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略显清冷却难掩喜悦的声音从转角处缓缓传来:“一个领悟了剑气如霜的结丹期高手,居然躲在天奎宗当跑堂。我本以为我就够独特了,没想到比起你来,实在是差得远了。”
夏翎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喜,回过头去,果然望见一个容颜清丽冷艳的女子慢慢从昏暗处走出来,一身红衣在石壁荧光照射下映衬着雪白的皮肤,分外动人。
她稍稍挪了挪左手的位置,让小曦跳到她肩膀,才笑道:“不过都是混口饭吃。”
红衣女子走上前来,与她一同往洞窟深处走,两人边走边顺手清理身边的妖兽精怪。
有时遇到大批的妖兽精怪围攻,两人便背靠背划剑为圆,兴之所致,剑光所过之处,俱是妖兽临死前的惨叫。两人默契浑然天成,竟仿佛是合作了多年的伙伴一般。
行到某一处,红衣女子收起长剑停下脚步,背靠着凹凸的石壁,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我若不凑巧去天奎宗,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夏翎也收起剑,找了处干净的角落惬意地坐下来,叹息道:“说瞒多伤感情啊!明明是你金大小姐好面子,什么都不肯主动问,非等着别人自己坦白是吧?”
金鳞面上一红,半怒道:“口舌倒是一如既往的快利,想来定是每日窝在天奎宗装傻充愣给憋坏了。”
夏翎听着她半是羞恼半是关心的语调便觉得好笑,打了个符印从迷藏环中取出一把通体晶莹雪白的软剑丢给她:“五品冰晶缠腰剑,试试顺手吗?”
金鳞一接过剑便即双目发亮,灵力稍运,透明如水般的剑身顿时散发出金银光芒。
只见她朝着对面岩石素手轻挥,白芒闪过,岩石安然无恙。
又等了片刻,忽听噗啪一声响,一米高的巨大岩石居然瞬间化为粉末,崩塌倒地,散落四处,空气中犹似带着寒霜。
金鳞爱不释手地收回长剑,扣上腰侧,眨眼间那透明剑身就如灵蛇般弯曲缠上她纤细的腰肢,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抬起头,双目灼灼闪亮地望着夏翎:“这把剑虽只五品,若拿到坊市去卖至少一亿晶,你当真打算一千万晶卖给我?”
站在夏翎肩膀上的小白觞咿咿呀呀地朝金鳞大叫,一副不满的样子。
夏翎靠上身后的石壁,笑道:“卖,当然卖。不卖你明日给我小鞋穿怎么办?”
金鳞清点了晶石给她,摇头叹道:“同样是五品飞剑,门派里那些老顽固练出来总是一板一眼无趣地要死,到了你手上却总是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让人想不佩服你的炼器天赋都不行。”
夏翎收点着晶石,苦着脸道:“这天底下有天赋的人多了去了,可真正能成宗师的有几个,更别提万年才出一个的宗圣了。我从前还在奇怪,现在可算明白了。这炼器根本就是个烧钱的玩意儿,等闲不是富的拿晶石当废石扔着玩的人,根本炼不起。”
金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才几岁,修仙才多少年,就已经能勉强炼制灵宝了,不说宗师,至少也达到了大师级别。就你这样还抱怨,你让我门派里那些胡子一大把还在当学徒的师侄们怎么活啊?”
夏翎叹气,暗道:你若是知道我当年在龙域里浪费了多少天材地宝,才达到今天的水准,估计你就不会惊叹了。
所以,她当年才能只用了短短十年就炼制出五品法器,如今又过去了八年,却连一点进步也无。不过,也只能感慨一下而已了,毕竟,这世间能有几个人像韩煜那么穷奢极欲,满不在乎。
金鳞看她一脸颓丧,不由皱眉道:“真不知道你在避着谁,这样精巧神奇的飞剑,无论拿到哪个地下黑市去卖,都必然能以千万晶起拍。你却偏偏宁可窝在天奎宗小小的外院中装傻充愣。”
夏翎笑了笑,就在这时,一只阴魂兽闯了进来,紧接着数十只凶神恶煞的妖兽鱼贯而入。
金鳞一个侧身便与夏翎背靠背持剑而立,两人意态从容地击退阴魂兽,一面继续交谈。
夏翎道:“你一向不喜热闹,这次怎么会来参加比剑大会?”
金鳞紧紧靠着她的背脊一阵冰凉,不知是剑的原因,还是夏翎的错觉:“灵虚门中最近有喜事,虽未对外公布,可此刻的热闹也定然不下于天奎宗的。”
“喜事?什么喜事?”
金鳞侧过头冲她微微一笑,艳红的衣衫,精致的眉目,苍白的面颊,突然一个纵身跃起扫向一头阴魂兽,阴暗的山洞中红莹流转,翩若惊鸿。
金鳞落下地,才道:“我师姐要嫁人了。”
金鳞说的没头没尾,夏翎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金鳞在灵虚门中虽有不少师兄师姐,但真正与她一师同门的却只有两个——二师姐辛如悦和大师兄郑渊。
辛如悦这个名字,在晋南晋北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女子修仙能达到结丹期的已是少之又少,能达到元婴期的,那更是千万人里难见一个。而辛如悦,却只用了短短百余年时间,就突破了元婴期,稳坐灵虚门长老之位。
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美貌女修能达到今日的成就,所要付出的心血和努力自然不可按常理来推断。所以,当金鳞描述她师姐为变强而不择手段——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时候,眼里有痛惜和不赞成,却没有厌恶。
更何况,她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可与旁人同日而语。只是,夏翎也在很早以前就隐约知道,郑渊对辛如悦的感情,金鳞对郑渊的感情,一直都是一个死结。
她叹了口气,回首拍拍金鳞的肩膀,另一手长剑挥出,斩杀一头阴魂兽,微笑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天底下好男人多的事。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到处都是。”
金鳞一个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持剑的手肘狠狠撞了她一下,忍笑道:“瞧你早上在大殿里那毕恭毕敬,奴颜婢膝的模样,你说这世间有多少人能见识你的真面目?”
夏翎意态从容地躲开她的肘击,不紧不慢道:“你怎知我不是现在戴着面具,今早却是卸下的。”
金鳞切了一声,随即笑容一敛,眉目微微垂下,半晌才道:“师姐要嫁的人,不是大师兄。”
“不是你师兄?”夏翎奇道,“你不是说,你师傅自小为他们俩订了亲吗?”
金鳞微微撇了撇嘴,淡淡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吗?我师姐追求的是极致的力量和高度,如今她已攀上了一个顶峰,我师兄却还在山间挣扎。师姐她从小到大,都不会看一眼弱者。”
夏翎叹气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啊……”
金鳞一脚踢飞一只阴魂兽,挥剑斩下:“我想,其实师兄也早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抛弃吧。所以这几年他才豁出一切般的拼命,好几次都差点走火入魔。”
夏翎调笑道:“这么一来你岂不是可以趁虚而入?”
金鳞白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扬起秀丽的双眉,精致的眉目间充盈的俱是骄傲与洒脱:“夏翎,我一直记着你当日与我说过的那句话——千般万般留不住,人弃朱颜花弃树;白云流水空悠悠,你既无意我便休。”
夏翎微微一笑,两人一个错身,重新背靠背而立,四周的阴魂兽仿佛涌之不尽,洞窟内昏暗又阴冷,她却只觉眼前明亮,背后温暖,犹如和煦朝阳。
两人继续不紧不慢地对话,夏翎问道:“既不是你师兄,你师姐嫁的又是何方神圣?”
金鳞沉默了片刻,方道:“其实也说不上是嫁。我师姐早已不是相信爱情的小女孩了,那人更是对这些无意……这几年师姐的功力一直无有寸进,心烦气躁之下,才想到了双修。而本门其它长老因着对方身份的特殊,能攀上点关系,早乐翻天了,便当作婚嫁一般来庆贺。”
夏翎诧异道:“你师姐嫁人竟是为了修炼?”
金鳞嗤笑道:“那你说为了什么?难道还因为爱上了对方?这些话你若放到她面前去说,她还不得笑死。师姐她从不信天,不信地,更不信男人,她只信她自己。”
夏翎咂了咂嘴,钦叹道:“也只有这样心性坚定的女子,才能达到如此境界啊!”
金鳞冷笑道:“达到如此境界又能怎样?冷了心肠,舍弃感情良知,只知攀爬,只懂钻营,到最后还不是一无所有。”
夏翎反手拍拍她肩膀连连安抚:“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关心你师姐,放心吧,她就算众叛亲离了,这不还有你吗?”
“谁关心她了!!”金鳞怒道,“她都可以为了跟韩煜双修放弃灵虚门长老的身份加入青岳宗了,谁还认她是师姐,谁管她是不是众叛亲离!!”
“咣当——”夏翎一个不慎,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
金鳞前一刻还在义愤填膺,下一刻却惊骇莫名地看着一头阴魂兽扑向夏翎和她,反手长剑刺出,却仍阻挡不了阴魂兽挠向夏翎苍白面颊的锋锐爪子。
“夏翎————!!”
电光火石间,一把棕黑透着莹紫的木箫出现在夏翎手中,她来不及刺向阴魂兽,却不慌不忙地举到唇边轻巧一吹。
几个尖锐的音符随着箫管散发的莹紫光芒扩散,离她们最近的数十只阴魂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便消失在空气中。
箫声刚落,夏翎便软倒在地,又连忙取出一把自带防护罩的长剑插在地上,剑柄处镶嵌晶石的卡槽白芒闪烁,心中暗道:灵宝与五品飞剑虽只相差一阶,却实在是极远的一阶啊!
金鳞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缓缓坐下,惊魂未定道:“当日我听到青岳宗和韩煜之名也是惊骇莫名,或者也只有那样的存在才会让心高气傲的师姐甘愿舍弃一切主动攀附吧。”
顿了顿,见夏翎摆弄着长剑的位置并没有接话,向来冷言少语的她却并没有什么不自在,只淡淡地继续道:“这个修仙界公认的第一高手开立青岳宗已八年有余,期间除了招揽有潜质的青年剑修,各种辅助类修者,其余未有任何动作。他们的处事如此低调,即便招收弟子也不过筑基期,偶尔才有灵寂期。他们不与人争斗,偏安一隅,不问世事,若非这青岳宗的主人姓韩名煜,相信不用数年便会被人遗忘。”
“可是,那人真的会没有野心吗?这个横空出世的青岳宗,真的能安于现状吗?而他此刻蓄势待发,韬光养晦,所图谋的又是什么?”
金鳞缓缓地叙说着,秀丽的双眉微微蹙起,眼中投射出若有似无的不安和忧心:“若说天赋,此人才是真正的天才绝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师姐那点才智本事在他面前,就如皓月比之流萤,蝼蚁比之苍山,如何与他相争?又岂能相争?”
夏翎的手缓缓松开插入地底数寸的长剑,目光落在防护罩外狰狞咆哮的阴魂兽身上,无声道:“争不过就无须相争,他只会利用一切可用的,却不会对无用的赶尽杀绝。”
金鳞疑惑地侧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夏翎摇头笑笑:“没什么,我在想我们该怎么转移阵地,这儿的阴魂兽实在太多了。”
在她的肩膀上,小曦轻轻用脑袋蹭了蹭夏翎的脸,眼中有莹莹流光,也有忧心掩藏。
小佚
2011-9-1 2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