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情意绵绵的,又折腾了一小会儿,才真的出了房门。
天色尚未破晓,吕雉缓缓推开了吕媭房间的窗子,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睡好,可那榻上,却分明只有虞妙一个人!
吕雉心里顿时警觉起来,急忙提了裙摆就往厨房急匆匆地走去。
张韩正在淘米,见她神色慌张,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一步道:“雉儿,怎么了?可是吕媭出了什么事?”
“她没在床上!我怕她做傻事!”吕雉颇为焦躁,“也不知她到哪里去了,我们昨晚也是睡得太沉了,竟没发觉她一个人出去。”
吕雉简直觉得有火烧眉毛的感觉,紧紧皱着眉心,在屋内踱来踱去。
“走,去那草庐看看。”张韩一把牵过了她的手,就走向后院牵马。
吕雉被张韩抱上马,马儿便噔噔噔地跑开了。天色尚早,这才开始蒙蒙亮,吕雉急得紧紧抓住了张韩的双手,道:“她不会做什么傻事吧,吕媭——都怪我,我应该多留心一些的。”
“不会的,你别慌,吕媭不是那种人。她虽然性子有些急,但是个孝顺重情的孩子,你父母尚在,还有兄长,她不会做傻事的。”张韩尽量冷静地安抚着吕雉。
可是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底,毕竟女人一旦沾染了情字,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也不能以寻常性子来推测吕媭。
自然,这话,他此时是不应该跟吕雉说的,说了,只怕会把她吓哭。
他紧紧拧了拧眉心,一手将吕雉搂紧,一手狠狠的一个马鞭甩过去,马儿便撒了腿似的跑过去。
别院到草庐有一段的路程,他们走了一片刻才到的。
还没有到那虞生的坟,吕雉便听见了吕媭的声音,隐隐约约,似哭似笑。
“是吕媭。”吕雉总算松了一口气,示意张韩停下马来。
张韩驭停了马儿,翻身下马后,又将她抱了下来,将马栓在了一边的树上。
吕雉提起脚步缓缓从那小径往虞生的坟走去,地上还散着昨日做拜祭时的各种祭品。
走近了一看,果然是吕媭,她跪在了那虞生的坟前,一杯接一杯地倒酒,撒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虞生,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回单父。”
“小妙,我托付给我姐姐和姐夫了,他们是好人,还有本事,定不会让小妙吃亏的。”
“你怪我吗?我不能带着小妙,你怪我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不过是利用我——想我照顾小妙——我都知道——”
“你心里,只有你那死去的娘子,只有小妙的娘亲,我都知道的——”
“你们现在团聚了?你见到她了吗?”
“可是我——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其实,愿意照顾你一辈子的,哪怕你吃我的,用我的,花我的——我都愿意——我真的很喜欢你——”
吕媭自言自语道,一边说着,一边抱着那虞生的墓碑哭了起来。
吕雉眼底浮起了一丝不忍,正要上前,却被张韩一把攥住了手腕。她正要出声,张韩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示意她看过去。
顺着他的目光,只见韩成正隐身在一片竹子身后,目光痴痴地看着吕媭。
“我们先走吧,有公子在,她不会出事的。”张韩压低声音道。
吕雉眼底浮起了几丝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着张韩离开了。
韩成那目光也实在教人心软,竟比吕媭那番掏心肺的话,更叫她动容。她一直知道韩成是心仪吕媭的,想不到,竟如此的深了。
哎,总是不尽人意,总是造化弄人。
吕雉默默牵起了张韩的手,两人心意相通,十指紧扣。
“给他们留点时间,我们回去准备饭食。”张韩将她抱上了马,动作更是多了几分珍视。
世间缘分总是蹉跎而难得,他们能够相知相爱,本就已是上天恩赐了。吕雉心中感概,靠在他的怀里,低声应道:“好,走吧。”
果不其然,直到朝食之际,吕媭才跟韩成一起回来的。
吕媭还红着眼眶,平时小辣椒似的人倒是生出了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来了,韩成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背影上,可惜她恍然未觉。
“虞妙,公子回来了,你去给公子盛饭吧。”吕雉故意当着吕媭的面使唤了虞妙,那虞妙也是听话,低垂着眉眼,向韩成回了个礼,便下去盛饭了。
一看这架势,吕媭本来就惨白的脸色顿时更白了,她几乎是摇摇欲坠,咬着牙质问吕雉道:“吕娥姁,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拿我女儿当丫鬟使唤呢!”
“不然呢?”吕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声音不疾不徐,语气却坚定凛然,“莫非我还应该好吃好喝地将她供起来,连带给她找个好人家给许配了呢?她是姓吕还是姓张?是我妹妹还是我女儿啊?”
”她是你姨生女儿,是我女儿!是我吕媭的女儿!你若要如此糟践人,我便将她带走!“吕媭被她这副模样憋出了气,硬气道。
“呵,带她走?你不是没带过吧?结果如何?现在若是我给家里写信,便将这一五一十告诉大哥,我看你还能回去不?你带着她,你们俩能做什么?你吕媭能做什么?你会做买卖吗?能去做工吗?还是会种田种地?”吕雉一字一顿咬着牙奚落道,唇角还泛起了一丝冷笑,“吕媭,你也是快二十岁的人,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你却问问虞妙,是愿意跟着我做个丫鬟,还是愿意跟着你做个小姐?”
吕媭料不到吕雉竟然如此不给她面子,当着虞妙的面就给她来这么一出,她窘迫得有些无地自容,脸色更是青白交错。
“好了,雉儿,别气了。”张韩端着饭碗进来的时候,便见到自家妻子和妹妹这么一出拔剑弩张的模样。
“先生,她欺人太甚!”吕媭也是气急了,竟然跺了跺脚,跟张韩告起了状来,她话音刚落,便又生了悔意,咬牙切齿道,“跟你说也是没用,从小到大,你哪次不是帮她!你们都帮她!你们都疼她!我算个什么东西!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废物!”
越说越过分了,还把先生和家里人都埋怨上了,到底是从小到大太过娇惯于她,竟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
吕雉气急了,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案桌上,面沉如水地看着吕媭,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就好!你既然知道自己养不活自己,何必连累人家虞姑娘?要人家小姑娘陪你吃苦?你这是什么心思?人家爹将她托付给你,你便是如此对待人家的托付的?”
吕媭向来吵架就没有赢过吕雉的,硬生生被她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双大眼狠狠地瞪着吕雉,泪水压抑地在眼眶里打转。
“雉儿,好了,消消气。”张韩劝慰着吕雉,眸光却淡淡地落在吕媭面上,幽幽地开口道,“你明明心里紧张她紧张得要命,天色未亮就起来寻她,为何见了面,却又要说伤人的话?”
吕雉一脸受伤无奈地看着张韩,叹气道:“先生,你这么说,我便不高兴了,我到底哪句话伤人了?我说错了?我唤虞妙做事,便是伤人了?”
“吕姐姐,你别和夫人吵了,是我自己愿意留下来让夫人差遣的。”站在一边想要盛饭的虞妙,这会儿僵在那里,盛也不是,不盛也不是,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只能搁下碗,又是一个噗通便跪在了吕媭跟前,声音坚定道,“吕姐姐,你莫气夫人,夫人是真心为虞妙好的。”
“对!她为你好,她就是好!你们都说她好!”吕媭气急上头,连虞妙也顾不上了,忿忿地转身就往门外跑。
“小娘子!”一直关注着她的韩成自然是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两步,便把她拉住了,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小娘子,快要吃朝食了,你还要到哪里去?”韩成一脸心疼,“你今早跪了那么久,若是不吃东西,身子吃不消的。”
吕媭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管我干什么!她可是你师娘,你不帮她,小心你师傅不要你!”
韩成哑然失笑,攥着吕媭的手却没有松开半分,一字一顿道:“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大娘子也不是这样的人,你若不放心,那我便向先生求了那姑娘为我义妹,你看如何?”
吕媭这才抬起正眼,有些微愣地看着他,有些错愕道:“你——你为什么——”
“我——”韩成到底年轻稚嫩,这么被吕媭一看,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神色有些忸怩,目光慌张地闪烁着——
吕雉一眼过去,倒是先急了,她咳咳了两声,阴阳怪气道:“这本来就是我跟先生的意思,你却觉得我是在奚落你,我们一颗好心,倒真是喂了狗了!”
她摞下狠话,便一瘸一拐地转身走了。
吕媭这才看到吕雉的脚受了伤,脸上既惊愕又疑惑,转身对张韩道:“先生,她脚怎么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