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正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祥和气氛中, 而如同他记忆中的一样,放在床上的手机开始滴滴作响, 震动嗡嗡声像是在催促着什么,宁远愣了一下, 脑海中似是而非地闪过类似的画面,他迟疑地走到床边,金木适时地提醒他,让他接听了电话。
和上一次不同,金木这一回改变了注意,他让宁远答应了英良的邀约,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
那个改变了他一切命运的人, 金木真的再也不想见到了。快速地和宁远说了自己的情况, 金木赶鸭子上架地让宁远快点出门了。
宁远走在异世界陌生的路上,他故作镇定的神情中有着一股不自然的拘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醒过来, 脑袋里就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痛觉, 由原本的隐隐到现在的明显。而宁远这种难以感觉,金木没有在注意到,他现在的全部心神,都在想着怎么两全其美,既让英良不被西尾吃掉,又不让西尾死掉。
跟着宁远来到了临时决定的见面地点,在远处, 远远地望见好友熟悉的面孔,金木这时才忽然想起,好友曾经说过,一个人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会有微妙的不同,而好友正是凭借着这微妙的不同,才将他和宁远辨别出来的。
这么说,要是宁远和英良一见面,岂不就……
不行,制止了宁远的脚步,金木皱着眉,不由想到,如果他能控制身体就好了。而当他的这个想法刚刚产生,金木就发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竟然回来了。
怎么回事?
金木茫然地站在大街上,感受不到宁远的心情,他不由地有些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想要确认他的存在。
而此时,头疼越演欲裂,他感觉双眼模糊,眼皮困的快要睁不开了。听到金木一声一声焦急又担忧的呼唤,他顾不得猜测金木是怎么知道他名字的,他强撑着精神,回了一句,“我好困,我要睡一会。”
说完,就像是忽然断了线的电话又连接上了,金木感受到了宁远在昏迷前,最后一秒痛苦难熬的情绪。
金木因为这一秒的情绪变得十分慌乱,惊惧地想到宁远死亡的那一瞬间,呼吸一下子窒息起来,他连忙用宁远的睡觉来安慰自己,这样,那些不断增长的负面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他望着远处正百无聊赖等着他的好友,心中顾不得那么多,趁现在身体的控制权在他这里,他连忙上前和英良汇合。
对于金木的迟到,英良嘻嘻哈哈地说了几句我等了好久,便也没说什么了。
据西尾死亡后的英良透露,其实他和西尾前辈并不怎么熟悉,也就是在他没有赴约的时候,他们两人才算是正式认识了解。而金木得到这个信息,对于西尾的事情,有了上一次的失败案例,金木决定不走坦白路线,他要赴约,切断西尾和英良之间认识的契机。
所以,这一次和英良赴约,金木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还和往常一样,和好友吃吃喝喝,讨论一些没用的话题。随意地和英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今天英良脸上惊讶的神色出现的频率颇多。
可能连金木自己都没有发现吧。他以前和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他在意别人的目光,腼腆,懦弱,温柔。但是现在的他,沉着,冷静,别说对目光了,他的眼神,对人都有一种无视的感觉。别人可能会察觉不出来,但是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英良来说,这简直太明显了。
因为担心宁远,金木心不在焉地陪着英良渡过了一天,在天黑之前将英良送回家,想着这回没什么大问题了,金木便急匆匆地回到了家里。
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金木烦的连饭都不想吃,一直关注着身体内的动静,直到太阳完全落下,他都洗完澡了,宁远还是没有动静。而在他在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宁远才微微出了声,让烦躁的金木松了口气。
顾不得自己困的睁不开的眼睛,他连忙问道,“怎么样?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啊?”
说起这个,宁远也有些迷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头特别特别的痛。”
这些话宁远自然而然地吐出口,而说出口宁远就愣住了,他什么时候和这个身体的原主人那么熟悉了?
不知道宁远疑惑,金木则是心中一跳,头疼,怎么头疼?难道宁远也跟自己一样,是在死亡之后回到开始,只不过,失去了记忆。
要不然怎么解释,会忽然地头疼。
对于这个猜测,金木的心中没有丝毫高兴,他反而觉得这一点都不好,因为,他并不想让宁远经历过死亡这样的事情。他希望宁远的心里,能够一直保持那种温暖,这就够了。
睡了一天的宁远没有丝毫睡意,他传递过来的情绪是充满精力的。但是却因为不想打扰金木而没有说话。金木则是因为那个猜测,弄得没有半分睡意。他睁着眼睛,就算不说话也好,就这样陪着他。不想宁远如同他死亡的时候一样,就算睁开眼睛,看到了也只是一片黑暗。
而金木和宁远就是这样,两人熬了大半夜,宁远一开始还能坚持着不说话,但是发觉金木没有丝毫睡觉的意思,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开了,金木觉得很意思,因为宁远的回答,他都能猜到。直到天微亮,两人熬不住了,才面带微笑地睡去。
早晨的太阳的升起,金木以为今天会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远离了利世,避免成为食尸鬼,他的人生一切都回到了正轨。虽然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渴睡的身体疲惫不已,但是金木却对今天一天充满了期待。
还是他控制着身体,微笑着和身体内的宁远分享着食物,然而他还没到学校,就听见电视播报的新闻,说是在xx附近,发现了一具被食尸鬼啃噬到一半的尸体。
金木没有在意,这种无用的信息微微在耳边掠过,不留一丝痕迹,然而他微微转过眼神,不小心瞥到的熟悉衣物却让他瞬间回过了头。
这是英的衣物。
播报小姐漂亮的面孔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而金木死死地盯着播报小姐旁边的照片,那画面上的是一具十分可怕的尸体,胳膊和胸膛全都被撕扯下来,露出森森的白骨,大腿也不见了一只,血迹几乎染红了整个红色的衣物,虽然人物的脸部被打上了马赛克,但是就像是英良所说的,那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人,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金木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西尾和英良不是已经没有接触了吗?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金木黑色的瞳孔几乎黑到发乌,眼中的笑意被漆黑冻结,眼神深不见底,表情凝固,他整个人就像是隐忍不发的潭水,带着偏执和狠戾。他脑袋里燃烧的全都是怒气和哀恸,他由快走到快跑,几乎是疯了一样跑到了西尾的房间。
或许是因为西尾是食尸鬼,他在锁门上从来不在意。所以金木很轻松地,咔擦一声打开西尾的房门,清脆的开门声唤回了金木的神智,也听到了宁远着急的担忧声。
他放在门把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样,表情松动下来,眼神似哭似泣,他呼唤恢复理智,身为人类的他和西尾根本没有任何可拼之力,他进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可是就这么放过杀害英良的凶手吗?忍不住的悲切和痛苦汹涌而来,几乎要将金木淹没,在父母相继去世后,英良已经不仅是他最重要的朋友,而更是他最重要的亲人,所以,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英良才养成了那种敏感、细心,体贴的性格。
但是,现在英良死了。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胸中的哀怒几乎要将他溺死,杀人的欲望不断地膨胀,但是更多的,他怨恨自己。
在原本的世界,英良不应该死的。
“你没事吧?”宁远担忧的心情穿过他层层叠加的负面情绪,直直地传到他的心底,金木抬起头,他的眼珠充满血痕,他想到自己和西尾的差别,想到宁远死亡时的痛苦,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无力地从门把上垂下来。
压抑地转身,金木离开不远,默默地拿起了手机。
这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错,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就像是利世说的,人生的轨迹,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和割舍,就像是他的母亲,懦弱地选择了向妹妹妥协,放弃了他一样。从他想让他西尾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英良。
既然他一开始就选择成为了人类,那为什么还要带着上一辈子的感情,为了西尾的死亡而感到失落。从而顾此失彼。
他是人类,西尾是食尸鬼,他们是敌对的。
所以,西尾必须死。
金木的眼神从这一秒开始转变,如果说原来的金木是冷淡,对什么都不在乎,那么现在的金木就是冷酷,他现在已经万分明白自己的定位,自己的目的,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存在,就算是恶贯满盈,也没关系了。
金木按照记忆中的数字,在手机上快速地按着举报电话,而就在此时,属于食尸鬼的赫子一下子穿透了他的胸膛。手机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金木僵硬地回头望去,只见一脸病弱的苍白的西尾亮起食尸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食尸鬼的,但是为了我的生活,如果你要举报的话,那就请你去死吧。”
金木无力地摔在地上,听着宁远痛苦的shen吟声,他苦涩地抿了抿唇,[真是对不起呐,宁远。]
明明已经承诺过,绝对不会让你再感受到这种情绪了。
手指不由自主地抽搐着,金木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西尾抱走,边走便在抱怨,而这时候,金木也知道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西尾被没有找到食物的利世打伤了,在神智不清晰下,他吃了过来帮助他的英良。
金木微微合拢上眼睛,感到自己的身体被西尾剁成好几块,塞在了冰箱。冰冷袭来,他的意识渐渐地消散。
仿佛沉睡了很久,金木缓缓地睁开眼睛,宁远比他回来的早了点,此时不知为何摔在了地上,金木出声询问,发现宁远再次地失去了记忆。脑海中传来模模糊糊地,“这声音好熟悉”的想法。
金木抿紧了唇,没有上一个次的脆弱,一次又一次的回来,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掌控越来越熟悉,代替宁远活动,金木在英良还没有来电话之前,就首先向搜查官打了举报电话。
不仅如此,除了咖啡馆那些不会吃活人的食尸鬼,他将那些可能威胁到他的食尸鬼全都匿名举报了一遍。
而做完这一切,他就快速地收拾衣服,他准备离开,不管去哪里也好,离开这个充满食尸鬼的东京。
听着宁远疑惑问他在做什么,金木没有回答,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宁远跟着他感受那一份一份死亡的痛苦。
然而,命运在暗处裂开嘴唇,讽刺地嘲笑着他。
被捕食的利世悠悠闲闲的吞吃入腹,宁远在昏睡痛苦的嘶叫,金木扭曲着脸,手指无力抓着空气,挣扎着,嘶吼着,却只能听到脑海中,宁远的shen yin渐渐消失。
利世贪婪的轻笑在耳边响起,金木红色的眼珠滚落在在地,它直直地冲着天际,里面翻滚着不甘和扭曲。
一次又一次的,金木再次的醒过来,又再一次地死去,无论他计划的多么周祥,但是每一次他都活不过三天。被食尸鬼吃掉,被杀人犯杀死,被搜查官错手打死,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再次醒来。金木对宁远的愧疚越积越多,相继叠加,他对力量的渴求越来越盛。
只有他有力量,那些危险根本就威胁不到他,只要他有力量,他就可以保护宁远。只要他有力量,只要他有力量……
金木无力跌坐在地上,脑袋死死磕在桌子上。可是无论着欲望怎么的膨胀着,金木每次都毫不犹豫拒绝了它,因为他不想让宁远遭受到那些,因为经历过,所以他知道,那多么的让人崩溃。
宁远会受不了的。
挣扎着,矛盾着,因为宁远,他在死亡与死亡之间轮回着,努力地朝与食尸鬼相反的方向跑着去,但是他却看不到自己现在正在踏入另外一个深渊。
不知道第几次再次的醒来,金木熟悉地举报那些杀人犯,食尸鬼,投诉搜查官……然而等他避开利世,拎着箱子做到了电车离开东京,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准备和宁远说话时,他却忽然发现,无论他怎么的呼唤,宁远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神情大变地呼唤着宁远,呆愣在原地,措不及防,满眼都是脆弱和崩溃的模样。
而终于,在他的呼唤下,宁远虚弱的声音才慢慢地传递过来。
金木松了口气,又开始紧张起来。他的脑中闪过一幕幕,宁远的绝对身体控制,宁远的半控制,宁远的偶尔控制,宁远的完全不能控制……以及到最后,声音的偶尔发出。
金木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为什么就没有早点发现呢?
宁远的头疼,宁远的摔倒,原来每次的死亡,全部都镶刻在宁远的灵魂了。说什么让宁远依靠他,明明每一次,都是他在依靠着宁远。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会没有发现!!!
泪水划过脸颊,金木死死地咬住嘴唇。
食尸鬼,对,食尸鬼!只要成为了食尸鬼,宁远就会存在吧。
可是……可是…如果成为了食尸鬼,宁远就会充满了绝望吧。
金木拨开一个一个人墙,使劲地敲打车门,在车门打开的时候猛然跌出车门外,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擦伤,努力地向咖啡管跑去。
风吹干他的眼泪,露出他漆黑的眼神。
就算是宁远的灵魂被染黑也好,就算宁远会崩溃也好,他不想宁远离开他。
如果成为食尸鬼可以留住宁远,那他就成为食尸鬼。
命运在胜利的微笑,看,无论怎么反抗都是徒然。一切的阻碍都会成为你前进的基石。
金木和英良坐在咖啡馆,和记忆中一样,那人冉冉而来。
金木移开眼神,注视着好友,低头插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这是最后一顿了,属于人类味觉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