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缩在母亲的怀里,月光照进来,和着灯光,倒影着人的影子。
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一个属于他,另一个属于他的母亲。
“我曾经的家在一个叫做托瑞尔的星球上,它与地球并不属于一个宇宙。我的宇宙是由空间、时间、物质和能量,所构成的统一体四维宇宙。但托瑞尔的宇宙系统则更像是有着许多枝丫的树木,主物质位面、阴影位面和以太位面彼此共存,形成树木的主干。内层与外层内面组成了树木的枝丫,一维二维甚至五维位面是它的树叶。类似于地狱的存在构成了树木的黑暗根系,而花朵则居住着数不清的神祗。”
他缓缓的描述着那个遥远的世界,并且试着把复杂的宇宙组成变得通俗易懂一些,好让他的母亲听起来更简单一些。
“神和地狱?”
薇薇安很轻松的就抓住了重点词。
“是的,有些类似于我们神话中的那样,有恶魔,有魔鬼,也有天界生物,就是天使,以及,神祗。尽管所有世界的神都有些·····,”伊尔特林突然停住了,他微微思考了一下,对着信仰上帝的母亲继续说道,“由于力量的强大,总是有很多生物崇拜并信仰他们以寻求庇护。事实上,每一个人都拥有信仰。”
“你似乎并不喜欢这些神祗?没有信仰会怎么样呢?我们总不能强迫别人去做他们不愿意的事情。”
“没有信仰的人,我们叫做无信者,如果他不够强大,结局就是·······糊墙,当然没准也能变成魔鬼。”
“·········魔鬼我能理解,糊墙是什么?”
薇薇安歪了歪脑袋,不大明白自己儿子所指的是什么,她能模糊的想到一些不大好的事情,但是也很朦胧。
“就是····在死亡之后,灵魂会被钉在死神国度里的一面墙上,以警告剩下的人,你最好选择一个信仰。这个期限是无限接近于永恒,直到这个人的灵魂之力被消耗光,化成灰尘。”
伊尔特林叹了口气,看着他睁大了眼睛的母亲。
“没有神祗会鼓励无信仰的人继续存在,信仰是他们力量的基石。多一个人没有信仰,就会少一分神力,尽管那点损失微乎其微,但是···如果继续扩大,巨大的基数也可以撼动一个神的位置。”
“即使是善人?是那些多社会做出过贡献的人?
“没有例外。”
“这是强权!□□!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从小就生活在民主国家的薇薇安激动了起来,这和她的信仰完全不相符合,无论善恶,只要是无信者,都一注定要以那样悲催的结局收尾。
这太可怕了。
“没办法,他们本来就既贪婪又自私的家伙。不要指望和他们探讨什么人权,除了争斗,永无止境的争斗之外,我不知道他们还会做什么。”
伊尔特林对费伦的神祗有着深深的厌恶,他憎恨这些拿着伪善面目示人的家伙们,也憎恨他们高高再上,握着众生命运的姿态。
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恨意使得一向平和的他在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显得刻薄起来,不由自主的否定了所有的神。
对于他的遭遇来说,这很值得理解,薇薇安也看出了他的反常,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再说这些蛀虫了,”伊尔特林眼神中的冷意一闪即逝,很快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淡漠,“他们根本不配得到神祗这样的称号。”
那种不屑的语气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在母亲面前,太过谨慎的掩饰是没有必要的。
“好吧好吧,不要在说他们了。赞美万能的主,这些家伙的确不配,”薇薇安试图去安慰伊尔特林,并且把儿子的注意力从那里面拉出来,“讲讲你的故事吧,世界观什么的,太宏大了,而且那可和我的宝贝没什么关系。”
“我···?”大法师迟疑了起来,“我是一个半精灵,后来成为了一名法师··”
休姆舔了舔薇薇安的手,她抚摸着大猫,眨了眨眼睛:“原来真的有精灵,我喜欢那些美丽的生物,原来我的孩子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不起的世界。不过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的故事就这么一点,这可没法满足我的好奇心。”
她想了一下,很快又说道:“你有没有妻子?她是什么样的?朋友呢?我可不相信你在那个世界也这样孤僻。还有是谁教的你魔法?他真有眼光!”
她显得有些激动,对于总是纠结于儿子未来发展走向的母亲,这很正常。
女士的一连串问题让伊尔特林陷入了蓦然的境地,他过了好久,才慢慢说道:“我的母亲是一位精灵,她与那个男人的结合并不幸福,我的诞生加剧了她的绝望,她很快就去世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开始流浪。直到有一天,在走过很多的地方之后,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睿智的法师叫住了我,我被留了下来,开始了一个学徒的生涯。”
“真是万幸。”薇薇安抚着胸口说道。
“是的,他是我所见过的最伟大的法师,双眼中总是闪烁着矍铄目光。他全心全意的教导我,使我一点一点的爱上魔法,又像一位父亲那样,让我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不至死于那些未知的危险与邪恶势力。”
“我永远都感激他。”
薇薇安微笑了起来,问道:“的确如此,那你有没有妻子?”
伊尔特林抿了抿嘴,他有些不想说起这个话题,但是回忆却来得很突然,在那个可以包容你的母亲面前,有些话语根本无法克制。他开始用轻柔的话语来描述自己的妻子:“我曾经有一位妻子,席安娜,她是一位日精灵,来自只有精灵才能到达的王国。温柔、高贵、平和,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对于我来讲,她就是一场甜美到令人中毒的梦境。”
随着他有些像是梦呓的描述,那个迷失在遥远记忆中的美丽女性,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总是喜欢看夜空,我们住在北风之塔上,每当夜晚,她就坐在栏杆上数那些永远数不清的星星·····,北风之塔很高,离天空的距离也很近,她一边看夜空,一边告诉我她是如何认清天上的每一颗星辰。有风吹过的时候,我却总是望着她飘起的长发出神,忘了聆听她的话语,因为这个缘故她可能一整天都会不理睬我。”
这个静谧的画面,开始在薇薇安的脑海中勾勒出来,高塔上,星空下,伫立的法师,长发的精灵,这一切让她忽然想到了永恒。
也莫名的有了些美到窒息的悲哀。
她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没有女孩子喜欢被男人无视,你总得理解我们的浪漫才行。”
“是啊,我总是不知道,我总是不知道·····”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很长时间,我利用魔法获得了长于普通人几倍的寿命,使得我们可以长久的生活在一起,但是过了很久我们才有了一个孩子,或是说我们将要有一个孩子,一个男孩,我原本打算叫他瑞艾尔,但是一切都不存在了。”
法师深深的喘了一口气,他尽量的保持着平静的语气,但言语中的悲哀早已经将他出卖:“她死了,带着孩子一起,死于我的不自量力,自以为是。”
薇薇安捂住了嘴,她微微的颤抖着:“天啊···这·······”
“这没什么。一个生命有起点,也一定会有终点。尽管对于她来讲,这个终点来得过早,但是死亡之后能够生活在精灵之主的花园里,要比继续跟着我,连灵魂也剩不下要好得多!”大法师的声音开始急促起来,那些深藏在心里的过往被一股脑的宣泄了出来,从来没有人听过他的诉说,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相信他会有感情这种东西的存在。
“她一定在后悔,我用卑鄙的手段欺骗到了她的爱情,我没法给她她想要的生活,我总是离开法师塔去旅行,也常常为了一个实验而把自己关起来几个月。我甚至没法保护她,我没法拯救她的生命,也没有能力救我们的孩子!”
“我可憎,残忍,不通情理,命运也知道,所以它降下灾难来惩罚我!”
母亲摇了摇头,听着法师愤怒而悲哀的言语,搂住了她的儿子:“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之后的你仍然这样爱她,如果她能够知道,也一定···她也一定不会后悔的!”
“我从来不会相信,这样温和的你,会做出伤害别人事情。如果真的有,那也一定你所是无法选择的,”她紧紧抱着不断诋毁自己的儿子,把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看着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流出来,陪着他一起流泪,“是那些神祗么?是他们在伤害你?哦,我可怜的孩子,不管怎样,都过去了。”
薇薇安知道,一定没有人听过这个孩子的故事,他压抑的太长久了,大概连自己都忘了要如何去面对。她也知道,那些人或是别的什么生物,对他所犯下的罪行,要远远超出男孩所说的,那些苦难的事情,也许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
他需要宣泄,也需要倾听,不然总有一天会像是一个膨胀到极限的气球那样,把自己炸得粉碎。
“都过去了,····来,跟我说,那些悲哀的事情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都过去了····?”
“是的,不论怎样,都过去了,”她擦干了他的眼泪,亲了亲男孩的额头,“不幸都过去了,你的未来一定会幸福的,我的孩子。上天不会让苦难一直伴随你,它只是暂时忘记了。”
“它忘记了?”
“是的,只是忘记了。只要有一个机会,它就会把那些你应得··”
她顿了一下,温柔的注视着他。
“全部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