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的事情忙了半个月, 等商南回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才想起随手堆在办公桌下面的那个木盒子。他拿出那个美人瓶颠来倒去看了半天, 也没看出到底哪里不妥当。只觉得这白瓷瓶子做的挺好,润白柔腻, 让人看着就联想起冰肌玉骨一类的形容词。
商南想起上次盛夏说的那些话,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骨灰瓷这个名词,然后心里的想法一下子就刹了车,心头咚咚直跳,却怎么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心里不安,商南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怎么处置才合适,索性带着花瓶去找盛夏。盛夏对这个样品其实一直是有些疑虑的, 当面见到实物, 又伸手里里外外摸了一把,直到在花瓶内壁摸到了孙老头说过的那一道横纹,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盛夏看出商南的为难,也知道他们家这些天都在收拾东西, 商南儿子已经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美国那边的房子也都托了韩云给打理好了,一家三口的机票就定在了几天之后。盛夏干脆把这件事揽了过来,亲自带着两个花瓶去了事先找好的一家私人作坊粉碎。
在这之前,泰莉的美人瓶一直被盛夏放在他父母的卧室里。他觉得泰莉是愿意在自己家里好好休息休息的。但这个休息的时间是不能太长的。国人的传统就是入土为安。盛夏也不愿意他的父母魂魄不宁。
这件事不能声张,万一有什么风声让盛河川知道,说不定这个疯子又要把坏主意打到墓园里来。
盛夏先打发手下的人把那只样品花瓶带到了郊外安葬了,又好好烧了几摞纸钱。然后耐着性子等机会。一直等到半个月后, 他借着父亲生日的机会去了墓园拜祭,同时还请来了莲花山上的高僧做法事。
开了棺,盛夏将打碎的美人瓶的粉末放回了它们原本应该停留的地方。然后就是请来的行家掐算盒子重新摆放的位置角度。这位行家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罗盘,嘴里喃喃念着一堆谁也听不懂的术语,又掐算了吉时,最后喊了一句,“封棺”。
盛夏听着他的号令,怎么上前、扶着哪里、哪里不能碰……但整个人的感觉是木的,他像是浸在一个深沉的梦靥里,辗转反侧,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的身体也仿佛变成了一个半空的瓶子,眼泪就装在这个瓶子里,但是晃来晃去却怎么都晃不出来。
他跪在墓碑前,听着僧人们高高低低的诵经的声音,心里想的却是,他一定不能放过盛河川。
一定不能。
商南一家走后,“静海”的经营就被盛夏交给了赵思年。
赵思年以前是泰莉的助理,有能力,做事很细致,人品也是很靠得住的。盛夏把他安排到这里还有一层顾虑,那就是赵思年虽然也想找些事情来做,但他不愿意见人。这年头是有很多工种猫在家里就能做的,但这个范围里没有适合赵思年的。盛夏也不想这个人就这么一直沉寂下去,于是拉着商南以前的小助理小陈一起游说赵思年。
“静海”暗地里易主,但明面上什么变化都没有。经营方面也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改动,一切都是顺着原来的规矩来的,接手并不难。
赵思年不想见人,可以啊,需要抛头露面的工作都由小陈带着人来做好了。反正对外也说的是商南陪着儿子去国外的大学报到,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赵思年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解决问题就可以了。
对于助理小陈来说,虽然换了一个新的老板,但工作内容却没有变,而且新老板还给他涨了薪水。他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反正之前商南问他的时候,他就打着要继续留下来工作的主意的。
赵思年把“静海”上上下下的账目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有些要改动的地方拿去给盛夏过目,等他签字了再拿回来,然后安排小陈和其他人去做。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赵思年也慢慢安下心来,开始适应这份工作。
这期间盛河川也打过几次电话,因为商南走之前特意跟他请了假,所以盛河川打电话都是打到小陈这里来了。小陈一开始还有些胆战心惊,后来慢慢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问什么答什么,反正盛河川自己也知道,商南不会把太机密的事情告诉小陈。
赵思年接手之后,直接就用了商南留下的笔记本电脑,因为“静海”的文件都在这里存着,来回倒腾两个人都嫌太麻烦。于是最初的半个月,赵思年都在整理“静海”的各种账目。他原本就是一个极细心的人,捧着商南的笔记本一个一个挨着看文件的时候,就找到了两个隐藏的加密文件。
赵思年以为“静海”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账目,就把这个交给了盛夏。盛夏巴不得凯文和邦尼有事情缠住手脚,二话没说就把这件事交给了邦尼。过了两天,凯文把解密之后的文件拿回来给他看,盛夏一看最上面的那份名单,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当初刚刚找到赵思年的时候,赵思年曾经给他看过一份名单,同样的格局,只是人名的排序和最后的金额数目有所不同。盛夏一份一份看下去,发现同样的表格每隔一个月就有一份,最前面的一份是在五年前。
盛夏心想,五年前都有什么事呢?他父亲已经过世了,泰莉已经被他爷爷提溜着放在了“盛世”一把手的位置上,他还在一边上着学,一边国内国外到处跑,似乎就是那个时候遇见了冯延,觉得这个人笑起来真好看。
盛夏赶紧把这个想法抛到一边。
五年前,盛夏的爷爷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一手压着盛河川,一手捧着泰莉母子。他那时应该很为难吧,既想让盛家的生意安稳如山,又生怕他宠爱了半辈子的小儿子日后没人照顾,生活的不如意。但是他不知道,盛河川已经开始背着他联系昆枚这些心怀异心的“盛世”元老了。
盛河川那时候并没有在“盛世”挂职,每月盛家给的零花钱也不可能无节制。他要在泰莉母子身边布局,又要收买人心,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如果这份表格就是盛河川的秘密账目,那他到底做的什么生意?
盛夏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最后一份表格是在半年之前。他想不出这个时间有什么特殊意义,打电话找商南,结果商南完全不知道他留下的笔记本里居然还有什么加密的隐藏文件,说起文件的内容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倒是提供了一条有用的线索:半年前,盛河川决定吧“静海”的生意交给他来打理,笔记本就是那个时候盛河川给他的。
“我拿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一些文件了,”商南说:“大部分都跟会所这边挂着钩,当时是还有一些东西,不过我用不到的也就没细看,也懒得删掉,就那么放着了。”
盛夏挂了电话,就把凯文和邦尼请去了“静海”,让他们俩帮着赵思年再仔细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两个预备役特工没有在赵思年的笔记本里找到线索,反倒是在会所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一些令人起疑的东西。
“就是这两个人,”赵思年坐在盛夏的办公室里,一手指着电脑屏幕对盛夏说:“当初就是他们俩带着人到处堵我。”
监控画面上的场景是商南的办公室,不过商南并不在场,只有盛河川坐在老板椅上低着头品雪茄,桌子对面坐着两个衣着普通的壮汉,像是正在开会讨论事情的模样。但两个人在面对盛河川的时候态度略有些奇怪,好像不是很恭敬的样子。
“怎么看着像是来讨债的?”盛夏皱着眉头对凯文说:“这两个人得查一查。”
凯文问赵思年,“这些人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赵思年摇摇头。当初他也只知道盛河川派了人到处抓他,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也说不清。只知道这两个人手底下跑腿的喽x啵绞鞘芯饶值牡胤剑窃绞侨缬愕盟u馐沟盟诤艹ひ欢问奔淅锒几芯踝咄段蘼贰r蛭吹娜ψ铀桓衣睹妫谒囊馐独铮绞悄吧牡胤皆绞前踩幌氲剑芯醢踩牡胤剑匪娜吮人挂臁
赵思年一想起这些,手都有点儿抖。
盛夏也不敢过度刺激他。赵思年可不仅仅是一个能干的助手,这个人更是泰莉留下的活纪念品,他要好好保管才行。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盛夏想了想,觉得赵思年在这件事当中能够提供的线索也就这些了,还是不要继续受惊吓了。
赵思年告辞出去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我记得有一次,我藏身的地方离他们俩特别近,听到其中一个,就是这个长胡子的,管另外一个叫赵河。”
这又是一条线索。
赵思年说:“他们俩嘀嘀咕咕的,抱怨说上面的人待他们抠门,明明一年下来挣的钱能把整个东区都买下来了,还不给他们配车什么的。”
盛夏与凯文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在想,他们老大到底是谁?竟然这么能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