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时
越尹紧皱着眉头, 说实在话,我是个粗人, 我不懂女人心里那些柔肠百结的情绪,林缓说我神经比水管还粗, 我从来不否认,就比如这一刻,我真的不明白,挡在我和越尹之间的究竟是什么,我爱她,我想和她在一起,我愿意为她的一生负责, 我可以拿生命发誓我不会变, 那么,如果不是我的原因,那她到底还在怕什么?
她究竟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
我不想知道答案,不管答案是哪一个我都觉得打击。
我看不下去她再继续纠结, 双手一摆, 几乎无赖的说:“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也行,你把我儿子还我。”
越尹茫然的抬头:“什么儿子?”
“八年前你打掉的那一个。”
她表情复杂而痛苦,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眼睛里渐渐积蓄的浓雾,我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结结巴巴的硬撑着说:“这辈子你,你别指望能离开我!你甩不开我的……你可别忘了,你欠我一个儿子, 你得赔给我。”
她紧握着手心,看着我的眼睛渐渐开始闪躲,低下头去瓮声说:“我赔还不起。”
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略微冰凉的手:“赔不起你就接受我的方式,和我结婚,一辈子做我老婆来还债。”
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良久才说:“你别再逼我了,让我想想。”
“……”求婚失败了。
我苦涩的笑了,我是不是挺可悲的?
事实上,我这么急着要结婚也是事出有因。
这次遇袭不是爸妈所作所为的全部,他们会出下策找越尹麻烦,是因为先在尹阿姨那里吃了瘪。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从尹阿姨那里下手,先害她欠债,她是越尹的妈妈,母债女还,越尹自然会把一切都背起来,他们有谈判的筹码就能为所欲为了。他们找人和尹阿姨打牌,趁机下套,但尹阿姨看着爱财却怎么都不上钩,赢钱不喜,输钱不悲,始终保持着一个底限,下套的再怎么诱惑也不上当。
对于越家发生的事我并不算很清楚,只是隐约听说了一些。尹阿姨以前和越尹爸爸感情很好,越尹的名字也是二人姓氏得来。她家出事以后孤儿寡母的在一起,看着就怪可怜的。我爸妈打主意打到尹阿姨身上,我真的感到很愤怒。
这件事还是纪允查出来的,他做事一贯比我稳妥,他把这些资料给我的时候,我的震惊可想而知。
可以想象,如若不是尹阿姨够精,我和越尹也许早就被这些卑鄙的伎俩拆散了。所以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我不能再给他们伤害越尹的机会,我要把她纳入我的羽翼之下,这样我才能保护她。
可她不懂,她不懂我的忧虑不懂我的害怕,我是那么害怕失去了她,只要能把她留在我身边,什么方法我都愿意一试。这一切,我不能对她说,也不想对她说,我怕吓跑了她,现在的她就是一只惊弓之鸟,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再经不起任何惊吓。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茫然极了,我已经无法准确的描述什么是爱情,我只知道这种感情会让人疲惫,心痛,可没了它,我就像死了一样,心跳不会了,连呼吸都会痛,所以再苦再难也要坚持。死过一次的人,再也经不起第二次。
自从越尹说要好好想想,她就不再愿意见我,但她还是会接我的电话,我总是尽量说些轻松的话题,她也努力的接话,但总有些有心无力,无话可说的沉默常常在我们之中出现。我不气馁,她没有安全感,那我就一点一点的给,我不再逼她,我只是耐心的等。
每次在听筒里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即使不说话,我也觉得安心。只要她还安好,一切都无所谓。
近来程阳总是寻不着人,每次电话过去,他都声音疲惫,他家小闺女发肺炎了,住着院,家里老太又老毛病犯了,这段时间他们两口子都在医院里挂着。
他的电话没接着,我倒是意外的接到了叶依敏的电话。
她和我说话的口气仿佛熟稔,轻松又雀跃的声音说:“纪时,你今天忙吗?来医院帮我做件事怎么样?”
我脑海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曾几何时陪她流产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我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
她咯咯笑着:“你来了就知道了,没什么大事。”
“……”
越尹
我知道,逃避绝对是处理问题最懦弱的方法,可是在我整理好头绪之前,我只能选择逃避。
我两点一线的过着日子,无聊又充实。
每天都会接到纪时的电话,他努力的迁就着我,说着我感兴趣的话题,可我们还是偶尔会无话可说,握着没有说话声的听筒,哪怕只是静静聆听着纪时的呼吸声也觉得满足,他还活着,离我很近,我还能回想起他肌肉的触觉,想起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这样,就很好。
周末,不用加班,我突然疯狂的想念起纪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就突然很想他,我甚至冲动的想去见见他,但我最终还是没有那样的勇气,只是拨了他的电话,我想听听他的声音。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也许在忙,语音提示一直告诉我他已关机,我有些失望的收起了手机。
手机刚刚收起,电话便响了起来,我以为是纪时给我回过来了,一脸欣喜的拿出来。而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却是纪允。方才雀跃的情绪一瞬间便消弭,期待落空的感觉像一万只爪子在心里挠。难受极了。
“喂。”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事。
“忙吗?”纪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动听。
“不忙,今天放假。”
“嗯,我知道你放假。”他顿了顿声说:“你现在是不是在仁爱看病?”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到这个,愣了一下,喉间有些干涩,我咳了两声才回答:“对。”
“给你看病的是我师姐,不同专业但是还算熟悉。”我没有问,他却先发制人的解释了。
“嗯。”
“今天你要没事来一趟仁心。我们医院的三个教授可以给你会诊,早治早好。”
我沉默着没说话,每件事都要承纪允的情,每承一分我的愧疚感就浓一分。
回想起大学的时候。也不知道纪允是怎么神通广大的找到了我。每年上北京的大学生几十万,在陈圆圆给我藏了档案的情况下,他能大海捞针的把我找出来,真真让我佩服。而他的神通广大对比的,是纪时的不闻不问,我心凉。
彼时,他在美国读大学,每个星期都会给我写e-mail,当时的我没有电脑,一个月上一次机房,忙着打工,给他的回复也不过寥寥数语,但他毫不在乎,一周一封e-mail从不间断。
他偶尔会给我邮件照片,他在美国街头的,在校园的,在实验室的,偶尔也有合影,和鬼佬的,和中国人的,还有圣诞节狂欢的。
他给我描绘了另一种我无法触及的生活。
大二圣诞节的前一个月,他给我发了一张他和许多医学院学生的合影。他站在最角落,气质翩然笑容和煦,仍是显眼。他在邮件的最后写着:
越尹,我身边的位置仍是空着,如若愿意,你随时可以回来。
我看完,几乎手足无措,喉间一紧,只能慌忙的关闭了邮箱,狼狈的离开了机房。
那之后我再没有去开过我的邮箱。我欠纪允的情债太多了,只能来生再还。
平安夜那天,纪允突然出现在我宿舍楼下。带着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点亮了凛冽阴寒的北国冬日。
我穿着羽绒服和他迈步在校园的操场上。操场中央有学生会的干事们在紧张的布置着什么。大约是平安夜的集体活动。我出神的看着他们,连纪允和我说话都没有注意。
他拍了拍我的肩,温柔的抱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这样接待我?”
我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
“傻瓜。”他摸了摸我的头:“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的一句话像丢入平静池塘的石子,惊起涟漪阵阵。我一言不发,紧张的握着拳。
平安夜的雪如约而至,一点一点飘飞在空中,落在我的羽绒服上,融化成一个一个深色水印。不按规则,没有头绪。
纪允平缓的呼吸,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作一团白雾,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越尹,你知道我回来是为什么吗?”
我有些迟钝的转过头,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竟然早有预感。
“快两年了,我觉得你该忘了。”
他不经意便触到我心底最疼的伤,我下意识的转了视线。
“我喜欢你,你也应该知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来,我觉得我能好好的照顾你。”
雪越下越大,地上渐渐开始有了一点白茫的厚度,这座城市仅剩的一点绿意也被渐渐覆盖。我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良久才幽幽回答:“对不起。”
纪允似是意料之中的看着我,半晌咯咯的笑起来:“意料之中。”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还在想过去的事?”
我抿了抿唇,目光投向远方:“我是交满了租金的房客,不住我就亏了,房子确实不合适,可我舍不得花掉的钱。”
纪允还是笑:“是吗,好房子可是不等人的,你真的不考虑了吗?”
“等我租金用完的时候吧。”
“要多久呢?”
“也许,一辈子。”
那天纪允一直对我笑,我绝情上楼的时候他也在笑。仿佛他只会那么一个表情。
平安夜的雪下的很大,这座城市不一会儿便进入皑皑白雪的怀抱。我一回寝室就钻进了被子,那天的暖气很燥,燥的我全身的水分都似乎被蒸干了,我很想哭,可我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窗外风雪声音凛然,室友回来的时候纷纷谈论着寝室楼下的“活雪人”。我知道是谁,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能懂他的傻,因为我自己也是如此。
最后的最后,别的系的一个姑娘气呼呼的敲开了寝室的门,把一个冰凉的纸盒摔在我的床上。那纸盒还带着化雪的水汽。濡湿了我的被子。
那姑娘咄咄的指责就在我头顶:“越尹,你是不是人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让人家在雪里等啊!你知道不知道那男生全身上下都是雪,嘴巴都冻得发青了,我怕是再不管他他都要成雕像了!人家不过是要给你个东西,你至于这样嘛?”
室友们和我关系并不算太融洽,不明所以也没说话。良久,寝室恢复了平静,我才听见室友压抑的议论声。我蒙着被子,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后来纪允还是走了。别人带上来的纸盒里,装着他给我买的当时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那个手机我用了好几年,可纪允却从来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我知道我是绝情的。可爱情就是这样,对一个人掏心掏肺,对别的人就狼心狗肺。
往事结束,我感慨万千的轻叹一口气,在电话里婉拒了他:“我就在仁爱看吧,医生也熟悉呢。”
电话那头的纪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以后也是我弟妹了,我对你好是应该的。这事儿我和纪时商量过了,他也同意。下午就过来吧,好吗?”
“……”
****由于我要把章节合并,编辑v文不准比一千字数少,就把番外提前了,见谅****
遗情书 :给我最爱的你
亲爱的纪时同学,我在写这封遗书,哦不,是情书的时候,你正在熟睡,我们都慢慢地老了,我开始长皱纹和白发,而你,睡觉都开始打呼了,声音很大,堪比惊雷。
可我还是庆幸,人生如此漫长的岁月,有你相伴。
这封遗情书,我想也许要很多很多很多年后,你才会看到,因为这将是我人生留给你的唯一遗产,所以我真的很想写很长很长,长到你永远都看不完。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年我七岁,你八岁。
妈妈牵着我的手和你打招呼。我剪着齐耳的娃娃头,穿着海蓝色的裙子,我很礼貌地对你微笑。
那时候的你,皮的像个猴子,看到女孩就想捉弄,你特别虚伪地冲我和我妈笑,然后你对我妈说:“阿姨,你们大人好好聊,越尹我来带她出去玩。”那样懂事的样子,把大人们都骗到了。
你牵着我的手往外面走,那时候的我还很天真,傻乎乎地跟着你,走上了一条贼道,一走就是一辈子,竟是到如今都没有回头。
纪时,你还记得吗?你带我去爬树,一开始给我梯子,结果我爬上去了,你却把梯子拿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树上,你原本以为我会哭,结果我三两下就爬下来了,在地上捡了一把石头,一直追着你打。我们的梁子是那时候结上的吧?从此我们就不对盘了,小时候打架长大了斗嘴,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了几十年。
回想最初,你总是说我彪悍把你打的四处逃窜,其实明明就是你先捉弄我的,我只是正当还击而已!从本质来说,我是有隐性淑女基因的,隐性,不是显性,你明白吗?
纪时,你还记得吗?初一的时候,我们班那个班花钱忱,你总在我耳边说她多美,性格多好,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太妹,我曾经亲眼见过她在学校的后巷打架,还对低年级的女生擂肥。我跟你说她抽烟,你不仅没有醒悟,还说,现在这年头抽烟的女生太少了,真没想到这么美的女生也抽烟。把我气得直翻白眼,我也就任由你和那姑娘发展了,你呀!只有在女人身上吃了亏,才知道像我这么实诚的姑娘才是最好的!
初二刚开始,钱忱就因为打群架被退学了,那段时间你多萎靡啊,萎靡到嘴都不和我斗了。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嘲笑你,没想到你这种缺心少肺的家伙也会有动真感情的时候。结果后来呢?不过初三而已,我和你说起钱忱,你居然问我,钱忱是谁?我当时真的很想撕一片卫生巾贴在你脸上!
纪时,你还记得吗?中考前夕,我们隔壁班那个“中央不长”,就我们数学老师不在,他给我们代过课的那个!他闺女原来就是我们班转走的那个周怡婷。你丫够缺德呀!和人老师的孩子好过,好过就算了,你还把人家给甩了!可把周怡婷给打击的,整天在班上看到你就哭啊!完全没办法学习了!“中央不长”没办法,只好把她转到别的学校去了。他看你不顺眼好久了。还记得你有次月考数学试卷不见的事吗?就是他给藏起来的,本以为能整到你的,结果你对成绩压根一丁点不在乎,可把他气得吐血啊!
这些我老早就知道了,但我不想告诉你!谁让你老惹我!告诉你,女人绝对是不能得罪的动物,你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可是用一辈子报复的!哼!
这里我要和你分享一个八卦,周怡婷后来考到人大去了,现在大小在当官,就听说感情不怎么顺利,都离了两次婚了,哎,你这祸害,一定是你把霉运带给她的!阿门!
纪时,你还记得吗?高三的时候,有一次你把避孕套放我书包里。我糊里糊涂就给拿回去了,老天,居然被我妈发现了。我当时可宓陌。≈缓媒峤岚桶退凳嵌苟沟模退信笥岩玫摹n衣璧笔倍晕疑钚挪灰桑靡欢问奔洌炊苟沟难凵穸疾惶跃故咕7ザ尬冶鸷投苟雇妫刀苟够岚盐掖怠
这事我都没告诉豆豆,豆豆要知道非劈了我不可。纪时,你说说你,是不是害人不浅?
好多好多的回忆,多到我只是想一想都要好久好久。
纪时,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遗憾,遗憾当年的我那样不懂珍惜那样任性,把你弄丢了,一丢就是八年之久。幸好老天待我不薄,让我们都在时光的角落里等待,等待着对方再一次的降临。
纪时,这一辈子,我最大的幸福就是你。谢谢你爱我,才让我觉得人生是这样值得,才让我总是祈祷,祈祷时光走得更慢一些,让我们能走得更久一些。我最最最爱的人,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和你一起,分享这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纪时,在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努力地回忆着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突然发现,这小小的信纸真的写不下我们的一生。
我突然觉得,我写再多再多字,其实汇聚起来,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to:高一(一)班纪时
from:高一(一)班越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