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接四哥的到来,杀猪宰羊,张罗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我知道四哥钱多,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这些东西在他眼中应该算得上寒酸了,不过四哥很给我面子,大口大口的吃了很多。
当然了,他没忘记帮我挟菜,而且挟了很多,还非要我吃下,这一顿饭,吃了我两顿饭的量,差点没撑死我。
看着盛意拳拳不断给我挟菜的四哥,不知不觉竟然又想起了骆尘净。
那个男人也是经常给我挟菜,不过他从来没有让我吃的这么撑过,似乎他一直知道我的饭量深浅,总是在我八分饱的时候就停止帮我布菜。
八分饱,恰恰是最合养生之道。
怎么又想他呢?再见了就不应再怀念。
我晃晃头,将那丝怀念甩了出去。
“西西,想哥哥没?”四哥带着微微的酒意,将他的椅子与我的挨在一起,他的人也靠了过来,然后他伸出左臂,紧紧的环住我。
我低下头,盯着杯子中那抹白色的酒浆,微微的点了点头:“想。”
四哥笑了,英俊的脸庞散发出煜煜光辉,他凑近我,带着酒味的热气向我扑面而来,四哥那颤抖的唇就落到了我的头发上,他喃喃出声,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有些情不自禁了:“西西。。。西西。。。我的西西。。。”
我狠狠闭上眼睛,旋及又猛的睁开,眼角有一滴泪流了出来,然后我听到自己镇静说道:“四哥,夜很深了呢,你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也累了吧,我已经叫人收拾好房间了。”
四哥如同个孩子一样,在我颈窝边哼哼叽叽,就是不肯离去,我无奈的站起身,担负着他的重量,带着他缓缓回房。
从客厅到睡房,这距离其实很短暂,不过四哥的重量也不轻,把他弄到房里,累的我出了一身的汗。
帮他脱掉鞋,将被子给他盖好,又放下床帷,我这才熄了灯烛,转身要回房。
黑暗中,忽然传来四哥一声昵哝:“红蔷,倒酒。”
红蔷?
应该是个女子的名字吧。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四哥身边丫环的名字,虽然我没去过四哥的院子,可在四哥那些年的自言自语中,他院中的丫环小厮都曾提到过,我确定没有这个名字。
不过有没有也无所谓,四哥离家多年,在外面置办几个丫环,或者有一两个红颜知己,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四哥岁数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的时候了。
忽然想起了十七姨,那个精明利害的女人,这些年肯定催四哥催的很急吧。
不知四哥是怎么躲过十七姨的贯耳魔音的。
四哥虽然与我亲近,可十七姨却是讨厌我的很。
一方面是因为我的不好亲近,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她恨娘亲。
十七姨独擅专房二十余年,败在她手上的姬妾不计其数,只有娘亲,却是她一直未曾撼动的。
娘亲很漂亮,在爹爹那么多的女人,容貌是最最出众的。
娘亲也很温柔,不管对谁,总是带着和煦的笑,生平从未发过一次火,说过一次重话。
娘亲还很善解人意,能眉听,能目语,揣测人的心思从没出过差错。
当初爹爹对娘亲爱若珍宝,长达一年之久,爹爹守着娘亲,再没碰触过别的女人,十七姨为了夺回爹爹,暗中用了一系列的阴谋诡计,虽然也曾伤害到了娘亲,可她却始终没有动摇过娘亲在爹爹心中的地位。
后来娘亲怀上了我,行动有所不便,爹爹这才渐渐的宠幸其他姨娘去了,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要做母亲了,娘亲对爹爹的心思却是淡了下来。
在我出生后,她更是将心思全放到了我的身上,对爹爹没有了丝毫的关心,爹爹几次来都没满意而归,慢慢的,他就在娘亲的院子里绝迹了,美貌的娘亲,终于渐渐的被他抛到了脑后。
这些年来,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娘亲与爹爹的关系,我的出生固定是分散了娘亲的注意力,可娘亲刻意的疏远爹爹,却绝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关系。
那一年。。。那个男人千里迢迢的从家乡赶到安宁。。。
娘亲,是因为他吧?
在心绪不宁中,我走出了四哥的房间。
出来后,我抬头看了看天上那如圆盘般的月亮
月亮真大真亮啊,一如娘亲归去那天。
那天,那个十五月圆之夜,娘亲终于与那个人去九泉之下团聚了,寂静的房间里,我看着那白白的月光洒满一地,也洒在了娘亲那悬在半空的身体上。
娘亲,以前我虽从未责怪过你,却也从未理解过你。
可今天,那个温暖男人的话语,却让我心痛了,让我体会到了你那时承担的是如何锥心刺骨的痛。
虽然,我远远没有你用情深沉,远远没有你那样痛不欲生。
带着思念与痛楚,我来到了娘亲的灵位前。
点燃蜡烛,一点弱弱的灯光昏黄铺开,在摇曳闪动中,我看到了那排熟悉的雕刻宋字:娘亲唐凝之灵位。
我缓缓伸出手去,微温的手指抚摸上了那冰冷的灵位。
顺着那熟悉的字体,我在一撇一捺间寻找着娘亲的音容笑貌。
眼睛忽然有些酸涩,我用力眨了眨眼,将那即将流出的泪水拦在了眼中。
一阵阴凉透过肌肤,为我带来了一阵冷意,我打了个冷战,将娘亲的灵位端下来,紧紧的抱入怀中。
滑坐到香案前,抱着娘亲的灵位,将脸贴到那冰冰的灵位上,我轻声说道:“娘,我想你了。。。”
一夜痴坐,一夜无泪。
我以为我对骆尘净没有什么太过深厚的感情,我想嫁给过,是贪恋他的温暖,贪恋他的体贴和温柔,可当他真正的拒绝了我的时候,我的心却是麻木中带着点点刺痛。
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我将自己的心情一点点铺开来,才发现骆尘净却原来早就在心上留下了浅浅印迹。
千里相伴,我无法忽视。
治病熬药,我无法抹去。
细心照顾,更是无法忘记。
。。。
可是——
既然他无法接受我,而我又没有去强求争取的必要,那么,这件事,就让它这样过去吧,这个人,就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淡忘吧。
成长,总是要经过一些挫折的。
我,不是超凡脱俗的神仙,自然不会是个例外。
思来想去,颠颠倒倒,我蜷在香案下,不知何时就那样坐着睡了过去。
清晨从不适中醒来后,怔怔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这是在什么地方。
揉了揉僵硬的身子,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看着那黑漆漆的灵位,我苦苦一笑:“娘,你是真忘了你的女儿呢,竟然连个梦都不托给我。”
冰冷的灵位自然不会回应我的抱怨,我用袖子擦去它上面那一点浮尘,又将那灵位放回了原处。
点燃一支香,在那浓浓的檀香味中,我最后抚摸了一下娘亲那没有温度的名字。
“西西,西西,你在里面么?”小蛮蛮低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个小家伙虽然大事不靠谱,小事还是比较仔细的,它从未在人前吐露过半句人话,现在这刻意压低的声音,想来也是怕惊动别人。
“在的,等下,我这就出来。”我一边答应着,一边走过去打开房门。
小蛮蛮抬着前爪,直立立的站在门外,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着一层雾气,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我弯腰将它抱入怀中,柔声道:“这么早起来?今天不睡懒觉了?”
小蛮蛮可怜兮兮道:“西西,你一夜没回去睡,是不是很难过?”
我一楞,旋及明白,它肯定是将我与骆尘净的事情看在眼里了,这个小家伙虽然还没有成年,但已经足够聪明灵活了。
轻轻捏了捏小蛮蛮那软软的皮毛,我淡淡一笑:“没事了,我现在很好。”
小蛮蛮看了看我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可是,西西,你都没有哭哦,我在外面听了一夜,你连一声都没哭。西西,有心事不要憋在心里,小叔叔说憋的久了,会生病的。”
这个小家伙,竟然在外面等了我一夜?
我被它感动了,不由的紧紧抱住了它:“小蛮蛮,你就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软弱,非得流泪不可,我真没事了。”
小蛮蛮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又试探着说了句:“真没事么?要不,我叫小叔叔来开解开解你?”
叫夜公子来?
添乱么?
我赶紧拒绝了小蛮蛮的好意:“不用了,以后你多陪陪我,我肯定就不会难过了。”
小蛮蛮伸出粉粉的小舌头,在我脸上轻轻舔了几下,然后郑重向我承诺道:“那好吧,我肯定会好好陪着西西的,不会让西西难过了。”
怕它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我转移话题道:“小蛮蛮,我四哥来了,你看见他了没有?”
小蛮蛮皱了皱鼻子,撅着尖尖的小嘴道:“看见了,可我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