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你镇静一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胡夜鸣把我抱在怀里,试图安抚我失控的情绪。
“解。。。穴。。。”我一说话,嗓子疼的好象刀割。
胡夜鸣把手托在我的后背上,一阵暖流涌过,我僵硬的胳膊落到了半空。
一发现自己能动了,我立刻挣扎着下地:“四哥。。。”
“西西,你别动,我来。”胡夜鸣一把将我抱起来,大踏步的就向外走。
出得房间,是一个极小的小院,我这才发现,这个地方似乎是四哥临时落脚的地方,小的可怜。
胡夜鸣抱着我穿过这小院子,外面,是一片宽阔的山地,而山地的另一边,就是无遮无挡的山崖,山崖边,一块巨大的石头横卧其上。
“石头。。。北边。。。”就是在那里,四哥用树枝划来划去,不知写的什么。
到了石头边,努力的向地上看,希望能看见四哥留下来的只言片字。
可惜这里是山顶,土少石多,略有的一些浮沙,也被山风给吹跑了。
找了好久,只在山石的脚下,看见了两个若有若无的字:没有。
没有?
没有什么?
是没有了希望,还是没有了未来,还是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心里一阵巨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狠狠的咬了咬舌尖,疼痛瞬时将快要晕倒的欲望击退了。
我指指崖下,艰难的向胡夜鸣道:“四哥。。。在下面。。。”
“西西,不要怕,我带你去崖下找他。”胡夜鸣小心的抱着我,一纵身,跃下了山崖。
风尖利的在耳边呼啸,刮到脸上,如细小的鞭子一下下抽过。
我偎在胡夜鸣怀中,紧紧的闭着眼睛。
那时的四哥,在这不断的下落中,在想着什么呢?
是解脱的轻松,还是对这个世界仍有留恋?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死亡又是如此的痛苦。
在重复四哥这最后生命的路程中,我生不如死。
不知胡夜鸣用了什么法术,当我们落到崖底的时候,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我睁开红肿的眼睛,焦急的向下看去,去寻找四哥。
从半空看去,崖底下,郁郁葱葱的好大一片青松,而一个青色的身影,静静的卧在这片青松之中。
是四哥,是四哥!
脱掉新郎喜袍的四哥,穿的正是青色的衣服。
近了,离四哥越来越近了。。。
我按着胸口,按住了剧烈跳动的心脏,眼角抽痛的厉害,却再也没有眼泪流出。
“西西,不要看!”胡夜鸣低喊一声,伸出手来挡我的眼睛。
可惜已经迟了。
我看见红色的鲜血染满了山石,白色的脑浆喷溅的到处都是。。。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我翻白着眼睛,晕死在了胡夜鸣的怀里。
不知晕了多长时间,我才迷迷糊糊的转醒过来。
睁大着眼睛发呆了良久,才明白过来四哥走了,我晕了过去,现在又醒来了。
心中竟然涌出了涩涩的苦,酸酸的痛还有无尽的怅然。
为什么我没有随四哥一起去啊,我真的不想再活在这个痛苦的人间了。
想到四哥,我忍不住的想要哭泣,可眼睛胀的厉害,却流不出半滴泪来,好象在那个悲伤的上午,我已经把眼泪全都流光了。
“小姐,你醒啦?”一个惊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我的伤心。
我略略转了转头,看见三娘拿了烛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端着食盘的燕儿。
原来,天已经黑了么?
我竟然已是晕了半天。
三娘一边将烛台放到桌上,一边说道:“小姐饿了吧,起来喝点粥吧。姑爷临走前一个劲的吩咐,让我们照顾好小姐。四少爷的事,姑爷说他会办好的,他回来后就带着那个胡连胡管家去送四少爷了,说是要将四少爷的灵柩送到他娘亲那里去,让小姐不要胡思乱想,有事情等他回来再商量。”
去送四哥?
应该是胡连去送吧。
今天不是胡夜鸣回来的时间,他肯定不能离开妖魔道太长时间,想必是找了个藉口回去了。
只是不知道,他这次冒然回来,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若为了我再赔上一个。。。
我真是百死不足以谢罪了。
燕儿端了粥来喂我,我哪里可能有胃口吃得下。
躲开燕儿送到嘴边的粥,我摇了摇头。
“烧水,洗澡。”
吐出这四个字,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拒绝再与她们说话,也拒绝她们再喂我吃饭。
三娘叹了口气,替我压了压被子,带着燕儿出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三娘和燕儿抬了浴桶进来。
待她们退下,我坐起身来,慢慢脱掉衣服,泡进了冒着热气的浴桶中。
水有点热,我皱了皱眉头,忍耐了。
顺着桶壁滑坐在桶里,我倾下身子,将头埋入水中,令人窒息的感觉即刻清晰传来。
直憋得头晕眼花,再不起身就得喝洗澡水了,我才抬起了满是水痕的脸。
我好想哭。。。
胡夜鸣曾说过,爹爹将杜家的福气占尽了,我们做儿女的自然都会命薄一些。
现在想来,这话是对的。
四哥英年早丧,已经是薄命中的薄命了。
而我,在这短短二十年的时光中,一直在不停的失去,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六岁时,失去了傅亭西。
七岁时,失去了娘亲。
十二岁时,守了我五年的四哥不告而别。
十五岁时,杜明锋与世长辞。
十六岁时,骆尘净舍我而去。
二十岁时,四哥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再一次离开了我。
我不知道人活着,要经历多少次伤痛,要眼睁睁的看着失去多少亲人。
死去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了,可还活着的我呢?
当这些伤痛全加诸在我身上时,我再也无力承受。
傅亭西去世以后,我还有娘亲,所以我只是少言寡语了一些,却没有觉得生无可望。
娘亲抛下我之后,我彻底封闭了自己,隔绝了世界,而还是小小少年的四哥,却给了我一丝生的希望。
而现在,当四哥绝决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还拥有什么?
胡夜鸣么?
我忽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拥有他了。
若他真是我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我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不陪在我身边呢?
我需要他,我需要有人来陪着我,来给我一点点温暖,一点点安全。
四哥走了,他仿佛把我的一切同时带走了。
我感觉心里好空,身体好冷,这个世界,再无我的立足之地。
我如此的需要温暖,可我惟一拥有的那个人。。。他不在我身边。。。
收拢了双臂,我抱膝坐在水中。
温热的水,暖暖的将我包围。
到了此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所拥有的温暖,从始至终,只有它而已。
失神的在水中坐了良久,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水早已凉透,而我在冰凉的水中,已经坐了半宿。
草草抹干了身上的水珠,穿上睡衣,也没等头发干了,我就呆呆的躺到床上去了。
想四哥,想着这么多年来,他的一举一动,一点一滴,从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少年,到那个傲气凌云的青年男子。。。和四哥在一起的时光,是如此清晰又分明的在我脑中不断显现。
在悲伤的回忆中,我一夜未眠。
可能泡凉水的时间太长了,天还没亮我就发起了高烧,身体炭一般的热,似乎能生生的把我烤熟一样。
三娘和两个丫环试图喂我喝药吃粥,可不管是药还粥,只在胃里打个转,立刻就会被我原封不动的吐出来。
连着三天,我水米未进,在琅上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点肉,短短几天内,迅速耗了下去。
只是不进饮食也就罢了,而事实上,我的状况远远比这还要糟糕。
从四哥出事后,我再也睡不着觉了,每次刚一进入梦乡,那红的白的就满目扑来,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三娘好心,怕我害怕,来与我做了一夜的伴。
可这一点用都没有,即便有她在旁边,我仍是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仍是噩梦不断。
我也不耐烦她在我房里睡,只一夜就又叫她回去了。
连续几天没有睡眠,我的精神变得奇差无比,有时会忽然头痛欲裂,有时又会迷迷糊糊的不知所想,甚至,我已经有些分不清日子了。
我只记得胡夜鸣五天会回来一次,可现在离他上次回来是几天了,我已经数不清了。
我的脑子开始变得混沌不堪,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有时候却又想起自己还拥有一个人。
当一天夜里,我缩在床角捶打自己疼痛难忍的脑袋时,一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将我揽入了一个带着微微香味的怀抱。
他的气息我似乎很熟悉,他的怀抱我似乎很依恋。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怀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是我可以放心睡觉不用担心噩梦侵扰的地方。
没有迟疑的,我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身,偎在他温暖的怀里,终于安心的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