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言之醒来的时候, 身旁只有老古一个人。
“我娘……埋哪儿了?”虽然不再失控的恸哭,但是很明显, 人还没有缓过那个劲儿来。
“就在城外的墓园,我借了些钱在那里买了一块墓地, 不然的话就会被扔在乱坟岗,你们有恩于我,夫人走的凄惨,我不能让她走了后更凄惨。”老古说着说着抬手抹抹眼泪。
乐言之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谢谢古哥,回头我把你的钱还给你,你现在带我去我娘的坟那儿看看。”
“哎哎。”老古赶紧扶着乐言之下地, 接着去后面拿了些烧纸和吃的。给唐依秋下葬的时候老古买了很多烧纸, 剩余一部分他就等着乐言之回来的时候用。
老古扶着乐言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城外走去。
乐言之一路上就像丢了魂一样呆滞,嘴里还不停的念叨,“她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我娘……”
老古赶紧附和,“是是是……”
“如果没有她,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很可能就会直接没命了。”
“是是是, 每个母亲都是最伟大的!”
“我无依无靠的时候只有她一直陪着我支持我……”
“是……”
“让我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不再害怕也不会彷徨……”
“掌柜的……”
“没有她我经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能会心里阴暗可能会逆反可能会长歪了……”
“掌柜的?”
“可是我正正常常的长大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亲娘……”
“掌柜的?掌柜的!”
“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和牵挂……”
“掌柜的掌柜的!”老古疯狂的摇晃着乐言之,“掌柜的你醒醒,我们到了夫人的墓前了掌柜的你醒醒!”
乐言之木木的转过头看着老古,“可是她走了,我怎么办?我去依靠谁?”
“有我,掌柜的, 你靠我也行,不是还有南宫家三公子吗?”
乐言之收回视线,额头抵在土堆上面,“哎……”一声长叹,再也不说话。
这片墓园在城外一片树林内,树林只是在周围围成圈,中间没有任何树,这里有序的堆着一个又一个的土堆,前面的板子上面标着是埋葬者的姓名。
这里通常只有富贵人家会买这里的地,穷一些的就在不远处的山头或者土坡随便一埋,要是没人认领的尸体就会随便堆在乱坟岗风吹日晒,不多日就只剩白骨。
唐依秋的墓地在这片树林内靠外的位置,旁边不远处就是那片围着这里的树林。
靠中心的位置实在是太贵,老古借不起那么多的钱。
乐言之在坟前趴着一动不动,老古在旁边默默陪着一句话也不说。
时间就这么静静的流去,乐言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他却在不停地琢磨着,这次他是不是不应该离开唐依秋去追回南宫毅?如果他不离开,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有些懊悔。
但是如果守住了唐依秋,南宫毅就会送死……
乐言之不想做选择题。
一阵小风吹过,树林里哗啦哗啦的响着。
突然窜出来两个黑衣人包围着乐言之和老古,老古吓一跳,但是马上就镇定了下来。这种场景他可不怕,他以前就是收保护费的混混。
老古第一时间把乐言之护在身后,自己挡在前面,“二位,我们今天是出来扫墓的,随身带的钱财不多,还望二位爷高抬贵手!”说罢从衣襟内把所有的散钱全拿了出来,向前一扔,散钱全部滚到两位黑衣人的脚下。
黑衣人没言语,也没有去捡钱,而是从身后分别拿出短刀来,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
老古把乐言之往后一推,“掌柜的快跑!”自己也冲上去抵抗着两个不明来历的人。
但是一个赤手空拳,两个拿着凶器,没过两招老古就招架不住了,他心里一颤,这身手,不是混饭的!
眼看着老古自己只能对抗一个黑衣人,;另一个绕过老古抓住了乐言之,手中短刀正要对准乐言之脖子摸下去,忽听“噗”的一声,那个黑衣人停止了动作,紧接着顺着乐言之的身体滑到地上,“噗通”一声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乐言之赶紧从惊吓中回神,转身一看那个黑衣人脑门正中央正正的插着一把匕首,干净利索到周围连滴血都没有。
另外一个对付着老古的黑衣人正发怔,突然手里的短刀被卸了下去,紧接着自己视线内的景物开始上下转圈,再接着就没了意识。他的头被直接砍掉了。
老古看着这一幕也傻了,他混混过,可是没这么血腥过。
南宫毅赶紧跑到乐言之身边扶起脚软的乐言之背在背上,然后用力拍拍老古的肩让他快速跟上来。
一行三人不敢停一步的终于跑出树林,跑到了城外护城河边人多的地方,南宫毅把乐言之放在一个石头上面坐好,他站着喘气喘了好久。
“这是怎么回事儿?”乐言之问道。
南宫毅手叉腰盯着乐言之看了半天,弯腰悄悄问,“你跟你娘得罪谁了?”
“得罪谁?”乐言之想了想,“没有呀!”
“朝中得罪谁了?”
“怎么可能,我们接触过的朝中人,就只有你了吧?”
南宫毅皱着眉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了?”乐言之问道。
“事有蹊跷,”南宫毅道,“我们先回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细说。”
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三人先回老古家。
进去以后老古赶紧关紧门窗,乐言之催道:“到底怎么回事?”
南宫毅走了一圈确认房子周围安全后,回来坐到乐言之旁边,“事情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我刚才去知府家里问了些情况。”
乐言之和老古睁大眼睛看着南宫毅,“我娘不是意外死亡?”
南宫毅微不可查的摇摇头,表情严肃,“我问了知府大人,他说起火点是在放药材的库房,但是你娘死于自己的屋内,看当时情况应该是睡着的。你娘平时睡觉有那么沉吗?”
乐言之赶紧摇摇头,“她睡眠比我都轻。”
南宫毅又道:“这就是了,从库房发生的火灾,你娘怎么能睡着不知道?明摆着当时她已经不止是睡着了,但是知府说,仵作验尸,并没有验出什么致命的东西……”
“麻醉药!”
“什么?”南宫毅没听清。
“麻醉药!”乐言之又道:“也许我娘当时清醒,就是动不了。少量麻醉过后一段时间内,身体里检查不出什么的。”
一屋子都沉默着,南宫毅又道:“而且这件事情,知府没办法往下查,说是上面有人压着,而且还是一个不小的势力。开始我以为是我冒犯了谁,那人要报复我所以才找到你们,但是刚才那两个蒙面者,一看就是冲着你去的。言之……”南宫毅捏紧了乐言之的双肩,“你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得罪过朝中的谁?”
乐言之继续摇头,满脸疑惑,“打我记事起,我就跟我娘相依为命了,就是在柳沟镇碰到你的时候……”说到这里乐言之突然打住,一种可怕的预感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
“遇到我的时候怎么样?”南宫毅急迫的问道。
乐言之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说道,“遇到你的时候,正是我那场怪病醒来的时候。据我娘说我差点死掉,不过我活过来了,而且那之前的十几年的记忆我全没有了。再后来,你走了,我跟延京县打了场官司,就是为了徐三那事儿,赢了那儿的县官一千六百多两银子,后来我开的这个‘言之堂’就是用的那笔钱。要说得罪,我就得罪过他们。啊对了,当时一起被我赢得还有那个‘丰济堂’的老板丁公藤。要说朝中,我也就得罪过那个县官而已。”说罢,乐言之有些惶恐的看着南宫毅,“莫非是延京县那个县官干的?”
南宫毅沉默着,片刻后问道,“那你没有记忆那段时间的事情,你娘没有跟你提过?”
乐言之摇摇头,“我娘说这次把你成功追回来后就全部告诉我,谁知道……”
南宫毅放开乐言之,再屋子里来回踱步,屋子里沉默到一点声音都没有。
“总之,”南宫毅终于开口,“我觉得你现在很危险,你必须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
南宫毅走过来跪在乐言之面前,抬头看着他的脸,“是,必须跟我回去,不然我不放心你,在墓地的那件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发生,如果这真的没有那么简单,单凭那两个人的尸体,对方就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必须跟我回南宫府,而且必须换装!其他的事情我回去给你打听。”
乐言之张大嘴巴,“这是什么世道……”
乐言之没想到他再一次来到南宫府,又是不得已女装来的。
记得很久以前他不得已女装来南宫府的时候,还是给乐槿疗伤那次,再后来他就彻底抛弃女装了。
结果过了很久以后,这女装又上身了。
乐言之穿着老古从他妹妹那儿借来的一身粗布衣裙,跟在南宫毅的身后偷偷摸摸摸进南宫府。
还没进南宫毅屋子的门,“毅儿?你回来了?这位是?”他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这么偷偷摸摸的动作都能被发现。
“娘……”南宫毅老老实实喊了一声,抓着乐言之的手不动声色的往自己身后藏。
南宫夫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扑过去死死的抱住南宫毅,“臭小子回来不说见爹娘,一回来就跑没影儿了,让爹娘急死了。”
南宫毅用另一只手安抚着南宫夫人,“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娘,我好好的。我累了娘我想先回去休息。”
南宫夫人从南宫毅胸前抬起头来,“好好,赶紧去休息,饿了吗我让厨房给你留着吃的呢。对了跟你一起的乐言之回来没?他家出事了你知道吗?但是他妹妹不见了,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对了你身后这位姑娘是谁?”
乐言之慢悠悠探出脸来,微微屈膝给南宫夫人作揖,“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一看乐言之,眼泪又忍不住哗哗的往下流,“言芝姑娘,这些天你去哪儿了,自打你娘出事儿,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你,担心死了……”
“对不起夫人……”乐言之有些过意不去,“我借住在药铺伙计家中,因为生病所以一直没有出门……”
南宫夫人仔细的看着乐言之的脸,“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南宫府住着,哪儿都不用去了,就住这儿,啊!住多久都没关系,一直住下去更好……”
“娘!”南宫毅打断南宫夫人的话,“他也累了,我带他去休息吧!”
“哎对对!”南宫夫人放开乐言之,双手赶紧抹着自己脸上的眼泪,“言芝姑娘先去毅儿房间里吃些东西,我让下人给你收拾出一个房间来,好好休息休息,别再病了嗯?你娘的事情请节哀,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对了你哥呢?乐郎中怎么不来?他住哪里?让你哥哥一起过来住在这里吧!”
“谢谢南宫夫人……”乐言之看着激动的南宫夫人,好不容易插了句话道谢,“我哥哥住在伙计家中,那里方便些。”
南宫夫人有些不放心,“能行吗?不行的话一起住过来吧,这里空房间很多。”
“娘,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他自有安排!”南宫毅打断南宫夫人的话。
“也好,你们看着办就是。”南宫夫人也适时打住话题,把两人推进屋子后转身出去了。
南宫毅和乐言之进屋后同时舒了一口气,“幸亏天色晚了,你娘没有看出破绽来。”乐言之拍拍胸脯。
南宫毅轻轻握住乐言之的手,“言之,这段时间你还是别出南宫府了,有什么外出的事情都我去帮你办,你好好休息,我娘那儿你也别担心,明天出去我给你买几身裙子,还有脂粉什么的,那就先委屈几天,那个延京县官的事情,我出去打听打听。”
乐言之感激的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南宫毅往紧握握乐言之的手。
门被敲响,南宫夫人走了进来,“旁边收拾好一间屋子,言芝姑娘晚上就可以睡那里,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直接吩咐下人就可以了。”
乐言之点点头,“给您添麻烦了。”
南宫夫人又看着南宫毅,“刚你爹说,让你明□□后去宫里见皇上!”
“见皇上?”南宫毅忘了放开乐言之的手,还那么在桌子上握着,“我知道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