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西想要掰开结合部位的铁板,然而手指的虚弱却让这种之前对于他来说异常简单的事情变得困难了起来。
一根触手忽然出现在了埃西的手边——看上去甚至是愉快的。
它轻巧地移动着自己灵敏的端部,然后就像是它之前做的那样,非常轻松地弄开了那一块已经有些锈蚀的铁板。埃西眯着眼睛,借助着极其微弱的光线打量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排莹白色的金属罐,每个大概有成人手臂粗细,约半米长,整整齐齐地卡在圆心的凹槽上面。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它们都与这个布满了灰尘的控制室格格不入。
而且……
埃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手探入了控制台下方。果然,就与他之前设想的一样,控制台下除了这些诡异的金属罐,什么都没有。这是一个虚假的控制台,所有的按钮和滑键都不过是摆设。
埃西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他直起身,踉跄着在控制室转了一圈——就如他所料,在扇形分布的控制台里头,不规则地存在着这种“假冒”的控制台。
每一个下面摆放着这种奇怪的金属管。
埃西弯下身子,凑得更近了一些,好仔细观察那些罐子,因为缺氧和过度疲惫的缘故,他的视力下降得很快。然而‘纳菲尔’机械般冰冷的声音让他停止了所有的举动。
“如果我是你,我会离那些东西远一些。”
他冷酷地说。
埃西猛地抬起头,恰好可以看到他直直望过来的目光。在幽暗的光线下,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就像是擦亮的铜币一样闪着光。
就像是某种猫科动物。
尽管‘纳菲尔’在埃西面前向来表现的毫无感情和高深莫测,但是这一刻埃西还是从那张没有太多表情变化的脸上找到了一种叫做“严肃”的情绪。
“哦?是吗?”
埃西直起身,缓缓地挪动着步子离开了那些金属罐。
“那么,这是什么。”他问。
“炸药,”‘纳菲尔’平静地说,“现在已经不会使用这种亚核装置作为炸药了,它们留下的放射性会留下太多痕迹给那些政府调查人员——如果它们真的被使用了的话。”
埃西的眉头紧皱着。
“听起来不太像是应该出现在实验室里的东西。”他做出了评论。
‘纳菲尔’已经转过身子重新埋头于他的电工工作。
“事实上它们在七十年代是非常流行的实验室必备装备。带有保密性质的实验室面临着被敌人入侵后资料泄密的问题,软件上的资料清除并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安全,物理上的彻底毁灭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更加具有可信度。”
“啊哈,老实说我觉得比起这种奇怪的装备,这该死的实验室里头制造出来的东西要更加可怕。”
埃西耸了耸肩膀,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远离了那些该死的,所谓的亚核装置。
缺氧的症状开始越来越严重了,只是这一次换成了浓重的昏睡感。
埃西非常怀疑自己只要闭上眼睛就会陷入到那种深度睡眠……永不醒来的那种。他咬着牙,努力的调动着越来越不好用的脑细胞,跟‘纳菲尔’对话的。
说实在的,他不太能够确定因为缺氧而憋死和跟‘纳菲尔’谈话,哪个更加难熬一些。
在这一刻,就连门外那可怕的撞击声都像是母亲在深夜哄着孩子睡觉的催眠曲一样让人昏昏欲睡。
一阵冰冷濡湿的触感抚上了埃西的脸颊,埃西打了一个激灵,猛地从混沌中惊醒过来,视线中出现了一根淡粉色的触手——埃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昏睡。
“狗屎!”
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低声咒骂了一句。
“你应该保持冷静,愤怒会导致你的血液循环加快——而这毫无疑问会加快氧气的消耗。”
‘纳菲尔’的声音忽然在埃西的耳边响起。埃西的肌肉猛地绷紧,抬起头,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名金发的恶魔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
他之上而下地俯视着埃西。当他这样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某人的时候,他身上那种与人类相违的异类感就愈发的明显了起来,从这一点来说,那个不时会犯些傻瓜错误,如同孩子一般的纳菲尔做得更好一些。
好吧,想起纳菲尔,埃西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了。
他扯动自己的嘴唇,对着‘纳菲尔’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冷笑。
“如果你能够及时修复这该死的系统的话,我想现在的我早就已经不用担心氧气的问题了。”
他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对‘纳菲尔’的排斥。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纳菲尔’的脸直直地凑到了埃西的面前。
“嘭”的一声响起,埃西因为不自觉的后退而重重地撞上了身后的金属罐,也就是传说中的亚核爆炸装置。
“该死!”
他控制不住地大声咒骂了一声,随后恶狠狠地瞪了‘纳菲尔’一眼,眼睛里像是有小团的火焰在燃烧。
‘纳菲尔’一动不动地瞪着埃西,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地与他凝视着,接着,他猛然朝着埃西伸出手去。
……然后他越过埃西的肩膀,将手伸到了控制台的下方。
埃西听了一声轻微的开关声,随即空气中传来了机械运动时特有的嗡嗡声,与此同时,寡淡而明亮的氨气灯明晃晃地在天花板上亮了起来,从造型上来看已经过时的控制板上开始有红色绿色的小灯在闪烁。
“现在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纳菲尔’的声音在排风扇的噪音中显得平静而淡漠,尽管埃西依然感觉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些只有人类才会有的淡淡讽刺。
他眯着眼睛,死死地打量着‘纳菲尔’,而‘纳菲尔’仿佛浑然不觉。
他站起身,然后将埃西从地上拉了起来。
随着氧气的渐渐恢复,头晕和呼吸不畅的症状正在从他身上消失(当然,剧烈的头痛依然在困扰着他)。埃西没有心思处理自己那痛到似乎快要裂掉的脑袋,他捂着额头,一只手撑着控制台,开始大量起实验室的全貌来——失去了黑暗的遮挡,实验室的一切在明亮的灯光下几乎是一览无余。
从宽广的空间和层层排列的控制台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个异常重要的地方(从经过了这么久却依然可以使用的设备上也可以看得出来)。然而现在这里看上去却显得凄惨而潦倒,即使已经重启了电源,闪着灯的控制台也依然不足三分之一,曾经光洁明亮的地面上满时候厚厚的灰尘和层层叠叠的已经发黄的纸张。埃西随手拿起来了一张,脆弱的纸张上一些无法理解的公式和实验推导。腾起的灰尘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那张纸轻轻地发出了咔嚓声,然后直接裂开,重新掉落在了地上。
埃西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鼻子。就在这个时候,实验室的一面墙上,由无数个显示屏构建而成视屏墙忽然散发出了白色的光芒,在一阵抖动之后,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很高兴为您服务,我是这里的中央控制系统亚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粗糙的图像,像是制造拙劣的动画头像。它安静而机械地实验室里头的两人。
埃西眨了眨眼睛,毫不惊讶地发现即便是最为古早的中央控制系统也依然延续着某些人的固有品位,金色的头发和精心设计的脸。尽管有着“亚当”的名字,可是它身上却并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埃西觉得它看上去有些许像是莉莉,又有一点点类似纳菲尔。
“亚巴顿在创造我们之前曾经做过大量数字化推理,亚当是比较原始的系统。”
‘纳菲尔’低着头站在视屏墙的前面,那里有一张已经快要完全被红褐色铁锈和灰尘覆盖的总控制台。
天知道他是怎么从那仿佛是废墟的控制台上找到对讲用的话筒的。埃西皱着眉头看着‘纳菲尔’若无其事地将几乎快要直接断裂的话筒从某个凹槽中抠出来并且凑上前去。
“三区……”他瞟了一眼另外一面墙上已经几乎快要脱落的地图,“有重度感染体污染源,申请强度清洗。”
埃西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情不自禁地地朝着大门望去,金属的大门几乎已经完全变形,唯一指的庆幸的是该种金属的韧性不错。从实验室的这一边埃西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些变形的凸起。
无论如何,这扇门并坚持不了多久了。
画面上的亚当轻微地停滞了一下,然后带着平静的笑容回答道;“控制室可控能源不足,您此时正处于低强度激活状态,很抱歉您的要求无法完成。”
“这是……”
埃西忍不住张嘴想要插话,却被‘纳菲尔’径直打断了。
“调出非常规紧急撤退路线图。”
他冷冷地对名为亚当的中央控制系统说道。
亚当相当人性化地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接着一张地图出现在了埃西和‘纳菲尔’的地图。从图片上可以看到大门的方向已经被标上了重度污染的警告,而在其他的几个方向则标明了撤退的路线——然而每一根路线上都被标明了“不可通过”的字样。
因为多年前的大火和爆炸,以及之前两人所遭遇到的一切,年久失修的试验所就在不久之前二次坍塌,而这一次的坍塌直接将可以从其他通道撤出控制室的最后一条通路给堵死了。
在一阵枯燥而机械的对白之后,埃西和‘纳菲尔’从亚当那里得到了相当不乐观的答案。
埃西紧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人已经陷入了一条死路。寂静在空气中弥漫。
过了一会儿,埃西终于受不了的面对着一脸淡漠的‘纳菲尔’说道;“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一种许久没有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焦躁和不安开始在他的胸口弥漫。
‘纳菲尔’安静地凝视着变形越来越明显地大门,平静地回答:“根据计算,在现有情况下,离开这里的可能性为零。”
他随意地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圈。
“为了研究所的保密性以及其安全性,整个控制室的周围包裹着二十多层不同材质的安全层,我可以腐蚀其中七种金属,然而还有三种特殊金属是没有办法处理的,此外,在安全层之外,是厚度达十二米左右的花岗岩。而在设计初期建造的几条撤退道路在当时事故发生的时候就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而刚才坍塌的道路……”‘纳菲尔’直接将自己和亚当同调,调出了最后那条道路的信息,“……是整条道路完整坍塌,以我现在的状态,我们无法脱离。”
埃西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