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一万八千年,这是晋南修真界,数千年历史上最黑暗血腥的一年。
短短两个月,整个晋南被吸干血液灵息的低阶修者高达一万三千多人,被捕沦为奴隶的高阶修者超过两千人,而被无辜屠杀和俘虏的凡人更是数不胜数。
本还报着一线希望的修者们,当看到狼狈不堪,被拖行着游街示众的韩煜时,就彻底放弃了最后的希望和抵抗。晋南完了,或者说,整个人界都完了。
鲜血染红了大片晋海,朗朗晴空都仿佛被染上了血一般的腥稠。
天煞一万八千年三月三日,晋南修真界彻底沦陷,凫峦大军绕过堕魔谷,将孤立无援的晋北团团围困。
这一日,凫峦帝国的新皇慕容清如当日的韩煜一般飞上天空,将自己君临天下的旨意传达给晋海以东每一个幸存的修者。
“夏翎,或者如今该叫你常似锦,三日后,我要你心甘情愿,嫁与我为妻。否则,我就如血洗晋南一般,将晋北所有修者凡人统统屠杀干净!翎翎,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晋北边境一座小小的山峰道观之内,却是别有洞天,在这里至少聚集了数千个从晋南逃出来的幸存者和晋北有志反抗的修者。
沈清嚣张的宣誓在这小小的道观内听得一清二楚,几个围坐在一起的修者猛地拍案而起,怒道:“慕容清,你当真是欺人太甚!”
激怒过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在角落中面覆轻纱的女子身上。
夏翎,就是这个女子,让当年的第一魔修韩煜,与如今的帝煞慕容清,心心念念想要得到。
只要将她交出去,晋北所有修者凡人,男女老少,或许就能苟延残喘,获得一线生机。
只是,这个永远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子,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左右天下人的命运。
躲躲闪闪望向夏翎的目光,都被一个年轻俊秀,却面目凶恶的男子狠狠瞪回去。
柳}望着一直低头用树枝在地上写画着什么的夏翎,恶声恶气道:“我警告你,绝不许答应嫁给那个慕容清。否则,你让主人的脸往哪里搁?”
夏翎停下手中的笔画,苦笑道:“都到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考虑主人的脸面。唉,幸好柳笙是哥哥,你是弟弟,要不他可太倒霉了。”
“死女人,你什么意思!”柳}拍着桌子,勃然大怒,“主人落得如斯田地,还不是被你所赐,你倒有心情在这里悠闲写画!”
夏翎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拨动手中的树枝,心里默默计算着双方实力的悬殊比例和应对之法。
这样的事,实在不是自己的强项,若是有个人能帮助自己,运筹帷幄,统领三军……夏翎握住树枝的手突然一紧,咔嚓一声,树枝断裂,她的脸上却反而露出了笑容。
落日如血染红天涯留几许牵挂
飘渺山下何处可求仙家缘法
“夏翎,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风佑搭着她的肩膀,无所谓地笑道,“大不了就随我们返回绝灵域,管这些自私自利的垃圾们去死!”
夏翎睨了她一眼道:“你们当真不打算回去?我说过,阿修曾将虚芥位移大阵的刻符步骤详细记载了下来,虽然耗时可能久一些,但我一定能安全送你们回归。”
哪怕是戴着面纱的常似锦,这似笑非笑,眼波流转的一眼,还是美得让人惊叹痴迷,无法回神。
风佑抚着额头笑道:“就这副容颜,说先生、韩煜与那天杀的慕容清会不顾一切地争夺你,我还真能勉强能相信一些。”
夏翎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穆浮香冷着脸,哑声道:“你如今一身麻烦,走投无路,我们若在此刻弃你而去,先生在天之灵一定得不到安息。我可不是为了帮你!”
“谢谢!”夏翎闭了闭眼,诚心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全力帮助我渡过难关!”
“这种废话,还用说吗?”风佑搂着她肩膀笑道,“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尽管吩咐!”
“柳笙,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夏翎突然拉住正在团团转分配管理物资的柳笙,沉声道。
柳笙愕然停住脚步,神色微微冷淡道:“常前辈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替我向沈清带一个口讯,我同意嫁给他,但是……婚期要改在三个月之后。”
“什么?!”柳笙骤然变色道,“这怎么可以?”
夏翎静静看着他,不紧不慢道:“柳笙,是我嫁又不是你嫁,只要我同意,有什么不可以?”
夏翎想了想,又从迷藏环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毫无价值的剑坠,递给柳笙:“为表诚意,你将这个一并给沈清。就说,他若还顾念一星半点往日的情谊,就别再逼迫我。”
这样的小礼物,那八年中,沈清给过她太多太多。
柳笙迷迷瞪瞪地离去,三个时辰后回来时,却是双目通红,神色痛恨愤怒欲狂。
他只转达了一句:“慕容清同意了。”便即转身离去,仿佛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夏翎静静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迷藏环,无声呢喃:等等我,韩煜,再等等我。
因果轮回凡俗世外有人落寞有人开怀
没有什么对错应该不应该
风佑以雎息御气,虽无法腾空飞行,穿梭于枝叶交错的密林之中,却如闲庭散步般,迅捷无伦,脚步掠过,即有残影。
饶是用这样的速度,她也行了很久很久,终于按着元琴姑娘所给地图的指示,找到了那栋与世隔绝,隐匿在山林间的小茅屋。
风佑推门而入,惊叹于房中摆设的简陋和整洁,正踌躇着是否开口,却忽见里屋的竹帘被掀起,一个三十岁许的青年男子缓步走出。
男子的面容并不如何俊朗深刻,举手投足间却充满了气定神闲的贵气,风佑本身也是领军作战之人,虽然所带兵将种类不同,却也只用一眼就能看出男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魄。
看来夏翎要找的这个人,当真有几分真材实料。
风佑淡淡一笑,随意躬身道:“见过狄将军。”
此人自然就是当年为夏翎所救的晋北第一战将——狄飞。狄飞看到风佑似乎并没什么惊讶,只冷淡道:“在下狄飞,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不知姑娘是?”
风佑倚着木门,悠然笑道:“如今晋南修真界已然生灵涂炭,狄先生的家乡晋北也终将难以幸免于难,没想到狄先生竟还有心思在这里隐世避居,悠闲度日。”
狄飞的背脊有一瞬的僵直,随即却丝毫不为所动道:“狄某不过一届武夫,连结丹期都未能突破,天下兴亡,世代更替,又岂是狄某能左右的。”
“我也觉着你左右不了什么大局。不过有个人却似乎不这么认为。”风佑手握一块白色晶石,动作生涩地引导刚刚学会凝聚的灵息导入左手腕上的银镯中。
微弱的光芒闪过,小小的木屋中突然多了个面色苍白,却温暖浅笑的女子。
狄飞搁在窗棂上的手指下意识的一颤,这张倾城绝色,明媚皎洁如月光般的容颜,十年了,他竟没有一刻或忘,甚至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女子在他面前稳稳站立,喘了口气,立即躬身弯腰,诚挚恳求道:“狄先生,我会为你召集最优秀的修者,为你提供最精良的武器,请你务必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女子缓缓抬头,清亮如露珠般的眼眸一瞬不瞬直视着他,朗声道:“狄飞,如今率领千万大军围困晋北的正是凫峦帝国第一战将华无应,有生之年,你当真不想与他一决胜负吗?”
狄飞眼眸陡然精芒闪烁,脑中再次浮现出十年来一次次梦到的场景。
梦中,他亲手组建了一个名为梵摩的修者营,纵横晋海,所向披靡。
他的身后总是站着一个明眸如画的少女,支持他,鼓励他,对他不离不弃。
每一场梦的最后总有这样一副场景,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酣畅淋漓地与华无应战场决胜,最终成为新一代传说。
这是他早已抛弃绝望的梦想,却也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狄飞缓缓闭上眼,许久后才睁开,眸底掩映的是皓月星光,灼灼闪亮。
一叶扁舟随风而去心若定水亦静
谁能登峰造极真正胜过自己
望不到边际的无边海,文洹没有丝毫停留地离开刻画着传送阵的无名小岛。
踏上飞剑后,他的手指拂过左手手腕上的储物镯,银光闪烁,一个面覆轻纱的女子就跌坐在他身畔,微微喘息。
“你还好吧?”文洹皱眉道,“在芥子空间中一待六个时辰,就算你是傀儡之身,也实在太勉强了。”
夏翎虚弱地笑道:“为了让沈清以为我还在晋北安心待嫁,除了寄身芥子空间,还有什么办法呢?”
文洹心神微微一凝道:“我知道你时间宝贵,片刻都浪费不得。就让我直接召父皇和小润他们前来吧。”
说完,文洹突然仰天一声怒吼,龙吟啸声直冲九天云霄,飞剑随着震动嗡嗡作响,底下的海水更是奔腾汹涌,犹若燃烧煮沸。
片刻之后,几个人影匆匆飞驰接近,为首的便是稍稍长高了些的敖润和紧跟在他身侧的炎霜。
敖润原本听到龙啸以为是大哥回来了,急冲冲赶来,还未及辨认是否有大哥,却马上看到了夏翎的存在。
“姐姐——!”两个小不点毫不犹豫地扑进夏翎怀中,抓着她的一山裙摆喜极而泣,“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们了!”
夏翎轻轻拍抚着她们,心中酸软温暖,轻声道:“小润,你看看我身后的,是什么人?”
敖润和炎霜支起小脑袋,朝夏翎身后望去,随后敖润暗紫的眼眸越来越晶亮。
“大哥——!!”敖润一个错身扑入文洹怀中,嚎啕大哭,“大哥!大哥!大哥!呜哇哇……”
文洹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又有些好笑地安抚自己最小的弟弟,柔声道歉:“对不起,小润,大哥走了这么多年,甚至错过了你的成年礼……”
“你……你还知道回来!”男子沙哑的声音突然自前方传来,银发紫眸,气质华贵的龙王敖骥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失踪了半年的大儿子,颤声道,“敖洹,你这个不孝子,还知道回来!”
文洹撩起长褂,缓缓跪倒在飞剑之上,沉声道:“父皇,孩儿不孝,失踪百年,如今第一次回来,却是为了向龙族和凤族求救。”
敖骥面色一冷,厉声道:“什么意思?”
“凫峦帝国新皇慕容清为古魔赤猷附体,心性大变,残忍嗜杀。迄今为止,他已屠杀了晋南凡人加修者数十万人之多。如此下去,整个人界迟早成为他囊中之物。”文洹深深一个叩头,沉声道,“父皇,人界若覆灭,慕容清的魔掌将伸向何处。唇亡齿寒,孩儿绝不希望看到无边海也生灵涂炭的一天!”
敖骥神色大变,颤声道:“被古魔赤猷附体,这不可能!”
“这是我亲眼所见!”夏翎上前一步,缓缓道,“赤猷化身魔种,植入怀有深切怨恨沈清体内,并将他心脉处封印的亿万凡人精血冤魂统统吞噬吸收。沈清是慕容邢的亲子,也是他一手制造的冤魂容器——彘婴。但帝煞慕容邢却死在了沈清手上。”
敖骥神光变幻莫测,终于开口道:“洹儿,你随我去召集朱雀、玄武、穷奇族长,古魔复活,这件事非同小可。至于这个女人……无边海不是你一卑微人类可以来去自如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还是快快离去吧。”
夏翎猛地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多谢龙王!”
脱胎换骨勘破玄机傲视凡尘心无所系
修仙之路莫道比青天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