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 盛夏带着霍东晖一起在院子里散步消食,顺便看一看盛河川离开的路线。
盛家的庭院经过几代人的精心打理, 堪称一步一景。庭院后方有一扇铁门,宽窄不足两米。这条路是当初盛夏的爷爷修的, 因为从这条路走出去,绕过半个山坡,能够看到一片景色优美的山谷。
盛河川和丁浩成就是从这个小门离开的。虽然盛夏当初提醒过霍东晖后门的事,但是事发当晚风雨交加,这条路两侧又都是上了年头的参天大树,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跟踪两个人实在有点儿困难。
两个人顺着山坡慢慢往前走,耳畔鸟语花香, 景色清幽。霍东晖忍不住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我怎么觉得咱俩像是在约会呢,那些糟心事完全不想理会啊。”
盛夏离开数年,再一次看到熟悉的风景,心里也有些感慨, “我爸妈以前就喜欢到后山来散步。还总是手拉手, 像小年轻谈恋爱似的。”
盛夏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细节,他为了做他爸留给他的作业跑到顶楼的小图书室去找一本财经著作。当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把不远处的山林都染上了一层亮丽的金粉。他趴在图书室的窗口,远远的看见自己的父母手拉着手沿着这条小路往后山的方向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散步回来的盛河川飞快的把自己藏进了路边的山石后面, 等他们走过去之后才重新走出来,然后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的背影。
当时看到这一幕,盛夏只觉得有趣,心里还想他小叔一定被他的爸妈给肉麻到了。现在再想想盛河川当时的反应,盛夏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
“想什么?”
盛夏摇摇头,指了指小路旁边的岔道,“从这边绕过去,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段家的后院。我记得他们家后门那边种了几株葡萄,熟透的时候看上去又黑又紫的,特别诱人。”
霍东晖晃晃他的手,“等葡萄成熟的时候我去给你偷。”
盛夏笑了起来,“我家院子里也有种,干嘛要去偷他们家的。嗳,等这些事儿都过去了,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吧。”这里毕竟是他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盛满了幸福的回忆。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他还是愿意住在这里。
霍东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倒插门什么的,我没意见。”
盛夏哈哈笑了起来。
再往前走,绕过几株高大的桂树,一个小小的山谷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山谷中林木茂密,依稀看得见几条被人踩踏而成的小径。
“这边的一片是核桃,旁边是榛子,每年都结果,但是品种很一般。陈伯有时候会带人过来摘一点儿,拿回家烘干了烤点心用。他觉得这些没有污染,比市面上卖的要好。”盛夏又指着稍远一些的一片树林说:“那边的几棵是柿子树,果子不大,但是特别甜。可惜知道的人不多。陈伯还做过柿饼呢。”
霍东晖觉得以后的生活还是挺多姿多彩的。
盛夏刚想拉着他在旁边的山石上休息一会儿,脑海里突然间有什么闪了过去,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怎么了?”
盛夏抬起头,几秒钟之前他的双眼之中还溢满了轻松愉快的神色,一瞬间的功夫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我刚想到一件事,从这边的岔道走过去就到了段家的后门。如果段家有人接应他,他就能从段家的大门直接绕到下山的公路上去!”
霍东晖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你是说……段颖?”
盛夏点点头,“后山就这么几条路,他要是顺着山谷走,那就进了山了,深山里面可是没有路的。而且当时的天气条件也很危险。”
霍东晖忙说:“你别急,我给霍白打个电话,让他马上查查段颖。”
他心里也有些懊恼,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让他们都忽略了盛河川之前传出的这一段绯闻。如果这件事真是段家在里面插了一脚,那就意味着段家依然看好盛河川,并不认为盛夏出手就能够从盛河川手里把“盛世”夺回去。或者他们认为这一对叔侄间的战争暂时还处于胜负未明的阶段,于是继续把宝压在了盛河川的身上,进而默许了段颖的所作所为。当然,如果这件事暴露了,段家也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在段颖的身上。她一个即将外嫁的大小姐,大家也不会觉得她能做段家的主。
盛夏却从段颖身上看到了自己之前的疏漏,他问霍东晖,“盛河川还有什么朋友?”
霍东晖冷笑,“丁浩成算不算?”
盛夏觉得这两人倒是臭味相投,但要说他们是朋友,还不如说他们是合伙人来的贴切,“丁浩成肯定是跟着盛河川的。除了他之外呢?”
霍东晖看出他在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表情也跟着正经了起来。他默默思索了一会儿,问盛夏,“当初他能把你送进疗养院,你说,他会不会私底下跟霍东云有什么交情?”
“可是他又跟盛河川抢夺珠宝市场……”盛夏想了想,叹了口气,“或者对他们两人来说,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
霍东晖说:“能把你关进那种地方,肯定是经过了霍东云的手。不管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纠葛,有交情这是肯定的。”
“不止是他,”盛夏疑惑的看着他说:“我怎么觉得南唐、南唐的那个经纪人、甚至是吴之轩和吴之轩的那位金主刘长春……这一长串儿的人都跟盛河川和霍东云有关系?是我想的太多了吗?”
“或许是你想多了,或许是你的直觉。”霍东晖搂着他的肩膀往回走,“直觉这东西,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有没有关系,总要有证据才好说话。”
霍白的动作果然很快,转天跑到盛夏家来蹭晚饭的时候,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
暴风雨当夜,段颖确实回了一趟段家大宅,午夜时分返回市区。因为她近几年很少在大宅过夜,有时候天气不好也会很晚返回市区,所以在最开始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这当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盛河川被传出接受检查之后,段家对于这桩婚事表露出的态度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虽然没有直接推掉,但在公开场合也开始对这件事闭口不谈。段家的人是出了名的精明,因此媒体也推测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是要黄了。霍白也没想到段家背地里还留着这一手。
不过有一个问题很奇怪,段颖当晚回到市区的住宅时,车上并没有其他人。如果盛河川是搭她的车下山,那他又是在哪儿下车的呢?从山下到她的住处,这一路的监控探头真要查起来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去,而且并不是所有路段都有监控。
吃饭的时候说这种话题总是有点儿影响食欲,盛夏沉默的拿着筷子拨拉碗里的米粒,其他几个人也都明显的情绪不高。
“要不先放一放吧。”盛夏对霍白说:“咱们现在知道段家还是盛河川的盟友,也不算是没有收获。”
霍白靠着椅子出神,面前的盘子里还放着一块没啃完的排骨。海荣坐在他旁边,扫了他两眼,把他面前的盘子移开,换成了小汤碗。
“这个骨头汤里加了海带和莲藕,”海荣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霍白的胳膊,“清火的。”
霍白懒洋洋的答应一声,坐直了身体开始喝汤。
盛夏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稀奇的神色,这俩人什么时候居然这么好了?
海荣一抬头看到盛夏的视线在自己和霍白身上转来转去,顿时猜到他在想什么,连忙解释说:“他总是吃饭吃到一半儿就开始想事情,这习惯不好,影响消化。”
盛夏呵呵笑了起来,转头对霍东晖说:“我错了,我对你真是太不够关心了,都没想过你消化的问题。以后我也给你盛汤。”
霍东晖毫不客气的把碗推过去,“干嘛以后?现在就开始练吧。呐,给我把汤盛上。要像他那碗似的。”
盛夏从善如流,用一种宛如日本女人般的夸张态度给他盛了一碗汤,还特意多捞了几块莲藕,“工作这么辛苦,多喝两口去去火吧。”
霍东晖煞有介事的点头,“谢谢亲爱的。你对我这么关心,我真是太感动了。一定会消化的很顺利的。”
盛夏谦虚,“哪里,哪里,我做的不够,还要跟我荣哥多学习。”
海荣怒道:“你们俩真是够了!”
霍白一直在想事儿,刚回过神来,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两位是在跟他们逗闷子,傻乎乎的问海荣,“怎么了?你们说什么了?”
霍东晖和盛夏一起笑了起来。
海荣的怒气顿时转移了方向,“喝你的汤吧!”
霍白莫名其妙。
霍东晖和盛夏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正说笑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是那首对两个进过疗养院的人来说都带有几分特殊含义的《伏尔塔瓦河》。盛夏连忙走过去拿起手机,诧异的发现电话竟然是严桥打来的。盛夏自从流露出要招揽他的意思之后,再没单独联系过他。毕竟他现在还是盛河川的助理,跟他接触太多了,会给严桥惹麻烦。
“严助理?”
“是我,”严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现在方便说话吗?”
盛夏冲着餐桌旁边的几个人打了个手势,“方便,你说吧。”
严桥却仿佛犹豫了,过了几秒钟才轻声说:“公司的情形不大好。”
盛夏心头微微一紧,“你指的是哪方面?”
“我还是从头说吧。”严桥叹了口气,“你大概也知道,我来公司上班的时候,公司只有一个负责人,那就是盛河川。”
盛夏嗯了一声,这一点他当然知道。如果是那种长时间跟在盛河川身边的人,他还真不敢去放心招揽。
严桥又说:“盛总身边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丁浩成,还有一个不常见面的叫于光伟。盛总相当于把一助的工作分成了三部分,交给了三个助理相互制衡。”
盛夏皱眉,丁浩成他很熟,但是这个于光伟就有点儿神龙见首不见尾了。霍东晖和霍白兄弟俩一直怀疑那些涉黑的事情盛河川就是通过这个人来安排的。
“我这三年接手的工作大多是事务方面的,涉及到财务的这一块都是由丁浩成负责的。我们彼此之间互不干涉。”严桥加快了语速,“但是最近这几天盛总和丁浩成都没来上班,很多本该他们负责的工作都递到了我这里。”
严桥停顿了一下,“我查了一下财务那边的记录,发现最近这两年‘盛世’跟一家名叫‘昊文’的公司之间有过几笔大额交易。”
盛夏努力回忆了一下霍东晖给他科普的临海市的大小商家,隐隐约约记起有这么一家公司,似乎是做丝绸皮革一类的生意。
“老板姓商?”
“对,是这一家。”严桥说:“据我查到的信息来看,‘昊文’主要做丝绸皮革生意的。但是咱们公司在原材料方面一直都有稳定的供货商,也有自己的实验室用来研发新型面料,丝绸皮革的需求量并没有这么大。”
盛夏忙问他,“交易详情能查到吗?”
“不能,”严桥说:“交易详情除了盛总和丁助理之外,其他的人都没有权限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