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交却是异常听话,向着吕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刘交在此谢过三嫂大恩了。”
刘交是读书人,一向有些高傲,刘邦见他如此,心里也有些惊愕。但他也不敢质疑吕雉的话,吕雉的为人有些决断,她既然说出,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不需,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了,那便这样吧。”吕雉点他轻轻颔首,声音疏冷。
“好,三弟,这田地可以还给你,但得等我收了粮,再说你又不种地,日后我再接着种不是一样的吗?”那刘大嫂倒是精明,忽地提出这么一句来。
“对啊,三弟你又不种地,那两口水田也让我接着种吧。难不成让它在这么荒着?”刘二嫂也不甘示弱。
吕雉皱了皱眉心,扫了他们一眼,声音清冷道:“大嫂二嫂不必说了,收了粮食后田地便还给我们吧,他不种地,我种。”
“娘子?”刘邦被唬得不轻,抬起眼扫了吕雉一眼。
“哼,三弟妹还会种田呢?就为了不把田地给我和老二家的种,竟连这种谎话都扯出来了!”刘大嫂想不到吕雉竟会这么截断她的后话,当真气得面红脖子粗。
“是不是扯谎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田地,我不会让它荒着的。”吕雉把话说开了,便没有想着继续与她修好。
她不与人无恶,可也不是由着人戳圆捏扁的性子。
刘老爹也被吵得烦透了,按照吕雉的意思,都把田地和房子,农耕工具也分了,可这工具,吕雉自然是捞不着的,还有家中余粮这些,因为刘邦从来没有种过地,更是没有一点份儿。
吕雉也不想计较这点细碎东西,与刘邦折返回自己的屋子,叹了一口气坐到席上:“夫君,你寻了日子没有,我娘那边催得太紧了,大嫂二嫂这样,我也实在不想在这里住了。”
刘邦底气不足,有些心虚道:“算了,不与她们一般计较,日子我已经叫萧大哥在看了,乔迁是件大事,总不能马虎。”
“好。”吕雉点了点头,一时又无话了,只觉得气氛实在尴尬。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刘邦才扰了扰头,心虚道:“娘子,我真的不会种地,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去过田里。”
这是怕吕雉叫他去种地呢。
吕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你自管去做你的事,家里有我呢,你不会,我会。”
刘邦狐疑地盯着吕雉光滑白净的脸蛋,又执起她的手纤细柔软的双手,盯了半响,才呐呐道:“可是娘子你这——你这样——”
吕雉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手,笑道:“我怎么了?我从前不会,可我可以学的,家中有田有地自然不能让它荒废了,何况不管什么时候,家中总要有些余粮才是。”
这么说来,刘邦又觉得羞愧了,他是一个大男人,白捡了一个娘子不算,竟还要娘子来担忧家中余粮,说出去,当真是无颜见人了。
他将吕雉拥进怀中,声音坚定道:“你且等着,我总有一日,让你过上好日子的,绝不让一辈子受苦!”
吕雉只能顺着他的话回道:“好,我等着。”
晃眼一月有余,刘邦总算择得了好日子,搬到了吕府隔壁的别院中。
乔迁是喜事,自然是要办酒席的,这钱当然还是吕雉掏。
好在刘邦这人虽然穷,但却有一帮跟着他任他差遣的好弟兄,吕雉只是出了钱,别的倒也不用她操心。
登记礼簿,有县吏萧何,萧何为人沉稳和善,做事情可以说是稳妥得滴水不漏。
酒席的肉菜,有屠夫樊哙送上,虽然钱也是收了,可肯定比去别家买要便宜许多。
搬家什,除了吕泽派了吕喜驾车来,还来了一个帮县令老爷赶车的夏侯婴,为人也是憨厚老实,见了她一口一个嫂子地叫。
操持酒席,有曹参和卢绾,两人惯爱喝酒吃肉,懂得做几个好菜。
新家具是吕泽早就买好的,买的都是实在的东西,也不高调招摇,贵在舒适。
吕雉就是带了一些换洗衣物和自己的嫁妆过来,很快就安置好了,这会有了宽敞的房间,有了院子,看着一众人的人等进进出出,她心情也好上不少。
午间宴席,刘邦忙着招呼弟兄,也拉了她过来,要她敬各位弟兄一杯酒,感谢帮忙,她也不推辞,只是接过酒盏的时候,闻到那呛人的酒味,竟然一个控制不住,转身便吐了出来。
刘邦吓坏了,满脸忧色道:“娘子,娘子,你没事吧?”他急忙递了帕子上去给吕雉,又递了水碗给她漱口。
吕雉正要开声,一道熟悉的嗓音却插了进来:“雉儿,你这是怎么了,我恰好叫了赵大夫过来替月娘摸胎,现在还在府中,让赵大夫给你看看吧。”
刘邦见吕雉吐得脸色惨白,当即应和道:“是啊,娘子,赵大夫是这十里八方的好医术,让他过来给你瞧瞧吧。”
吕雉抬眼看了一眼吕母,只见她不着痕迹地朝着她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道:“那好吧。”
刘邦见状,急忙将吕雉扶进了房中,候着那赵大夫。
那赵大夫本就已经安排好了,他到了这边,给吕雉把脉好,面露喜色道:“恭喜夫人,恭喜刘亭长,夫人这是有喜了,已经一月有余了。”
“什么?”刘邦惊喜得简直懵了,喜不自胜道,“真的有孕了?男孩还是女孩?”
那大夫笑了笑,摇头道:“这才一个月,我如何得知男孩女孩?夫人身子骨不太好,定要好好休养,不可劳累,不过刺激过度。”
“我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大夫。”刘邦连连点头,惊喜过头地扑到在吕雉的榻前,执起了吕雉的手,语无伦次道,“娘子,我要当爹了,要当爹了!”
吕雉心里难受,可面上却硬要挤出一丝笑容来,嗔怪道:“别这么激动,你又不是第一次当爹了。”
这么一说,刘邦面上又流露出一分讪然来:“呵呵呵,这不一样,这可是我跟你的孩子,我太高兴了。”
吕雉心里涩然,撑着自己起来道:“我没事,你赶紧出去招呼客人吧,今天我们办宴,两夫妻都躲在房间里,像什么样子?”
刘邦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来,连连道:“是,是,是,娘子说的是,我这就出去。”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出门的时候,还撞了一下门。
直到他把门合上了,吕雉才如梦初醒地舒了一口气,将手轻轻放到了小腹上。
这是她的孩子,之前在东海,那个大夫说过她子嗣艰难,这也可能是她唯一一个孩子了。
至于刘邦,晚些时候,给他纳个妾吧。
她总不能耽误人一辈子,让他无后。
刘邦自然不知道吕雉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他重新来到外间的酒席上,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样。
几个兄弟见他神色恍惚,樊哙便有些担忧了,出声问道:“大哥,嫂子没事吧?”
刘邦这才恍然道,笑开来:“没事,没事,好事好事,我要当爹了,我刘邦要当爹了!”
在座的几个弟兄也为他高兴,纷纷举起了酒杯敬他:“今日大哥双喜临门,实在是可喜可贺,我们几个弟兄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大家尽情喝!今日我高兴!”刘邦自己灌了一大碗酒,豪气地将碗搁到了桌面上。
外面声音越来越是热闹,想来是刘邦将她有孕的消息说了出去。
吕雉此刻心中并没有半分喜悦,听着那吵闹声,只觉得神经紧绷,有种自己随时会断裂的感觉。
正想起身去院子里转转,还没有穿鞋,门外就响起了叩门声。
“姐姐,你在吗?”是吕媭的声音。
“我在。”吕雉声音微哑,应了一声。
吕媭没有再说话,径直推开了吕雉的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伏在吕雉的榻边,先是伸手摸了摸吕雉的肚子,感叹道:“姐姐,你这肚子里竟也有了孩子。”
吕雉嗯了一声,不欲多说,淡淡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吕媭低下了眉眼,轻声道:“爹和娘想把我许给陈世伯的儿子。”
陈世伯?陈县令?就那个县令公子?
吕雉不由得皱起了眉心,抬起眼看着吕媭,轻声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吕媭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而勉强的笑意:“我是怎么想的?这重要吗?人活着,就来就不是想什么便来什么,向来是要什么没什么,怕什么来什么。”
这话戳得吕雉简直是鲜血淋漓,她倒是一时无话了。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若反对,那也是没有好结果的。”吕媭低垂下眉眼,苦笑一声。
吕雉见她神色如此悲凉,心里又是微微发痛,却硬是扯起了一抹笑意道:“你不是说,要找一个对你唯命是从,你让他去东,他不敢去西的吗?怎的这会如此丧气了。”
吕媭叹气,摇了摇头:“我听说那个陈公子,脾气很坏,他求过姐姐,可是爹以你比他大为借口拒绝了,谁想到他竟还会来这么一出。”
吕雉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唤大哥来,我与他说几句话,这个陈公子,的确实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