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的风波,一切的血腥屠杀,远在堕魔谷与世隔绝的夏翎却是不知道的。
此时的她正伤感着小小的离别,因为风佑等千名达蓬国将士们准备要回去绝灵域。文洹在痛苦挣扎了许久后,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不再回无边海,随风佑一同返回绝灵域。
而苦恋曲临渊的穆浮香苦苦哀求了几日,哭肿了双眼,却依旧没有得到半分首肯和回应,终不得不伤心返家。
其实夏翎也很想跟着她们一起回去,不仅仅是因为绝灵域中的与世无争,人与人之间的守望互助,没有灵脉却温暖的空气,更因为在那里有她回家的最大希望。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还不能走,无论是师兄,韩煜,还是阿修,都有太多潜藏的谜团与危机,让她心惊胆战,哪怕真的回到爸妈身边,也可能一辈子都牵挂不安。
突破回阳诀第七重后的曲临渊已不是三年前可以比拟,那个幽谷中土石花草排位甚至阳光照射角度都已深刻在他脑海之中,这一次,他已能凭借自身的能力刻画出虚芥位移大阵。
夏翎跟随在曲临渊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出危机重重的堕魔谷,心中充满了感伤。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她的朋友本就不多,却总是分隔遥远,有时连消息都探听不到。
就连小曦,在她睁开眼后,就再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问曲临渊和韩煜,却总是得到——你修为不够,它不愿意见你你自然就看不到它,我有什么办法——的答案。
小曦,你是真的不愿意见我吗?成长后的你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连让我看一眼都不肯吗?
正想得入神,刺骨的寒意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她一抬头,才发现大家已脱离了堕魔谷的范围,进入四季如春的金峰峡。
夏翎习惯性地扩散神识,却愕然发现,前方不远处天空有几个修者正朝着这边急速飞驰而来。
曲临渊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停下脚步,微微皱眉,等在原地。
片刻之后,几个身穿医修服饰,胸前绣了曲字的灵寂期修者降落在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曲临渊面前,哭泣哀求:“求少爷快去救救曲家,迟了恐怕再没有人能生还!”
曲临渊神色巍然不动,只姣好的双眉皱的越加紧,他还未说话,跟在身旁的路遥已然冷嘲热讽道:“哎哟,几百几十年的不打声招呼,每到这种时候却又想起我们家少爷了,曲家人的记性可真是好啊!”
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修者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神色中略带尴尬,但更多的却是恐惧和惊慌:“少爷,这一次曲家当真是危在旦夕,连族长都受了重伤,你若不出手相救,曲家就真的完了。”
曲临渊缓缓道:“伤爷爷的是何人?”
曲家的医修抬起头,颤声道:“是华无应手下的黑刹七影和元婴期高手——紫阳候。”
“紫阳候?”夏翎呢喃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耳熟。
曲临渊神色中略带疑惑:“爷爷的修为接近大乘期,便是没有毒术和族人相助,这几人也不是他对手,怎么会身受重伤?”
他顿了顿,突然手腕间银丝探出,在地上迅速刻画了一个传送符阵,淡淡道:“你们等在这里,我先回曲家看看。”
说着,肉眼不可见的传送阵亮起一阵银光,夏翎心中一跳,脚下天煞幻影步一踏,转眼便跟着没入阵眼之中。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却并没有五脏六腑如受挤压的痛苦撕裂之感,等夏翎睁开眼,便只看到曲临渊铁青的面容和冷怒的神情。
夏翎抓着头发讪笑道:“你那些个叔伯父亲,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怕他们又设计害你,所以忍不住就跟了过来。”
曲临渊眼中柔软的光芒一闪而逝,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朝左侧一栋华丽的屋舍走去。
夏翎这才发现,曲家竟座落在金峰峡背面,高楼华舍,雕栏玉柱,左右不远处相似的屋宇之中居住的都是毫无灵力的凡人。很少有人知道,修仙界第一医修世家,竟隐匿居藏在凡人之中,掩人耳目。
夏翎一走入曲家大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随即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张狂笑声:“今日,你们若乖乖交出曲临渊也就罢了,否则,他刚刚所受的酷刑,本候等一下就在你们身上一一重施一遍。”
“我……我不是说了嘛!我们已派人去通知临渊回来。”男子沙哑的声音含着无边的恐惧,颤栗发抖,“你……你还不快让这些藤蔓离我们远一些!”
男子的声音因恐惧和懦弱而近乎扭曲,可夏翎还是很快认了出来,此人正是三年前设计曲临渊喝下魑魅燃情的男子,阿修的亲生父亲——曲臻戎。
夏翎对这个自私自利,冷酷绝情的男人简直厌恨到了极点,她侧头去看曲临渊的神情,清澈如水的眸光没有半分波动。但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冰凉的五指。
曲临渊有些愕然,清亮的眼眸望着女孩安抚关切的温暖笑容,心中突然一跳,连忙低下头去,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拳,不敢再有半分念想。
两人刚走入大门,所有人便如有所感,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两人身上。
夏翎第一眼望见那紫衣华服,年过不惑的阴邪男子,突然“啊”了一声,终于记起为什么紫阳候这个名字如此耳熟,而方才听到的那个张狂笑声又似曾相识。
原来是他——当日觊觎常似锦的美貌眼巴巴追到韩煜府邸,结果却被韩煜一团火烧了肉身,只得元婴逃脱的紫阳候楚霄。
真没想到,当日狼狈逃脱的紫阳候不过二十年竟又修成了肉身,竟还保持着原来的样貌,不知是用了怎样的残忍秘法。更想不到他居然投靠了凫峦帝国。
曲家的情况确实很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年轻男子的尸体,尸体旁站立着几株赤红的藤蔓,藤蔓旁所有的尸体都失去血肉,只余皮包骨头。
在大厅右侧的角落中,是曲家仅存的几个结丹期以上修者,因曲临渊的到来而欣喜若狂,其中也包括曲临渊的父亲和受伤的爷爷。
紫阳候自然不认得此刻的夏翎,他的目光望见不紧不慢走入的曲临渊,神色陡然一滞,眼中露出惊艳和震撼的光芒:“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匹敌她的容颜,只可惜,竟是个男子。”
夏翎当然知道紫阳候口中的她是谁,不由觉得好笑,忍不住也偷偷观察曲临渊的侧颜,果然是俊秀无双,清雅绝伦,肌肤如雪玉雕刻,眉目如工笔描画,长睫微垂之间,眸光似隐若现,当真是让人细瞧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曲临渊被心中所系之人盯了许久,本该冰凉的脸上竟慢慢浮起燥热红晕,忍不住侧头瞥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拉到身后,克制了半晌才松开手,心底竟无缘无故升起一道怨气:“从前有那么多时日让你看我,你却不看。如今不让你靠近我,你却偏偏总如此看我。夏洛,你就是故意要与我做对是不是?”
夏翎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心脏却仿佛突然被泡在陈年老醋中,酸楚难当。两个人的缘分是一场遇见,不能早也不能晚,否则,就只能错过。
无论是师兄对她,还是她对阿修,在手边的时候未能牢牢抓住,错过了就只能追悔莫及。
“临渊,救我!”曲臻戎嘶声大叫,“他们都是来找你的,与我无关!与我们曲家无关啊!”
受伤打坐中的曲唯风突然睁开眼,咳嗽两声道:“临渊,我让默山和默华通知你来,并非让你来救援曲家,而是要告诉你一个有关凫峦帝国新皇——慕容清的惊天秘密!我要你救的,是天下,是整个人界!”
曲唯风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怔,曲臻戎和曲臻茂更是难以置信地怒吼:“爹,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可知道落在这些恶魔手中的修者都是什么下场?”
曲臻茂眼望曲临渊哀求道:“临渊,你绝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呢!你可知道这半个月来,晋南死了多少修者凡人?这些畜生根本就不是人,他们屠杀了一个又一个门派,结丹期以下的修者统统被吸干了血肉,丢弃残躯;结丹期以上的修者却被他们下了禁制,留在身边过着为奴为仆,猪狗不如的日子。更可怕的是,他们竟违背修者间的第一协定,连凡人都不放过,几日之前,楚国数万男女老幼,统统被屠杀殆尽,无一生还!”
夏翎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惊骇慌乱,无法用言语形容。却听曲唯风毫不理会两个儿子,只盯着曲临渊道:“看到这几个赤血藤的时候我就知道,凫峦帝国的新皇已被古魔附体,而且,随着赤血藤所吞噬精血冤魂越来越多,他的身心将完全沦入魔道,再无半分人性。临渊,这世间能阻止古魔临世,覆灭人界的唯有你!能为人间带来一世浩劫的回阳诀,同样也能阻止人间浩劫的降临,你只需……”
曲唯风的话语再无法继续,他惊恐地睁大眼,低头望着穿胸而出,张牙舞爪地赤血藤,唇齿间溢出大量的鲜血,慢慢跌倒在地。
他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曲临渊,仿佛想要说什么,可是,一株赤血藤猛地扎入他喉咙,又从他脑袋之上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