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世人皆道我叶孟秋没心没肺,忘恩负义,分明受了你柳庄主的恩惠才得以建立藏剑山庄,末了却翻脸不认人,反倒压了你百年霸刀山庄一头,可谁又能想到,你柳庄主也不是什么心性纯良之辈,算计别人的前途,也配得上是君子所为?”叶孟秋看着眼前这个人,曾经他以半师之礼待之,尊重有加的存在,想起他对自己毫不藏私的指教,再想到这些所有的一切背后的“真相”,心里头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什么滋味。
“过去的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已,”柳风骨叹息了一声,本不欲说与人听的东西也只能说了出来,“当年武氏当权,朝堂黑暗,江湖之上又是那样一派局面,霸刀山庄虽然资格久远,但终究是守成有余进益不足,当年我游历江湖,不瞒你说,确实是为了寻找一个足够担得起重任的人,再创一方势力。”
“所以你选择了我?甚至不惜为了你那所谓的计划买通考官让一个寒窗苦读十余年之人落第?”叶孟秋冷冷的看着他,缓缓道出两个字,“卑鄙。”
“贤弟说对了一半,从当年在京郊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为兄就选定了你,”柳风骨点点头,但随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但那确实是在你科举落第返回江南之时,至于买通考官这样的事情,为兄没有做过便是没有做过,也决计不会承认。”
叶孟秋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在仔细打量柳风骨的神色,见他坦然淡定,心头更是恼怒,说话的语气却平淡无比:“柳庄主以为,叶某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些事情?”
柳风骨闭了眼,心里头无奈之至,却默然不语。
“哼,怎么了,无话可说了?”叶孟秋面带讥讽,语气却仍然平淡,只是若熟悉他的人比如叶英在此,定会知晓他此刻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自然知晓,无非是从小儿惊涛处听了些不实之语。”柳风骨无奈之至,那些隐瞒了多年的事情,终究被他讲了出来。
“那就怪了,柳惊涛是柳庄主之子,莫非他还能胡说八道编排自己的父亲不成?”叶孟秋却分毫不信。
柳风骨被他逼得有些无言以对,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他心里确实清楚的很,他悉心栽培叶孟秋,甚至将玄铁赠予,便有人传言说下一任炎天君会出自藏剑山庄,柳惊涛素来性格阴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也不和他商量,便故意在叶孟秋面前放出那些所谓的真相,好让叶孟秋恨上他,自行离开霸道山庄。
这么多年他眼见着这个误会越来越重,藏剑山庄对霸道山庄的敌意也愈发深厚,他却没有揭穿,一是因为藏剑山庄的兴起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从此平衡江湖格局;二则因为柳惊涛毕竟是他寄予希望的长子,他不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名誉扫地。
叶孟秋见他不说话,以为是默认了,心里头那股郁愤之情反而淡泊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来的失望:“所以说,大话不要说太满了,柳庄主堂堂男儿,为何自己做的事情都不愿意承认呢?”
“承认又如何呢,”柳风骨见他如此固执,压根听不进去自己的解释,一时有些疲惫,“贤弟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难道你真的觉得为兄做得出如此卑劣的事情吗?”
叶孟秋拂了下衣袖,冷哼了一声。他确实也怀疑过柳惊涛讲的那些话的真实性,只是因为后来总有些自称霸刀山庄的弟子多番无礼,日子久了再小的隔阂也会大,再怎么不起眼的怀疑也会加深,何况叶孟秋一生中最引以为重要的理想?
“口说无凭,拿不出证据来,叫我如何信你?”
“好,若要追查此事,倒也不难。”柳风骨无法,他自己的清白倒是无所谓,但为了以后不让夕儿活在未来婆家白眼之下,只能追查到底。
“你去查?我可不放心,再说了,那么久远的事情,你要怎么查清楚?”
“旁的不说,但,令媳出身百年世家,且为相国之女,要查这件事情,不会不容易,贤弟信不过旁人,总不会信不过自己的儿媳吧?”
叶孟秋见他如此斩钉截铁,一时间也有些震惊,整个人静默了良久,才道:“好,如果当年你确实没有做手脚,叶某愿意亲自斟茶向柳老庄主道歉。”
柳风骨摇摇头:“那些误会柳某从来没有当真过,只希望你不要为难夕儿他们。”
叶孟秋皱了皱眉,又道:“就算当年的事情,是是非非分不清楚,可这几十年来,你霸刀山庄的人多番对我藏剑无礼,这笔账又怎么算?”
“我此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此,”柳风骨道,“听闻,贤弟举行的第二届名剑大会上,曾经出现过一伙闹事之人,后来,被一名叫做杨舒蓉的女子所收拾,此人自称师出昆仑,后来被贤弟识破其图谋不轨,不知是否属实?”
“呵,那个女人,据她自己说,不是受了你的指使吗?怎么,莫非还是真的?”
“自然不是,为兄也是日前方知,原来有一些人,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制造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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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清楚柳风骨和叶孟秋二人说话的具体内容,但事后叶孟秋并未对柳夕叶炜的事情再表示反对,阿云觉得也许二人说通了什么,霍玉之前有和她讲过一些藏剑霸刀的往事,只是因为不多,所以她对其中的真相也不甚了解,对于叶晖过来说的,所谓柳风骨要见她和叶英一面的事情,二人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正好柳夕听闻了自己老父亲来,实在坐不住也在叶炜的陪伴下过来了。
“爹,女儿不孝。”见到亲爹,柳夕想起这些日子在外面的不容易和叶孟秋给自己受的委屈,一时间泪流满面,想到连累老父亲自上藏剑来周旋她的事情,一时间又是羞愧又是难过。
“快起来,你还怀着身子呢,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注意。”柳风骨却被她这忽然下拜的动作吓到了,连忙扶她起来,见女儿虽然泪流满面,但气色不差,看上去身体康健,还白胖了几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对一旁同样紧张兮兮的叶炜点点头,“你把夕儿照顾的不错。”
叶炜却是红了脸,也不敢说自己曾经带着柳夕住在那个破旧的小屋里,只能道:“都是大嫂的功劳。”
柳风骨便朝着叶英夫妇看去,只见男的气度清雅,俊秀非凡,虽有些i丽过分的嫌疑,却不失矜贵天成的雅度,女的亦生的一副极好的相貌,眉宇间透着股爽朗的英气,二人看起来相配极了。
“夕儿的事情,有劳叶大庄主和夫人出手相助了。”
“老庄主客气,叶炜乃叶某亲弟,岂有坐视不理之道。”叶英还了一礼,上辈子因为他那个时候还不是庄主,人还在剑冢待着,就算心里想帮叶炜,在叶孟秋控制整个山庄的前提下也无计可施,这辈子自然不能看着琦菲幼年的悲剧重新发生。
“柳某还有一事,希望单独和叶大庄主同夫人商议。”柳风骨拍了拍柳夕的手,“你和叶三庄主,先回去歇着,爹爹过会儿再来看你?”
柳夕对父亲的话自然毫无异议,叶炜也在叶英的点头示意下离开了。
柳风骨见二人都离开了,才开口对他们说起叶孟秋和自己约定要查的真相,阿云听着听着,虽然感觉略古怪,但还是应承了下来,凭借柳风骨的为人,他竟然敢让自己查,那么十有八九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现在手上除了钧天君应有的势力外,裴家那边有些资源也可以动用,虽然以前的事情费力些,倒也不难查。
这件事情说完了,柳风骨又提起了另外的事情。
“这几年,风变的太快了,柳某人老了,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柳风骨扯了扯嘴角,似乎在自嘲,“转眼之间,九天易位者二,我们这些人尚未反应过来,确实令人惊讶。”
阿云淡淡一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已不是之前那个单纯的一根筋的傻姑娘了,怎会听不懂柳风骨的言下之意:“九天之中,素来各为其政,互相之间联络的更少,倒也不稀奇。”
“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毕竟是从前传下来的规矩。”
“哦?我倒不知柳五爷也是个循规蹈矩之人?”阿云并不把话说完,也是存着试探之意。
“太平盛世,还是循规蹈矩些好。”柳风骨笑呵呵的,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叶夫人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阿云微微一笑:“我是不敢自认为聪明人了,再怎么样,不能和您府上收留的那个孩子相比,您说是吗?”
柳风骨闻言却是皱眉。
“变天君的血脉隔代相传,这个,想必您是清楚的,可是这条血脉能够勘破天机,本来为天道所不容,却能存活下来,您认为这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柳风骨想起自己好友的惨死,脸色严肃了很多:“愿闻其详。”
阿云却摇摇头,不再多说:“具体的答案,只能您自己去寻找,就算我说了,您也不会信。关于隋亡唐兴,变天君一脉做了什么,您只要去查,不会一点儿线索也找不到。”
变天君一脉本为天道所不容,只能窃取王朝气运存活,当初多多的祖辈便是如此,虽然这个时候多多还小,后面那些事情也没有发生,但是阿云却不能容忍这么个变数继续活着,将来再和安禄山合作,如果柳风骨知道了真相还下不去手,她并不介意亲自动手。
柳风骨没有再说什么,心情沉重的离开了天泽楼。
阿云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了一声,叶英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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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柳夕已经待产,叶孟秋当年那件事也查出了真相,只是因为当年和叶孟秋同时参加考试的一个人乃是权贵之后,看不惯叶孟秋清高过分的样子,遂买通考官让他落第,那时科场黑暗,这种事情也算司空见惯,叶孟秋知晓了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天两夜没有出来,最后还是叶老夫人拖着病体亲自去劝了又劝,他才开门,只是一夜之间人苍老了很多,脾气也不像以前那样奇怪了。
叶炜和柳夕的事情得到了承认,准备待孩子生下来再补办婚礼,柳风骨也总算安了心,离开了藏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