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有两件事最后悔,一件事是失去奈奈,一件事是遇见奈奈。——摘自《一个老男人的血泪史:那孩子真的是我的种!》,作者g田家光。
什么样的男人是失败的男人?
大概是长得很矬,还不会打理自己,整天胡子垃渣不修边幅,一看就像遥远某地的石油工人的男人。
又或者是找了女人生了娃,就一去无踪影的不负责任的男人。
还可以是保护不了自己家人的男人。
g田家光想他就是世界上最失败的男人。
就像现在,他一手撑着一把象征着不幸与死亡的黑雨伞,一手抱着刚过完生日没多久的儿子,参加妻子的葬礼。
天空中飘起了小雨,脸上湿漉漉的,他明明打了伞。
那个总是充满活力的,甘愿在他身后默默等待着的,在他累极时又不吝啬微笑与安抚的小女人,究竟是怎样变成墓碑上冷冰冰的照片,变成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影像的呢?
g田家光努力回想着——
纲吉想和爸爸一起过生日,奈奈带着孩子来意大利找他,想给他个惊喜……作为彭格列门外顾问首领,他身边从来不乏各种危险,一时不察让妻子和儿子被卷入黑手党间的战斗……对方想拿纲吉威胁他,奈奈替纲吉挡了一枪……
“阿纲真乖,都不哭……”他一手抚着儿子小小的脑袋,声音低沉,似在夸奖他的“勇敢”,又没有预兆地猛然提高声音,“你怎么可以不哭呢?快给我哭出来!”
突来的情绪爆发让跟在g田家光身后的成年男人都惊了一下,可他怀中的孩子却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只睁着一双棕色的大眼睛无神地望着他。
g田家光仿佛在这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脸上淌着两道泪痕,他一把将伞丢掉,大力握住怀里儿子的肩膀,十指几乎要将不薄的衣服戳出洞来,足以让成年人痛呼的力道却没能引出稚儿的一个皱眉,一声惊叫。
看着儿子和亡妻有八分相似的脸,g田家光用力咬着嘴唇,点点殷红渗出。
他站在雨中,想要借着雨滴掩藏自己的悲伤与失态,然而上天似乎连这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他,很快头顶上方再次被黑伞遮住。
穿着黑色西装的门外顾问组成员轻声恭敬道:“请节哀,首领哪怕为了小少爷也要保重自己才是。小少爷似乎是因为目睹夫人的死亡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刺激,这种时候更不可以着凉生病。”
g田家光闭眼平静了一会儿情绪,再睁开时悲痛已经被理智压下大半,只是在面对幼子呆滞的神情时心脏依旧抽搐。
他最后满怀眷恋地看了墓碑一眼,将心中和爱情有关的那一部分于此时此地,全部埋葬。他转身的步伐似有千斤重,一下一下落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到墓园门口的距离不过几百米,于g田家光来说却像是走了几个世纪。
他还记得妻子闭目前最后的话,不是“我害怕”,也不是“我爱你”。
——要好好长大啊,纲君。
——我发誓。
将伤痛尽数收敛好,g田家光抱着儿子坐上黑色轿车,离开墓园,也离开宁静,投入到他原本热衷的、现在却感到无限疲惫的工作中。
“首领,”前排开车的男人见上司看上去已恢复常态,小声询问道,“我们管辖范围内a区13号区域发现几十具不明尸体,凶手不明,留下的线索都指向彭格列,需要过去看看吗?”
g田家光的眼神没有从怀中小童木然的神情上离开,冷声道:“拉尔呢?塔雷里克还有莫列提呢?我现在没心情。”
“干部们都被您派出去调查之前被袭击的事情了,只有我们离那最近,如果不及时处理好恐怕会让民众发现,引起恐慌,消息泄露对彭格列的声誉有损。”
“……是吗,”g田家光停顿了几秒,闭起眼睛靠在后座上,“那过去吧。”
轿车灵活地穿梭在城市的脉络中,沿着最短路线到达目的地。司机下车为上司开门,露出g田家光冷漠的脸。这副表情是他办公时的一贯模样,以后却是再没有人能让他开怀无忧地大笑了。想到伊人已逝,g田家光抱着儿子的手又紧了一分,拒绝了部下想要接手的动作。
“boss,小少爷去那种地方不太好吧?”
“没关系,反正他现在对外界的所有一切都没反应不是吗。”
g田家光大步向前,部下低声嘟囔了句什么迅速小跑跟上。事发场地已经被一队门外顾问小组成员在第一时间层层封锁,一众同样西装墨镜打扮的男人冲g田家光恭敬地点头致意,不一会儿从小阁楼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干练的女人,显然是分队里地位最高的一个。她引着g田家光往里面走,同时解说着大致的情况。
“遭难的是一个依附于彭格列的小家族,直系成员六十三人,其中六十二人死亡,一人下落不明。最诡异的是家族大部分的资料都被抹去了,像是有什么人在暗处特意操纵,我甚至忘了有彭格列有这么一个附属家族。”
“这个我倒是有点印象,他们家实在是败落得太厉害,十年前起就再也没有正式参加过黑手党家族之间的交流,家族叫,叫……叫什么来着?”g田家光用空着的那只手揉揉太阳穴,“我也有点记不清了。那关于凶手的线索呢?”
“留下的线索都很粗糙,全部指向彭格列,可以说是拙劣的栽赃。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了,也不知道凶手的动机,或许找到那个没有死的人能发现点什么。”
女干部带着g田家光将屋子每一处都再视察了一次,尸体还摆在原位不曾搬动,六十二个死者生前有的在工作,有的在休息,年龄范围上到六十多岁的老人,下至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全部猝死,身体上却找不到致命伤口。
“没有中毒的迹象,初步判断应该是高明的术士所为。”女干部低声报告道,视线却落在上司怀中的孩子身上,一边可惜如此可爱的孩子可能就这么傻了,一边又对上司此时还把孩子带到这种阴气森森的地方感到不满。
g田家光一手抱着儿子,蹲下身来仔细观察着一个死者的神情,女干部在他身后几步处站定,不敢出声打扰他的思考。
死寂的气氛持续了十余分钟,被两个闯入者打破。
“请问,你们在我家有什么事吗?”
“这位小姐你等一下!”
g田家光循声望去,见门框上斜倚着一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整个人单薄得很,门外顾问组的一个干部跟在她身后,神色慌忙。
“这是你家?”g田家光给身边的女干部使了个眼色,对少女道,“擅自进入很抱歉,不过,你应该看到现在的情况了,请节哀。”
少女木然地应了一声,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却没有太多悲伤的神色。
女干部在旁补充道:“我们是一个小时之前接到的消息,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还者了。家族直系六十三人除了你以外全部死亡,我们正想去寻找你的下落。”
“六十……三吗?”少女双眼突然亮了一下,遂又黯淡下去,面露痛色,终于像个失去亲人的孩子,眼眶泛红,又道,“是彭格列的门外顾问组吧,特意来我们这个小家族调查真是辛苦了。”
想到同样失去挚爱的自己,g田家光对少女少了几分戒备多了些同情,语带关切:“应该是小姐凑巧外出所以逃过一劫吧,逝者已矣,生者更要好好照顾——”
g田家光停顿住,这时他才有心思仔细观察少女,发现她比房间里的尸体要狼狈太多了。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衣服多处破损,勉强遮住关键位置,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红痕,显然刚刚遭遇过性侵犯。
“怎么了先生?”少女问道,伸手将衣领往上拉了拉。
女干部显然比两个爷们感性,上前一步脱下外套为少女披上,将她半揽在怀里安抚。g田家光想这会儿并不是个盘问可怜少女的恰当时机,干咳几声,闭口不言。
房间里一时沉默,搭配着还没被搬移走的尸体更显鬼气十足。少女不着痕迹地摆脱女干部的手,转移话题道:“先生怀里的是令公子吗?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带到这种地方来呢,他看上去很不舒服。”
“呃,这个。”g田家光把注意力放到儿子身上,见g田纲吉虽然仍是那副呆滞的样子,眉头却紧紧皱着,确实如少女所说不适。
少女不赞同地看了g田家光一眼,又冲缓缓看向她的g田纲吉微笑,道:“我能抱抱他么,先生?”
g田家光犹豫了一会儿,见女干部对自己比了个手势,示意少女没有危险,又看她眼中满满的渴望与温柔,抱着g田纲吉的手向她伸出。
——他不知道,这一伸手,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