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北斗星移,鬼门大开,乃是一日之中至阴之时。
江州地处繁华,即使午夜已至,仍是一片灯火璀璨,但还是有些角落笼罩在黑暗中,不见天光。
几条人影在摩天大楼间闪转腾挪,飞快地从一个楼顶跃到另一处楼顶。
最后他们停在一处废弃的厂房外,这里曾经是本市的工业区,但近几年工厂陆续迁走,这里便荒废了下来。
“臭娘们!你追了我们一路到底想怎么样?!”一个尖细的嗓子响起来,在这样的阴暗中显得格外刺耳。
“不过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料理你们罢了。”少女自暗处现身,月光落在她身上,只见她长眉秀目,肤色瓷白,容貌甚美,只是神色冰冷,不怒自威,“不然的话,你们怎能活到现在?”
“口气真大呀小姑娘!”另一个声音发出一声怪笑,“我见你能认出我等五通神,想必也有些道行,只是你以一敌四……”
“四?”少女蹙眉,“还有一个呢?”
那自称五通神的妖怪桀桀怪笑:“原来你惦记着我们大哥呢,不过他今晚没空,还是让我们兄弟四个陪你玩玩吧!”
说着四怪便一拥而上,向那少女攻去。而那少女却不闪不避,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而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
“哎呀,已经有人先出手了啊。”方简隐在厂房楼顶的一个阴暗处,他也是循着那五通神的踪迹而来,本来自然是要对付他们的,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挺厉害的么……那把剑。”即使相隔甚远,方简还是能够清晰感觉到那把剑散出的气息,在这样阴暗角落里尤其明显,他不由得便屏息凝神,遥遥注视着那少女手里的剑刃。
那把剑三尺来长,通体漆黑,在夜色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浑然无迹。但没有人可以忽视此剑的存在,它的剑刃萦绕着散不去的恶气,时间愈长,恶气愈盛。
那把剑似是有生命一般,虎视眈眈地窥伺着所有的一切,想要把一切都斩尽杀绝。
“这是……”对于那把剑,连方简都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而五通神这样的妖怪,对于那把剑的危险程度有更加直观的体会。在少女毫无预兆地一剑劈下之时,四怪急急散开,它们完美地避过剑锋,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其中二怪却骤然失色,因为它们看到身体不知何时已经血如泉涌。
剩下的二怪见此情形亦是惊恐万状,想逃,却已经来不及。
不过是一眨眼,四怪都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再看尸首,已经没有了人形,尽是些猪马驴之类的畜生。
这就团灭了?
方简看的触目惊心,却不是因为那四怪,而是因为那剑。
这样的威力,绝对错不了,是胜邪剑无疑。
那这个手执胜邪的少女,莫非是天师道门的传人……方简心情十分复杂。
“看来,我这是用不上了。”方简自嘲地一笑,他的指间夹着一张黄色符纸,符纸中央有一只以朱砂画就的九头怪鸟,虽然是寥寥几笔勾勒而成,怪鸟的形态却是活灵活现,像是随时会破纸而出,且隐隐透着几分阴冷之气。九头怪鸟的周身也用朱砂密密麻麻地勾了一圈符文。
“啧,在胜邪面前拿出这个还真是有点班门弄斧。”少年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把符叠起来收进掌心,而后又扫了一眼那个手执胜邪的少女,“这姑娘下手也忒利落了一点……我还想找那几只杂碎打听点事情呢。”
那五通神三月之内犯下十数起奸.淫案,死不足惜,但江州市最近出现了一起剥皮凶案,十分残忍离奇,不似是寻常人所犯,因此方简起了疑心,原本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些杂碎那里得到一点内情……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人干掉了
不过这会儿方简却是对这个女孩起了一点兴趣,年纪轻轻,身边还带着胜邪剑这样的神兵利器,不得不说……很拉风啊!
“刚刚那一剑,如果是我的话……能挡得住吗?”
如果没有正面对抗的话,方简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挡得住那一剑。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这一刻,命运眷顾了他,它决定实现他的脑洞——方简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他一怔,继而发现那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过身了。
她面容冷峻,长发随风而动,缓缓举起手中长剑。
而那剑锋所指之处,竟然是他的位置。
“我勒个去!被发现了?!”方简大惊,“可是怎么会被发现的……”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方简心中迅速权衡起来,很快就有了计较,胜邪之威难以应付,而且同是道门中人。
他也不想和此人起冲突,再加上……她的师门也许与他有些渊源。
“算了,走为上计!”方简把连衣帽往头上一扣,站起来就要跑路,没想到那少女纵身跃起,借着那些废弃的脚手架,她几个起落就上了楼顶,堵住了方简的退路。
感受到胜邪剑上愈发厚重的恶气,方简心中警觉,但面上还是带着笑:“啊,这位姑娘的身法真是轻灵敏捷,一跳就是这么高,真是令人佩服……”
“你是什么人?”那少女横剑拦在他身前,目光锐利的似她手中的剑刃一般,“我方才就闻到了,除了五通神之外,还有一股妖异之气,我找了一会儿,才发现来源竟然是你!”
“我是好人啊……”方简急忙申明,少女却厉声喝道:“好人怎会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窥视?!”
方简一愣,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手心里的符,不由得苦笑,没想到这符纸竟然成了他的催命符……现在也来不及说什么,情急之下他转身就跑,那少女更是认定他心虚,不再犹豫,挥剑斩去。
方简早已感受到那阵阵凶煞的恶气袭来,而在自己被砍死之前,他不假思索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而后一口舌尖血喷到了手中的符上,他在心中默念几句法决,同时把符抛向空中。接着那符忽然泛起一阵红光,朱红色的九头怪鸟的图案竟然真的动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鸟鸣划破长空。
那少女一怔,接着就看见一只巨大的九头怪鸟张着翅膀挡在了她的剑前,硬生生替那少年挡下了这一击。
那怪鸟显然也有些不堪重负,九个脑袋一起张开嘴嘶鸣,好几个重叠在一起的刺耳的鸟鸣声几乎要震破这幢破旧的建筑,“哇呀呀呀呀啊也——”
而那少年趁机一个翻身,勘堪避过了那一剑。
只是他的脸颊还是被剑气割伤,破了一条口子,渗出了鲜血。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暴力啊,不分青红皂白地乱砍人,也不怕造下杀业下地狱。”方简靠在墙面上有些喘息,面上却是带着笑容,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原本是清隽秀气的一张脸,此刻却显得有些骇人,“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我是人。”
“不错,你确实是人。”少女目中寒意不曾退去,她的剑尖指着那九头怪鸟,“那它呢?”
“呃,这个是……”方简语塞了一下,她盯着那九头鸟,目光又变得凌厉了一些:“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妖物便是鬼车罢!”
鬼车,晦暝则飞鸣,能入人家收人魂气,一名鬼鸟。此鸟昔有十首,一首为犬所噬,犹言其畏狗也,亦名九头鸟,今亦谓之姑获鸟。
方简听了这话,眉眼间未有慌乱之色,反而笑容可掬地鼓起掌来:“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力,我给你九分,还有一分是怕你骄傲……”
“尽是胡言乱语!”少女见他口舌如簧说了一堆她听不分明的话,眼中却满是嘲讽之色,不由大怒,举剑又要朝姑获鸟砍去。
“姑获,别再鬼叫了,赶紧逃!”少年大声叫道,那姑获鸟闻言展翅飞起,少女见状怒气更甚:“你竟敢庇护妖怪?!”
方简唇角微弯:“那却是妖怪,但也是我的法器,当然不能任你毁坏。”
“法器?”她目中寒光大盛,“你豢养妖物作为法器?”
“不会这么孤陋寡闻吧?”方简他们,“以妖为器,我应该不是头一个吧?”
少女面若寒霜:“不上台面的旁门左道之法,我自然没有听说过。”
方简闻言,眸光微动,但很快又露出笑容:“旁门左道就旁门左道,反正我也不敢和您这样的名门正道相提并论……不如您老人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不要和我计较了……”
“待我杀了鬼车,”她眼角微挑,打断他的话,“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
“看来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方简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这样,那就决一死战吧。”
他说着手一挥,鸟鸣之声再现,少女面色一凛,握紧了手中胜邪,正当她全心准备御敌的时候,却忽然见到那小子在姑获鸟掠过来的一瞬间,竟然跳起来抓住了它的爪子,接着姑获鸟便带着他飞了起来。
“你不是说要决一死战吗?!”她显然出乎意料,那少年笑着冲她挥挥手:“我说了你就信啊,真是单纯的惹人怜爱。”
“可恶!”那少女怒气值一瞬间冲到了最高点,她咬牙挥动胜邪,剑气势不可挡地破开,方简有些心惊,赶紧指挥道:“掉头掉头!”
结果他话音未落,他身后那堵墙竟然被硬生生劈出了个缺口,那少女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一剑威力至此,她又全心追杀,于是毫无防备地被一块砖砸个正着,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
方简对这个神转折也毫无防备。
见危险暂时解除了,方简把姑获鸟重新收回符里,之后走过去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少女,她的额头好像出血了,他无力吐槽:这家伙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啊……
要不要管她?方简大概纠结了三秒钟,决定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他把符塞到口袋里,转身走开。
“她自己把自己弄晕的,又不是我伤的她,她还破了我的相来着……”方简嘀咕着,他给自己找了好几个理由,每一个都很站得住脚,但在走出十步之后,他忽然叹了口气,之后转身往回走。
“唉,算我倒霉好了。”方简回到她晕倒之处,一边叹气一边俯身将她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