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法国正值深秋时分,汽船行驶进碧波微漾的卢瓦尔河流域,河口卢瓦尔小镇的空气要比毗邻的城市低上好几度。如酒醉姑娘脸似的朝阳从淡墨色的山影中穿越而出,然后将暗色的光影摇摇晃晃的洒照进船夫指下,那条长长且没有任何尽头的河道上,看着河畔对面原本郁郁葱茏的堤岸处处吐纳着金色的芳蕾。李俊熙深深吸了口与人烟如潮的大都市中截然相反的新鲜空气,离开故土一段时间便可以将脑海中不快的片段尽数删除,这么想来短暂的逃避并不算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李俊熙将头悄悄探出桅杆, 在他如桅杆修长英挺的腿下,用力拍打在船身的水花下坠时离散得支离破碎。李俊熙转过头看了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旗帜,不由得裹紧了上衣。
旖旎的风在俊熙浓浓的眉毛上吹出柔柔的涟漪,一时之间,他幽暗深邃的冰眸也感受到滑腻的触感,清冽的阳光照耀在他高挺的鼻尖,就连棱角分明的轮廓都泛着迷人的清俊色泽。李俊熙坐在堤岸的石墩上,风卷起他闪烁着黑丝绸般光泽的发,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他浓密的眉毛叛逆的稍稍向上扬起。如百合花瓣的唇片向下紧紧蜿蜒出两条刻刀细缝。
"俊熙啊,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的,难道妈妈的曲子不好听吗?"看着俊熙皱起眉头东张西望的样子,崔英兰停下了手中的手风琴。在短暂的想了一下后,她换了一个曲目重新弹奏起来,但俊熙的眉头却更加纠结,不多时便拧成一个小小的疙瘩。
在俊熙的记忆中,妈妈弹过的曲子就只有这么多。而每次妈妈弹琴又都是在俊熙正发脾气的时候,所以俊熙当然记不得妈妈是如何弹得那么起劲的。想到这里,心怀愧疚的俊熙气馁的解掉肩膀上的手风琴带子。
"很抱歉,我的爸爸过世很早,而我又是在爸爸过世前一年才学的手风琴,所以总共我也没有学过几个曲子。不过,只要是我儿子喜欢的曲子,妈妈可以为了你学。俊熙啊,再给妈妈一点时间。”
“再给妈妈点时间?妈妈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别说是妈妈的生日,结婚纪念日。现在就连我的生日,爸爸都找理由拒绝参加。妈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挽回爸爸的心呢?难道只是对外面的女人们装聋作哑,爸爸的行径就会收敛吗?还记得爸爸曾说过很喜欢妈妈弹琴的样子吧,那就去弹给他听啊,去用你的歌声唤回他曾经的真心啊。”
崔英兰忽然明白了儿子为什么一定要带着自己来到海边,她默默低下头,声音沙哑得有些哽咽。"你总是记得爸爸说了什么,却记不住妈妈说过的话。虽然爸爸妈妈是在这片海域邂逅定情的。但妈妈和爸爸的爱情却是在海边结婚的那一天就结束了。早知道只是一场守着活寡似的婚姻,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嫁给他的。女人这一辈子要么有钱,要么有爱。而我两样都没有得到。你的爸爸虽然是CGH的下一任会长人选。可是比起那些有生意往来的酒肉朋友,我算得上什么呢,但凡手中有几张票子,他是宁可去朋友那边做人情,也不会随便给我几张去买衣服的。而且有了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他的眼睛里就再也看不到我了,在我守着冷雨夜一个人辗转难眠的夜晚,都不知道他在哪条巷子里抱着谁的女人沉沉入睡。这样的感情你要我怎么挽回,你知不知道在他心里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虽然我现在的确衣食无忧,但放手后的人生未必比现在难过,虽然没有了钱但我还有自由。"崔英兰感受着脚边近在咫尺的蔚蓝大海,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想笑还是哭。
“难道妈妈想要放弃爸爸吗?那么俊熙呢?你有没有考虑过俊熙的感受。” 俊熙就像是受到了伤害似的,小声问道,他的眼睛里满含泪花,但瞳眸中却没有半分迟疑。
“对不起俊熙,可能我真的是很没有用的人吧。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乱糟糟的,现在我的心情真的很复杂,我想不到那么多。但至少跟着爸爸你依然是下一任会长的不二人选,而跟着我,你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所以,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一天,忘了我。就像现在这样拉着爸爸的手好好生活,懂吗?”
那是妈妈第一次和俊熙袒露心扉当然也是最后一次,自从法国度假回来,俊熙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妈妈,果然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就连分别都是那么的悄无声息。
迷蒙的思绪渐渐清晰,晦涩的曲调也变得流畅,俊熙正完全沉浸在失去妈妈的痛苦中,所以他没有注意到,他放在地上的帽子,正在风的吹拂下,越滚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