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儿,雉儿!”吕泽被吕雉绝望的哀嚎惊醒,赶紧翻身起来,凑到了榻边点亮了灯。
灯火下,吕雉大汗淋漓,更是泪流满面。
“雉儿,雉儿,醒醒。”吕泽捉住了吕泽的手使劲地将她摇了摇。
“不要走,先生,不要走!不要!”吕雉忽地惊叫了一声,这才蓦地睁大了眼睛。
“没事的,雉儿,别哭,别哭。”吕泽心里也是憋得难受,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妹子,将她搂进了怀里安抚道,“不哭了,雉儿,不哭了。”
吕雉这才从梦里缓缓回过神来,她愣愣地呆在吕泽的怀中,声音沙哑道:“大哥,我梦见先生了。”
自从张韩出事以后,吕雉还是第一次主动提起张韩,吕泽不敢贸然答话,只眉眼里都是疼惜。
他原以为妹妹与刘邦成了亲,又相处了这么一些日子,心里对张韩肯定会慢慢放下的,却不想她竟是如此,执念如此的深。
“雉儿,不要想了,你想想乐儿,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将乐儿养大,知道吗?”吕泽提起孩子,想让孩子转移她的注意力。
“对,我要将乐儿养大,然后给她寻一家姓张的人家嫁了,延续先生的血脉和张家的香火——”吕雉喃喃地低声道,“不然日后我死了,我也无颜面对张贤和先生。”
她声音中,一字一顿都满含着绝望,听得吕泽揪心的痛,他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吕雉的背,只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低声道:“雉儿,别想了,你还有我和嫂子,还有爹娘,还有三弟,还有小媭,我们一家人一定要好好的。”
吕雉艰难无比地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意,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我从前都没有做傻事,现在有了乐儿,我更不会做傻事了。”
“好妹妹,大哥知道你心里苦,你想哭便哭出来吧。”吕泽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搂在肩头上,低声安抚道。
吕雉这才合上眼睛,任由眼泪肆虐地流下来,但是夜深人静,她又如何能畅快地嚎哭?吕雉只能双手紧紧地攥住被褥,声音颤抖而压抑道:“大哥,我想先生,我想先生——我想他——”
吕泽的眼眶也红了,声音却刻意保持着冷静,低低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想先生。我也想他。”
从前张韩在的时候,万事都能与他商量,他总觉得有人在庇护着他,什么时候都有恃无恐,只觉得没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但是,他走了,一切的事情都得他自己扛着了。
他是吕家的长子,他肩负着保全整个吕家的责任,他有时候也会特别的想念先生,想念他板起脸说教的日子。他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对他说教,让他应该如何去做。
但是想想,先生背负的,那是整个国家的责任,他这点责任与先生相比,又是如何渺小单薄?从前他总是不理解先生,甚至有些埋怨他一意孤行,让雉儿受苦,现在才能体会先生一星半点的苦楚。
“大哥——”吕雉哭得压抑,声音都哑了,“我只想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
吕泽见吕雉这般万念俱灰的模样,当真是心痛如绞,他声音也有些哽咽,却只能强撑着安慰道:“雉儿,别哭了,别哭了,我们要好好的,活得好好的,给先生报仇,完成先生生前的夙愿。”
吕雉本来崩溃的情绪被吕泽这样一句话震住了,混沌的脑子一下子停滞了下来,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想不到吕泽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先生生前的夙愿是什么?是刺杀皇帝,给他死去的亲人报仇!
她大哥的为人,她原以为自己是理解的,在她心中,吕泽是个温文儒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她想不到,他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她心里也是谋划着要给先生报仇的,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她不敢贸然跟吕泽说,怕吓着他,想不到他心里竟也有这样的想法。
“我们现今落魄至此,如何给先生报仇?”吕雉干哑着嗓子道。
“早前先生便吩咐我,让我囤积粮草与人马,说不出几年,天下定然会大乱,幸好我听了先生的话,早已安置好,不然释之和小媭哪有藏身之处?现今我与刘邦他们那些兄弟都已经商议好了,扩充人马,筹谋一番大事业,给先生报仇,那是指日可待的,雉儿,你等着,大哥一定能给先生报仇的!”
先生什么时候与他说过要囤积粮草人马?吕雉当真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心里相当的震惊。
兄妹两个又说了一会话,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吕雉本来打算与释之吕媭汇合后,再走上商队,时机合适了,便慢慢将商队做大,但是想不到吕泽早有安排,只能按照吕泽的计划走。
到了地方,吕雉更是吃惊,她完全没有想到,吕泽部署得如此周全,吕释之也长大不少,将吕泽秘密买下的庄子管理得井井有条,庄子很大,地方也有些偏远,明着是种田地的农户,其实暗地里都是在练功夫的有志之士,不少人都是旧六国的逃难贵族,因着皇帝捉了大量的六国贵族到咸阳,许多人逃脱,吕泽当时正在走商队,救了好些人,将他们安置在这里。
这庄子里有一部分仍在种田,粮草囤了不少,挖了好几个地窖,更有不少兵器,金银这些倒是一直在商队中利滚利,以保持供应不断。
吕雉逛了一圈下来,当真是对自己对大哥刮目相看了,她不过离开他到东海那边待了一些日子,他竟就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吕雉与吕泽被吕释之带着坐车逛了一圈这庄子,吕释之颇为自得道:“二姐姐,你看我把这里管理得如何?可有你在单父的风范?”
他们兄妹几个年纪相差都不大,但因着吕泽稳重,吕雉为人又聪慧强势,所以家中大事小事,吕释之与吕媭都甚少接触,若不是此次出事,也不会让吕释之呆在庄子上管理的,他可以说是第一次独挑大梁,当然是颇为自得的。
吕雉点了点头,她为人向来赏罚分明的,该夸赞的时候绝不敲打,该惩治的时候也毫不心软。
“很好,你真是懂事许多了,将吕媭也照顾得很好。”吕雉微微一笑。
“当然得把她照顾好了,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她跟我说了,我那个妹夫可是个杀猪的,一把刀耍的可利落了,若是我敢亏待他媳妇孩子,肯定得把我跺成一块块的卖掉了。”吕释之故作委屈道。
“小媭有孩子了?”吕雉倒是吃惊不小,方才她上来的时候,还见她在后院教人耍剑,她居然坏了身孕,怎么一点不显?
“对啊,刚来的时候吐得稀里哗啦的,还道是水土不服,找了个大夫来瞧,已有了一个月身孕了,现今也约莫三四个月了。”吕释之顿了顿,又道,“这一下子的,你们三个都生孩子了,我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愁啊——孤家寡人,当真凄凉——”
他这么故作腔调地叹气,倒是把吕泽和吕雉都惹笑了。
“那你还不赶紧的找一个?再晚些,我们孩子都会走路了,一口一个舅舅一口一个三叔的。”吕雉拍了拍他的肩头,又道,“你这般说,莫不是有了心上人?若是真的,现今形势不好,我和大哥倒是可以冒着不孝的罪名先给你办个简单的婚礼,到安顿好一切,再带她去见爹娘,想必爹娘也不会怪罪的。”
吕雉这话倒是猜中了吕释之的心事,他俊朗的脸上竟可疑地浮起了一丝红晕,低下眉眼道:“真的吗?”
吕雉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还真被我说中了?”
吕释之颇为不好意思,故意板起脸道:“那这个婚礼你倒是办还是不办啊?”
吕雉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高堂父母俱在,我与大哥怎么可能给你办婚礼?我逗你的。”
吕释之憋红了脸,气得差点吐血:“二姐你——”
“好了好了,逗你的,若是真有两情相悦的姑娘,那就趁着大哥在,先办个简单的仪式吧,日后稳定了再回家中祭祀祖宗,见过爹娘。”吕雉见他急红了眼,这才缓声道。
吕释之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靠到了吕泽的身侧,美美道:“你们来得真是及时,从今之后,我也是有媳妇的人了。”
吕雉当即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娇嗔道:“别得意了赶紧带我去见见弟妹。”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下了山,吕雉被吕泽拉着下车的时候,吕媭竟还在院子里教人练剑,她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赶紧上前喝住了她:“吕媭,好了,停下来。”
吕媭一听她的声音,惊得手中的剑都掉了,转过头一看是她,赶紧飞扑了过来:“姐,真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了,都转了一圈这庄子了。”吕雉见她冒冒失失地扑了过来,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挡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