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西回到了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小木屋。
微凉的风,白色的窗帘和淡红色的丁香花丛。
纳菲尔安静地站在窗子前面,用金色的眼睛凝视着埃西。他浅金色的头发反射着太阳的光,好像是上帝截下了一小段阳光然后将它放置在那个男人完美的头颅之上。
他非常美。
是的,非常美。
那是人类无法达到的美貌,那是用象牙和月光还有玫瑰花瓣复活的天使,是活生生的阿波罗。
埃西久久地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男人,那种仿佛从个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战栗再一次席卷了他。
这是一个梦吗?
他问着自己。
“这不是。”
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了他。
埃西颤抖了一下,然后看到了纳菲尔明亮的笑容——他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埃西的坏脾气一样,眼睛如同是幼犬一样湿漉漉的,包含着依恋。
还有仿佛下一秒就要跟他诀别的悲哀。
埃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开始感到一些不对劲了。
在那个时候的纳菲尔是这样的吗?
那样的高大而富有压迫力?
不,不,那不是……
一个朦胧的影子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可是纳菲尔炙热的手已经抚上了埃西冰冷而苍白的脸颊。
“埃西,哦,埃西。”
金发男人叹息着,薄薄的嘴角勾出了温柔的笑容,那种不祥的表情开始跟埃西记忆中,昏暗的中央控制室内的那个人对他露出来的笑容重合起来。
“不,不,不……”
埃西摇着头,绝望地看着对方。
“你不是纳菲尔,你是‘纳菲尔’。”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含糊而沙哑。
“是啊,我是……我只是来跟你说再见。”
“什么再见?”
埃西睁大双眼瞪视着他。
“再见,就是再见。”
‘纳菲尔’平静而迟缓的说。在话语的尾端他的声音仿佛放置过久的磁带一样开始变得嘈杂而扭曲,最后直接化为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白噪音,金色的头发迅速地变得干枯和暗淡,最后就像是泥泞中的稻草一样软趴趴地从灰白色的头盖骨上剥落下来,皮肤在啪啪的声音中爆裂,露出里头灰绿色的脓液和米黄色的蛆虫。
‘纳菲尔’的牙床从撕裂开的嘴唇中露出来,白色的牙齿渗着暗红的血,而金色的眼珠,哦,那双多么美丽的眼珠子松松垮垮地挂在黑漆漆的眼眶里,却始终专注地凝视着埃西……
埃西猛然从肺部挤出一声急促惊叫,然后如同弹簧一样弹跳了起来——当然,下一秒钟他就因为剧烈的疼痛和铺天盖的晕眩倒了回去。
一块石头直直地咯到了他的肩胛骨,埃西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像是一个无措的孩子一样,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淋漓。
直到几秒钟后——或者更长的时间,他才咬着牙找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嘴巴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他该死地吐血了,埃西想,随后从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他更加暴躁地意识到,他的肋骨说不定也出现了一些小问题。
埃西低声诅咒了一声上帝。
原本密封的运输舱此时已经因为某些原因变了形,舱门歪斜地向外咧开,果冻状的缓冲液顺着那个裂缝缓慢地朝外面涌去。
一丝细细的白光从裂缝中射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燃烧后特有的味道。
埃西眯着眼睛从那道缝隙向外望去,看到的只有扭曲的金属片和已经碎裂的水泥块之类的东西。
这里已经不再是那个恶心的,该死的地下研究所了。
莫名的,埃西无比肯定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下一秒钟,他开始抽动自己的肩膀,像是一条低级的毛毛虫一样努力想要从运输舱内爬出去。
可是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至少,不是字面意思上的简单。
即便是不理会过于狭小并且已经变形的金属舱对身体的舒服(考虑到至少有一些缓冲液作为润滑的话),埃西的肋骨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即使是最细微的挪动,剧烈的疼痛就会像是火焰一样猛烈的灼烧起埃西的神经。埃西以惊人的力量控制自己不要因为这种疼痛而直接晕倒,然而无论如何,在几下细微的动作之后,他不得不抽着冷气停了下来。
他无力地把额头靠在运输舱的一边,金属还残留着高温,可是埃西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样。
他当然知道这种高温是怎么来的,可是他不愿意去想。
他甚至不愿意去回忆之前那个可怕的噩梦。
‘纳菲尔’告诉他,再见就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