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宫崎岫头扎蝴蝶结,身上套着一件有些凌乱的绣满粉色樱花的女式和服,一脸菜色地踹开房门,逃命一般奔离案发现场。
“慢走不送啊,大姐姐——”宫崎耀司小包子靠在门口,笑得眉眼弯弯,犹如春风拂面,对着仓皇逃窜的宫崎岫悠然挥手告别道,“等姐姐长大了,我会记得用八抬大轿娶你进门的!”
尼玛!
宫崎岫内心瞬间有千万头神兽呼啸而过,步伐一乱,一脚猛地踩在拖地的衣摆上,啪的摔了个五体投地。他随即立刻手忙脚乱地滚爬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泪奔而去,如同后面有鬼在追一样。
宫崎耀司小包子目送着他一身粉红的背影飞速地消失在拐角,好心情地坐回椅子上,继续悠闲地晒着太阳。
小鹦鹉波音扑扇着翅膀,爪子上抓着一朵硕大的红色玫瑰发饰从屋里飞出来,停在他的肩膀上,沮丧地碎碎念:“嘤嘤嘤嘤,爱妃爱妃——你说小美人怎么会这么嫌弃朕送的花呢?明明很配的~”
宫崎耀司小包子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安慰道:“乖,下次送他一朵更大的,他一定会很‘惊喜’的。”
小鹦鹉扭头望着笑眯眯的耀司小包子,黑亮的眼睛闪了闪,忽然一扫沮丧之色,嘿嘿一笑,道:“啊呀,果然还是爱妃懂得体贴朕——”它一爪丢下玫瑰花,飞起来绕着耀司小包子转了两圈才停下,仰头拉长了调子,曼声吟道,“俗话说的好啊——庸脂俗粉算得了什么?爱~妃~才是真绝色~”
宫崎耀司小包子瞬间觉得和草泥马比起来,身边的鹦鹉君才是货真价实的真·神兽。
……
有一句话说得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一个初冬的早晨,宫崎耀司小包子瞪着镜子里那个被外衣裹得圆滚滚的自己,强大的怨念如同乌云罩顶。
头顶上两个竖起的毛茸茸的耳朵一样的东西是神马?
手掌上套的软绵绵的带肉垫的爪子一样的东西是神马?
身后拖着的那条蓬松柔软像是狐狸尾巴一样的东西是神马?
樱井希捧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看着被自己用绒毛套装打扮成萌系小动物的耀司小包子,笑得一脸满足,脸上飘上几许幸福的红晕。
眼见耀司包子版小狐狸被逗得炸毛,狠狠瞪了过来,乌黑水亮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樱井希瞬间觉得自己的萌点再次被猛地戳中。
这样的小包子——真是太太太可爱了啊!
一向以稳重大方的面目示人的樱井希难得的露出少女般梦幻的表情,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喃喃道:“这一批动物套装果然物有所值啊……要不都试试看吧!”
这一……批?!
听到这几个字,宫崎耀司小包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樱井希就一把拉开了衣柜门,只见其中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绒毛动物装,让人叹为观止。
宫崎耀司小包子看着樱井希打量着那些动物装的眼神,背后有些凉飕飕的。忽然,他眼尖地瞥见小鹦鹉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角落里一件洛丽塔风格的蓬蓬裙,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趁着面前一人一鸟在挑衣服的时机,宫崎耀司小包子悄悄挪到了门口,翻过门槛就夺路而逃。
“咦?人呢?”樱井希捧着一套小白兔套装转过身来的时候,屋内已经空无一人。她眯了眯眼,一挥手冲着小鹦鹉道:“波音,交给你了——把宝宝带回来吧!”
小鹦鹉闻言一展翅就飞上了天,在本家的建筑群间四处搜寻着。
宫崎耀司小包子仗着自己熟悉地形,东拐西拐地穿过无数个院落,好几次都是险险躲过小鹦鹉的拉网式搜索。
躲闪了一会儿,他跑到了一个很是荒僻的院落中。这个院落离本家的中心区很远,就连在本家生活了几十年的宫崎耀司也觉得陌生。然而他也来不及想这么多,眼见不远处那个蓝紫色的影子飞累了,在枝头跳来跳去,扯着嗓子唱着“爱妃,你自首吧”这样古怪的歌,宫崎耀司小包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推开身边的一扇门就快步跑了进去。
屋内窗帘半敛,显得有几分昏暗。从室外明亮的日光中骤然进入这个空间,宫崎耀司小包子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失焦。因为惯性,他没能立即止住脚步,忽然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小小的躯体。
宫崎耀司条件反射地想要停下自己向前的力道,然而圆滚滚毛茸茸的狐狸套装大大影响了他的灵活性,他反而止不住地被绊倒在地,重重压在那个不知名的人的身上。
他听到身下的那个人发出一丝低沉的闷哼,声音很是稚嫩的样子。
因为身体叠压在一起,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就连呼吸产生的气流都能清晰的觉察。宫崎耀司绷紧了神经进入警戒的状态,稍抬起头,却直直地撞进一双平静幽深得犹如死水般的眼睛。
宫崎耀司顿时怔住了。
这双眼睛,和伊藤忍的实在是像极了。
那么……这个人……
视线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宫崎耀司小包子双手支撑着身体努力地爬起来,细细端详着被自己撞倒的男孩。
眼前的男孩大概只有五岁的样子,脸色是略显病态的苍白,脸上有几道刚刚结痂的擦痕。他的长相和伊藤忍并不算很像,但轮廓隐约有几分相似,那双眼睛更是几乎一模一样。
恍惚间,宫崎耀司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以前那个年幼而倔强的孩子。
只是和当时伊藤忍桀骜凌厉的眼神不同,眼前这个男孩的眼神犹如一潭死水,带着深深的枯寂,看不到半点生机。若非听过他的声音、接触过他的呼吸,宫崎耀司几乎要以为他只是一个雕塑人偶。
“你叫什么名字?”宫崎耀司望着他,轻声问道。小包子的身体发出的声音还是童声,稚嫩糯软,很是柔和的样子。
他大概能够猜出这个男孩的身份——和现在自己的身份类似,男孩也是通过代孕产生的后代。在展令扬归来之前的那段时间,他和伊藤忍之间的氛围愈加默契亲密,有一度,宫崎耀司曾以为两人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当时伊藤龙之介也默认他们之间类似伴侣的相处,只是对留下后代还有几分介怀,于是派人去找了代理孕母。想来这个孩子就是这样出生的。
这也应当是伊藤忍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孩子。
按照伊藤家族的家规,家族嫡系人员的非婚生子一律要五岁以后才能酌情被接入本家。眼前的男孩的模样大概也有五岁,正是刚刚能进入本家的年纪。而看样子,之前他在别处生活得并不好。
对着宫崎耀司温和的目光,男孩默默地撑着地立起身来,一声不吭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宫崎耀司看到他乌黑的瞳仁里映出自己的影子,然而这双眼睛却如同一面冷冰冰的镜子,只照得出影像,却没有任何的感情。
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而这个男孩的心窗,显然是关得紧紧的。
一瞬间,一个名词跳到宫崎耀司的脑海中——自闭症。
这个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宫崎耀司看着那双和伊藤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心中蓦地一疼。
“宫崎耀司——这是我的名字。”
他伸出手,轻轻在男孩脸上的伤痕上抚过。他手掌还裹在狐狸套装的肉垫中,绒绒的,软软的,手指的温度透过那层布料一点点传递过去。
男孩感到他的主动触摸,身体忽然僵了一下,目光出现了一丝波动。良久,他终于有些犹豫地也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去碰触宫崎耀司的脸颊。
慢慢的,他一分一毫的靠近,仿佛害怕打破此时犹如梦境的安宁一样,连呼吸都轻缓下来。
他的指尖在宫崎耀司的脸颊上蜻蜓点水一样轻触了一下,随即有些胆怯般的缩了回来,眼底出现几许细微的涟漪。
宫崎耀司跪坐在他的面前,脸上浮现出温煦的微笑,目光柔和。
男孩呆呆地看着他好一阵,终于下定决心般,再次伸出了手。
宫崎耀司的眼睛忽然睁大。
他发现男孩的手揪住了自己头上那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正亲昵地轻轻揉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