,非要在市道不景气的时候投资建厂。
保安说周桥出去吃饭,但下午还要回来。他坐等了会,实在受不了保安偷偷打量的眼光,起身打算沿围墙走一圈,顺便想想见面时要说的话。
风从四野来,吹得他头发零乱,但残余的火气也被吹走了。相识十年,他了解她的性格。离婚有外因,是他有了外遇,可她难道就没问题?她好强,在公司说一不二,回到家里也全是她说了算。多少次他勉强克制,才没当着外人面和她吵起来。她不懂他的忍让,反而越来越认为她都对,什么都是她有理。她的青春在婚姻里流逝了,可他何尝不也是?周围的朋友一个个有了孩子,回家热菜热饭,妻儿环绕,只有他,每天24小时对着上司般的老婆,把日子过得像合伙人。每个人都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做出适度的自我调整,当初创业初始,他欣赏过她的强硬,没想到她固执地保持着,直到连他的父母都感觉到不对,她仍然没认识到自己的缺点。有多少夫妻会几个月才亲热一回?他年轻力壮,她却一直用太累的理由拒绝。累?少管公司的事就行了,少赚些钱会死吗?
徐韬对着江水发了会呆。那些日子,周桥是太阳,自得其乐地灿烂,他是借光的月亮,只能孤独地围着她转,却永远无法靠近。幸好,他终于解脱了,现在希望她也好吧。
徐韬回到简易工棚,保安说周桥已经回来。办公室里空调打得很暖和,他在风里站得太久,接触到热气猛地打了个颤,鼻子发痒随即一个喷嚏。打完他自己先笑了,“对不起。”周桥没吭声,墙角有个男人站起来,“你有客人,我去外面走走。”
周桥仰头看了眼秦雨松,发现他明白来人是谁,他的目光里有温柔。她说,“很快就好,外面太冷。”秦雨松点点头,穿上外套,目不斜视走过徐韬。反而后者盯了他一眼。两人差不多高,但秦雨松要壮实些。徐韬注意到他衬衫的领子光洁挺拔,是周桥向来喜欢的风格。
“请坐。”周桥冷淡地说,没有起身泡茶的打算。
徐韬坐下,“我来看看你。”周桥垂眼看着电脑的屏幕,她刚才把文件都关了,现在只有光秃秃的windows暗蓝色屏保,“谢谢。”
上次见面还是法庭,徐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他也是在外面跑惯的人,打开谈话局面不是问题。他拿出早上那张报纸,“引进浙江民资1亿,打造国产工业基地”。周桥看了眼,是奠基那天的照片,做招商引资的有了成绩,肯定要摆上台面。
“听不听由你,我说,圈好地,拖个三五年,不要急于上马。”徐韬苦口婆心,再过个三五年,周桥总可以找到合适的丈夫人选,到时结婚生子,应该没精力再折腾了。
做工厂最辛苦,投资大回报慢。别看招商人员说得花好稻好,等厂房建起来,设备装上去,找岔的人也来了,税务环保工商没哪家是省油的灯。不提外面的压力,对内工人也不是好管的,素质高学历强的都去大城市,剩在原地没走的,聪明的自己做老板,差的才给人打工。自己没本事做老板,做工人又眼高手低,看着别人挣大钱,恨不得背后打闷棍,为几个加班费可以闹罢工。原先那些都是周桥负责,他只要在外面管冲锋就行,离婚后她不去厂里,他实在厌倦透了日常管理,才宁可把生蛋的鸡卖掉。钱永远挣不够,但人不能被钱困住,能满足对生活的要求就行了。
“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周桥说。
徐韬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有,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什么都不是,周桥心潮涌动,看着熟悉的脸仍然神采飞扬。她可以和秦雨松做朋友,却不能和徐韬,因为她爱过他,即使到现在说不清爱恨各有几分,她还是渴望他的拥抱。
她可以骗任何人,但骗不了自己。
为了这份心情,她曾经想毁掉他,每个夜晚她有千种办法,但天亮时她不能去实行,因为还不够狠心。放爱一条生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足足有半年她纠缠在反复无常的冲动里。而且,他卖掉了她的“孩子”,等于把两人的过去全部抹杀。
他不需要她,她可以重建需要她的。
徐韬知道劝不了她回头,一直是这样,要是肯听他,他们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但不尽人事,他也不安心。说过了就舒服了,他伸出手,“我回去了,再见。”
周桥没和他握手,“不用,我们不是朋友。”
徐韬走出去,大门口秦雨松和保安在聊天。保安说得口沫横飞,而他似乎听得津津有味。这年纪,这城府,也不是合适人选,徐韬暗暗摇头,他还是希望周桥找个简单的男人,过轻松的日子。从恋爱到婚姻,当初她那么强硬,不过仗着他爱她,然而爱会被磨掉。
周桥,我该拿你怎么办?
徐韬有几分无奈,可再不放心,他也已经放手了。
周桥微微感激秦雨松什么也没说,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她特意提早收工,带他去城里好些的餐馆。秦雨松察觉到她招待的意思,开玩笑说,“别把我当客人,我不是来吃饭,是想来吃你的。”
他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可两人有段时间没做了,周桥脸一热,突然不想吃饭了。车子调个头,她往回旅馆的路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