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言之感觉浑身发冷, 不得不双手握着一个热乎乎的茶杯取暖,身后南宫毅给他披了一个很暖和的披风, 可是这样还是让他感觉止不住的冷,或许这也不是冷, 而是刚才得知的消息太过震撼。
南宫毅同样也被震撼着,那个皇上说的故事,他想当成假的,但是皇上怎么可能说谎,而且他们还真的滴了血,这件事情还是乐言之强烈要求做的。
乐言之也被这个消息吓得不轻,他从来没想到, 临走前唐依秋跟他说的他爹的事情, 居然是这个,但是同时其他的疑问又出来了,既然他爹是皇上,那么他们为什么隐姓埋名了二十年?他醒来的时候甚至在扮女装, 而且他娘还被皇上的人弄死?莫非他娘带着他是为了躲避皇上的眼线才隐姓埋名这么久的?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到底是安全的,还是危险的,他无法预估。
幸好南宫夫妇还在睡着没有一起来惨呼,不然会更乱。
看着乐言之一脸难过的表情,南宫毅挪到他的旁边揽着他的肩,虽然不说话,但是乐言之能感觉得到他在给他鼓劲。
乐言之强迫自己要消化这个事情。
不过皇上这人还真是沉稳, 有些事情能让南宫夫妇晕倒的,皇上反而镇定自若的坐在那里,还饶有兴趣的问着他娘唐依秋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
说到他娘,乐言之这下子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了。他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就在刚刚,乐言之的对面坐着皇上,赵公公照样站在皇上身后。
等乐言之给南宫夫妇针灸完以后,皇上第一句问的不是别的,正是唐依秋的状况。
乐言之觉得自己得留个心眼儿,于是模模糊糊道:“家母染病在身,正在休养,不方便见人。”说完他便盯着皇上,皇上明显的愣了一下,但是没有继续追究。
第二句话,皇上问的便是:“你和南宫毅的事情,你娘什么意见?”
这个乐言之就回答的理直气壮了,“我娘说,我放心的去战场找南宫毅就行,南宫夫妇的情况我娘来帮我搞定,她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皇上有些惊讶,“她怎么说的?”
乐言之想了想,“我娘说,与其顾忌世俗,怀着感情辛辛苦苦恋一辈子得不到回报,不如抛弃世俗,跟相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更幸福。”
听完这个,皇上的表情带着说不出来的痛苦,他又试探着问道:“能否带我见见你娘?”
乐言之皱了皱眉,“我娘染病,这病传染,等她好了我再问问她的意见吧。”他给自己留了些余地,顺便打算继续试探唐依秋的死因和皇上的目的。
皇上问的第三个问题,就是“你是否知道你跟我的关系?你娘跟我的关系?”
乐言之摇头,“我娘说等我年满二十就告诉我。”他没敢说这次回来就告诉他,不然他娘的事情就瞒不住了。他想看看皇上是装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
结果没想到,皇上慢悠悠的喝着茶,神情自若的给他娓娓道出那么一段故事,这让他不淡定了,该怎么看这样的关系,或者怎么利用?亦或是,就当是个故事而已,人生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皇上没打算等他们缓过神来,估计这样的事情几天都没法缓的过来,临走时,皇上安慰道:“你娘决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反对,我不会逼着你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我希望几天后你能带着你娘的决定来见我。我也希望你们娘两,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补偿的机会?乐言之在琢磨,补偿什么?这些年的亏欠?唐依秋的遇难?还是别的?
皇上决定不急着见唐秋,再次见到乐言之后他突然明白一个问题,这些年找不到唐秋,也许是她在故意躲着他,不愿意见他,为什么?而且还换了名字。
或许先让乐言之去做个预热会比较好,到时候如果再不想见他,他就要亲自出马了。有什么误会当面解开才是,毕竟二十年前他们的情爱是真实的,真心的。而且唐秋愿意给他生孩子,辛苦的独自养大,那她也一定还是爱着他的。
这次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也绝对不会像二十年前那样退缩,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好他们娘两。
皇上离开了,把决定留给了乐言之。
乐言之怎么打算,南宫毅很着急。
他趁着自己的父母还没有醒,屋里子又没有别人的时候,偷偷问了问乐言之的打算。
乐言之皱了好久的眉,最后决定道:“我还是要去趟宫里找皇上,就算是皇上的人干的,我也要旁敲侧击的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态度,知不知情。哪怕给自己惹上麻烦,我也一定要给我娘问个清楚。”
“那你的身份还要吗?”南宫毅有些担心这个问题,“如果你成了皇子入住宫中,我肯定是配不上你的……”他把下巴搁在桌子上,想着后面的事情有些忧心忡忡,“到时候都不用我保护你,一队随从我就没法近身了。”
乐言之淡定的摇摇头,“不要,什么皇子的跟我无关。我这么随随便便也长这么大了还不是活的好好的,皇子什么的不稀罕呀,我自己能赚钱,不愁吃喝,还有人陪,”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南宫毅,“还有人能保护我不死,我干什么不比憋在宫里强?”
南宫毅嘿嘿一笑,“只要还能在我身边呆着我就放心了,要不要身份,还事你来做决定才是。”
乐言之微微低下头,“我娘都不在了,我要那个做什么。”
“那你跟皇上的关系这件事情……”
“南宫夫人和将军要是问起来,就告诉他们吧,但是我不想要这一层关系,如果想的话,我娘早就会让我得到这一切了不是么?这个消息,就在南宫府里埋了吧!”
南宫毅不声不响的来到乐言之背后,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肩,额头抵着他的后背,闻着乐言之身上总是带有一点草药的独特气味,心里觉得被填的满满的。
以前得到了乐言之的人,但是他的心在哪里南宫毅总是觉得抓不到,飘忽不定,没有落在他身上,说不定哪天说离开就能毫不犹豫的离开。
乐言之再次追回他的时候,他能体会到乐言之的爱,但是还是觉得不能完全的抓住他,他就像一个羽毛,只要他想走,风一吹就能带走他,南宫毅害怕,所以想要紧紧地抓着他,强行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直到这一天,直到刚才,南宫毅才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乐言之确实会陪在自己身边不会再走了。完完全全的想要依靠他,遇到危险也好,得到名誉地位也好,他都会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是真的不离不弃!
南宫毅拥着乐言之心里面在偷偷的笑着,一点都不想松开,一点都不想,哪怕一直到王朝覆灭。
一直到天快擦黑,南宫夫妇才悠悠转醒,这时他们的身边只有南宫毅一个人而已。乐言之交代了南宫毅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后就躲回了自己的屋子,他担心这夫妇两看到自己受不了刺激再来那么一下,这要是再这么折腾两次,老两口的命就别要了。
于是他把一切的劝说工作全都留给南宫毅后,自己回屋子躲着去了。
不过他也没有清闲,自从回了屋子,就面对着纸笔,开始琢磨着再去见见皇上的事情。肯定是不能一开口就说唐依秋的事情,皇上是不是真心,不如旁敲侧击一下,最好有一个强有力的借口能开始话题,或者说,强有力的理由。
乐言之咬着笔杆子苦苦的琢磨,就在前几天,他听南宫府的丫鬟给他讲了一件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正是乐言之和南宫毅去了战场又去金国的时期。
这一年京城发生了两件重大的医患事件,其中一件便是他亲自参与的王郎中的那件“以人陪人”的事件,王郎中医死了张员外的府内丫鬟,结果将自己的妻子赔了进去。后又差点医死张员外家长工的儿子,张员外看中了王郎中的儿子王茶,这时候幸好有乐言之相救,王郎中才免得一难,并且王茶拜了乐言之为师父。
南宫府内的丫鬟一直以为乐言之是位小姐,而且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小姐,于是很愿意跟他套近乎,趁南宫毅不在的时候聊聊听来的东家长西家短陪他解闷儿,或者说说南宫府每个主子的八卦消息。
乐言之女装的身份是没法让小厮来伺候的,再加上南宫毅经常往乐言之这里跑,丫鬟们就更爱来套近乎了,他们打算着如果哪天这小姐真的嫁进来,要了她们哪个做贴身的丫鬟,那在丫鬟界里不仅地位高很多,而且月俸也高不少,而且活计还轻松,如果碰到爱打赏的主子,那就更幸福了。
这另外一件医患事件,就是当时同样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丫鬟们从外边听来的。本来是闲聊给乐言之解闷儿,不曾想听者有心,这件事情就极大的引起了乐言之的关注。
话说在这个年代郎中的水平参差不齐,有排的上数的名医,也有混迹其中的庸医,更有骗人钱财,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冒牌货,不少庸医为了赚钱也在冒充名医,冒充独家秘方。
于是,有一个庸医,医死了人。
这人的家主不干了,特别愤怒,招来家里一帮仆人逮住这个庸医当街就打,庸医没辙跪地求饶。家主当场表态说:“我可以不打你,但是这事必须报官。”
这时的法治,医死人者要流放,庸医更急了,连连跪着跟家主商量私了,庸医说,“你别报官,我来雇人帮你们抬柩入殡殓。”
雇人抬柩是一笔很大的花销,家主肯定不愿意出那么大一笔钱雇人抬柩下葬,其他家仆也不愿意沾染那个晦气,因此庸医提出这条,也算解决了他们的难题,所以家主前后一考量,决定同意了。
但是这庸医家里也穷,要不然也不至于冒充家有秘方给人医死了。庸医花不起雇人的钱,最后只能出动自己家人给人抬棺材入殓。
庸医家里有老婆孩子三人,加他共四人刚好勉强够用。
行至半路,庸医感叹道:“为人千万不能学行医啊!”妻子责怪丈夫,“都是你行医害了我啊!”幼子说,“爹爹,这棺材头重脚轻抬不动啦!”长子说,“爹爹,以后行医要捡瘦的啊!”
这四句话一人传一人,最后传到乐言之耳朵里。丫鬟说完乐得哈哈大笑,但是乐言之想的却没有那么简单。
他拿笔笃笃敲着桌子,一个念头闪了出来。
如果行医行业这么不规范,不如就从整改医疗开始。这个理由完全可以去找皇上,如果行得通,皇上答应了他的提议那就更好了,而且还能继承郑时颁那老头儿的怨念,在他学医的那六年里,那个老头儿不止一次的跟他唠叨过,好医生全被富贵人家请去看病了,穷人能看的只有庸医和游医,这太不公平。
南宫毅来到乐言之屋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乐言之还没有休息,他聚精会神的在纸上不停的写着什么。他没有打扰乐言之,自己主动给他倒了杯茶放在桌子上。
乐言之这才注意到回来的南宫毅,“南宫将军和夫人怎么样了?”
“醒来了,而且很精神,我们的事情还有皇上的事情我也全部交代了,现在等着他们自己缓神,我先过来看看你。”南宫毅站到乐言之身旁俯身,“言之在写什么?”
“能问你爹借一个奏折吗?我打算后天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