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新人侍寝后第二日要提早前往凤仪宫给皇后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以示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妃嫔。天大亮不久,正在梳洗对的朱宜修就听绘春来报说冯若昭已经在前殿等候了。
坐在后座上受了冯若昭的礼,朱宜修和颜悦色道,“你昨儿才侍寝,原该好好歇息。只是祖宗家法不得不遵。剪秋啊,快扶冯贵人起来,赐座。”
“多谢娘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嫔妾做不来别的,只能在礼数上以表寸心。”冯若昭不卑不亢的态度忍不住叫人喜欢。
“贵人能识大体令本宫很是高兴,今后要更用心侍奉皇上,给皇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
冯若昭略有羞怯,点头应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娘娘,这位冯贵人倒是谦逊有礼,不像那个慕容良缘给娘娘行礼时满脸的得意样儿,生怕别人不知道皇上宠幸了她似的。”剪秋对慕容世兰的行事作风着实看不顺眼。
“她初承宠,前头又有慕容世兰树大招风,再笨的人也知道该收敛些了。瞧着规矩的确不错,是否表里如一还得再看看,若真是可造之才,本宫自然会抬举她。”朱宜修知道冯若昭极善隐忍,前世被华妃百般刁难亦可忍辱保全自己,若想要她投靠自己,必须得给她一个大大的恩惠才行。
剪秋听主子的话里对这位冯贵人还是颇为欣赏的,附和道,“那就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跟随娘娘了……”
慕容世兰眼高于顶惯了。与她同日入宫的新人中又无人可在家世容貌方面强过她,玄凌又连着三日宿在她这儿,难免得意于自己被玄凌看重。本想着那日向玄凌告状可以叫宁贵嫔吃些苦头,哪知玄凌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无声无息的就把事情揭过了,还招幸了同住的冯若昭,慕容世兰不由恨得直咬牙。
冯若昭素日里不声不响,哪知却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稍不留神就勾引了皇上去。非得给她尝些厉害才知道慕容世兰的手段!
刚从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回来的冯若昭才进了宓秀宫迎面撞上慕容世兰,立刻屈膝行礼道,“嫔妾给慕容良媛请安,良媛吉祥。”
慕容世兰没有出声免礼,而是懒懒的对着身旁的颂芝道,“今儿早起时我见外头叽叽喳喳的,打哪儿飞来的麻雀吵得人头疼。”
颂芝侍奉慕容世兰多年,对主子的性子再清楚不过,遂配合道,“是奴婢的错失,没留神竟叫它打扰了小主清梦。”
慕容世兰不在意的抬抬手,道,“不怪你,你只有一双眼睛哪里能处处都顾得过来呢。不过是只钻了空子的畜生以为没人捉住它就得意的叫唤了。”
“多谢小主宽宏,奴婢以后会更仔细当差的。”
“哟,冯妹妹在这儿呢,我刚才倒一直没注意到,颂芝,你也是,怎么不出声提醒我一下?白叫冯妹妹蹲了那么久。”慕容世兰斜了心腹一眼。
颂芝忙跪地道,“奴婢也是才看见的,实在不是有心忽略了冯贵人,还请小主恕罪。”
“冯妹妹,我这丫头向来粗心大意的,你可别怪她。赶紧起来吧,咱们是同宫而居,用不着这么多礼。”慕容世兰见冯若昭身形不自然的晃了两下,笑得格外妩媚。
“谢良媛。”冯若昭昨儿才侍寝,今天又早起去给朱宜修请安,这会子保持姿势不动的行礼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身体哪里吃得消,全靠身边的如意扶着才没当场出丑。
慕容世兰佯装歉意,道,“我这人粗心大意惯了。妹妹可别怨我。”
“嫔妾不敢,良媛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那嫔妾就先回莲静阁了。”冯若昭额头沁出细汗,说话也微微发抖。
慕容世兰颔首,道,“那我改日再找妹妹说话。”
如意刚关上房门,冯若昭就瘫坐在榻上,扶着腰脸色发白,道,“如意,快去给我倒碗糖水来。”
“是,小主,这糖水一早就备下了,快喝了歇歇吧,”如意端来了青花瓷碗,服侍着冯若昭喝下,可心中怎么也咽不下刚才的气,愤愤道,“小主,那慕容良媛分明是故意刁难您,实在可恶!”
冯若昭捂住她的嘴,告诫道,“我之所以带你进宫就是看你在家时知道轻重,如今身在皇宫反倒莽撞了?小心隔墙有耳,有些事你我心里清楚即可,平日里也别和她起冲突,只盼着能早些搬出去远远离了她就是万幸了。
“娘娘,莲静阁来人说冯贵人病了,这几日都不能侍寝。”剪秋道。
“哦?才刚侍寝就病了?请太医去瞧过了吗?”朱宜修的语气波澜不惊。
剪秋道,“已经去了,说是累着了,要休息个两日才能缓过劲儿来呢。”
“本宫想要抬举她,可惜她胆子小。既如此,就传话去敬事房一个月内都不必安排她侍寝了。”
剪秋道,“冯贵人只一味想躲着慕容良媛,白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她既然想明哲保身,那本宫就教她知道,在这后宫若要是没有皇上的宠爱,她便是人人皆可践踏。慕容世兰可以欺负她,其他人一样可以。”朱宜修冷冷道。
“娘娘睿智。”剪秋道,“冯贵人这步棋暂时不动,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皇上今儿翻了谁的牌子?”
“午后传话来说是安鹤居的吕娘子。”
“吕娘子?”
剪秋见朱宜修似在思索的模样,忙提醒道,“就是那日选秀出言顶撞皇上的那个,娘娘您不是还替她圆场么。”
“哦,原来是她,嘴皮子很利索的秀女。”朱宜修笑道,“皇上想来会喜欢她的性子,你叫伺寝的嬷嬷好好教她知道些忌讳,头一回侍寝总得给皇上留个好印象。”
“奴婢明白了。”
朱宜修望着外头的春光明媚,叹道,“这园子里争奇斗艳才好看呢,总是一枝独秀难免叫人腻味了……”
玄凌果然对吕盈风很是中意,她不像慕容世兰那般娇蛮,说话知情识趣,不时加两句爽快话锦上添花,也得了几日宠幸。
慕容世兰对吕盈风无可奈何,只把气都洒在同居的冯若昭身上,时不时的细碎刁难也够后者有苦难言了。
妃嫔清早往昭阳殿给朱宜修请安时,朱宜修见冯若昭眼底下一圈儿乌青,就知道肯定是慕容世兰的杰作,随口问了句,“本宫瞧着怎么冯贵人还是病怏怏的,是派去的太医不尽心么?”
冯若昭听到朱宜修点她的名字,忙起身道,“回娘娘,是嫔妾近来睡眠不安,所以面色差了些,并不干太医的事情。”
“睡眠不安?你年纪轻轻的,怎会睡眠不安呢?”朱宜修问道。
“想来是服侍皇上累着了……”苗氏总是爱当现成的恶人,她扫了脸色尴尬的冯若昭一眼,讽刺道,“本宫倒忘了,冯贵人只服侍了皇上一次就病了,没准是福薄经受不起吧。”
如此露骨的嘲讽叫冯若昭再也忍不住,眼中隐隐闪出泪光,朱宜修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开口道,“能入宫侍奉皇上的都是有福之人,何来福薄一说呢。这两日天气变化,冯贵人不小心着凉病个三五日也是常事。宁贵嫔,以后别再说这些没分寸的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倒是怪你不知道给新来的妹妹们做好榜样。”
苗氏从来就没在嘴皮子功夫上赢过朱宜修,又见她自从做了皇后,气度越发令人高山仰止起来,遂讪讪的闭口不再多言。
朱宜修把视线转回冯若昭,温和道,“本宫等会叫人给你送些补品去,若有什么缺少的只管叫身边人来回本宫。你早点养好了身子也能再服侍皇上已悦君心啊……”
冯若昭垂首道,“多谢娘娘关怀。”她知道有了朱宜修这句话,慕容世兰暂时不会再折磨她了。
周围人见朱宜修对冯若昭的态度和蔼,也收起了几分先前看轻她的心思。
“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万福金安。”妃嫔们散去后,予沣和永泰来到昭阳殿拜见朱宜修。
“快起来,不必多礼。”朱宜修对两个孩子是关心备至。予沣已满了六岁,每日都要去书房念书;而永泰在朱宜修的教导下也识了些字,并且开始学习简单的女红。
“母后,父皇昨日还夸儿臣了呢,说儿臣读书用功。”
朱宜修笑着摸摸儿子的头顶,道,“母后的儿子自然是不差的。不过,沣儿,你可不能因为你父皇的夸奖而自满。读书最忌讳的就是死记硬背,囫囵吞枣,母后不要求你一天背多少篇文章,关键是要文理皆通,明白其中的道理。知道了吗”
“母后放心,儿臣记住了。”
“母后母后,这是儿臣新做的,您看漂亮吗?”永泰急着从怀里拿出一串丝线编制的珠络向朱宜修邀功。
朱宜修接过细细看了,确实精致,一旁的剪秋也笑道,“帝姬好巧的手啊,就算是咱们宫里最擅长编这个的绣夏都比不上呢。”
朱宜修见珠络处理的手法十分简洁,且样式美观又大方,不像是初学的永泰能做得出了,心中存了疑惑面色却没有立即显出来,道,“剪秋,时候不早了,先送皇儿去书房,本宫和帝姬要说些母女的体己话。”
“儿臣先告退了。”予沣告辞后随剪秋离开。
朱宜修道,“元安,这串珠络真是你自己做出来的?没有人帮忙?”
永泰有些心虚,支吾道,“大半是儿臣自己做的……”
“还有一小半儿呢?”朱宜修耐心道。
“是曹美人帮儿臣弄的……”永泰老实交代了,慌张道,“母后别生气,儿臣不是有意的,是曹美人见儿臣弄得不好看才帮的儿臣……”
朱宜修道,“母后没生气,曹美人帮你也是因为咱们元安惹人喜欢啊。只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母后不希望你以后做事总要别人代劳,你平白受了别人的恩惠拿什么去还呢。”
永泰听了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认真道,“元安记住了,皇兄说‘不受嗟来之食’,元安也一样。”
朱宜修和她亲热了一会儿,叫乳母把她带下去玩。待剪秋回来后,吩咐道,“等会儿传和煦堂的曹美人来本宫这说话。”
曹琴默至今无宠想必也急了。既然她敢利用永泰,朱宜修又怎会轻易放过她。无论她存的什么心思,不妨先收归己用,提早掐灭萌芽总比日后再来除草方便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