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洛阳多好啊,良田千亩,易守难攻,打仗也少有打进洛阳来的,作为都城是最合适不过的,这个天下,还有哪个城堪比洛阳,作为都城呢?”虽然刚才出声的大臣被打断,可仍挡不住众人纷纷反对。
“此人衣衫褴褛,到底是哪里来的无名小卒,胆敢扰乱陛下议事?”不屑的声音响起,然而那人却声色不动,自在淡静地抬起眼看着刘邦。
面对帝皇,如此不懂声色,此人定然不凡,刘邦心里暗暗说道。
“诸位莫急,且听他把话说完。”刘邦捋了捋胡子,看着底下那人问道,“你是何人?若朕不将国都定在洛阳,那又要定在哪里呢?”
那人不紧不慢道:“小人名叫娄敬,是虞将军手下一名小卒,即将要前往齐地守边,但听说陛下下了诏书,要将国都定在洛阳,小人以为洛阳虽然是千古之城,但是定为国都,并不是最佳的地点。”
“哦,那你倒是说说,还有哪里比洛阳更为合适?”他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刘邦的兴趣,继续问道。
“自是前秦都城,长安更合适。”娄敬神色自然道。
他这么一说,刘邦尚未出声,倒是底下的群臣一片哗然起来。
“什么?长安?周朝定都洛阳,历时几百年,秦朝定都长安,二世而亡,你竟说长安比洛阳更好?陛下,切勿听他胡言!”
“就是!我们都是关东的人,若是定都长安,便要前往关中,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我们这群老臣背井离乡,你是何居心?”
“长安被那项羽放了几把火,现今那地还能住人吗?人也没有几个了,陛下若是要迁过去,行宫也要修缮,多么麻烦啊——”
反对的声音此起披伏,令刘邦紧紧皱起了眉头,他正要挥手让那娄敬下去,那娄敬却抢先一步,道:“小人听闻陛下最是广纳谏言,知人善用,娄敬虽然不才,却能说出几点来,长安的确比洛阳更合适作为都城。”
刘邦本想赶人,可是他却快了一步,先给他戴了一顶高帽子,他倒是不好意思直接他退下了,只能强行耐着心思道:“那你便说说吧,若是有人赞同你的想法,那朕便再考虑一下。”
娄敬点了点头,声音朗朗道:“周朝定洛阳为国都,秦朝定长安为国都,周朝绵延几百年,秦朝二世而亡,但是这是都城的错吗?周朝取得天下,是因为纣王暴虐,民怨沸腾,周朝取得天下,那是天下民心所向,可是陛下取得天下跟周朝却不尽然,陛下经过七十大战,四十小站才建立了大汉,陛下是从暴秦之中取得天下的吗?并不是,陛下是在项羽手中取得天下的,我听说项羽死时,鲁地不降,可见并非民心向汉啊,若是如此,陛下不怕再生战乱吗?都城是国之根本,若要避免战乱祸及都城,应选长安为佳啊。秦地长安背山面河,险峻的关塞是天然的防御,土地肥美,堪称天府之国,即便是齐地发生动乱,长安也可保全,但如若是秦地发生了暴乱,齐地洛阳还能保全吗?”
他此话一出,在座的大臣都静默了,他说得的确是有道理,刘邦想到楚地的百姓,大多数都是向着项羽的,若是有心人打着项羽的旗号再挑起战乱,他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汉岂不是会受到威胁,况且还有各怀心思的几个异姓王呢。
他犹豫了一下,低头扫了一眼底下的大臣,问道:“有谁赞同他的话吗?”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轻言。
静默了许久,才有一人缓缓出列,声音沉静道:“陛下,臣下以为他说得在理。关中左边是函谷关,右边是岷山陇山,沃土千里,南接富饶的巴蜀,北靠广阔的牧场,三面地势险要,可易于把守,只需留东面控制诸侯王即可,若诸侯安稳度日,黄河和渭河可以供应粮草给京都,一旦诸侯某变,可以顺水而下,供给军队粮草,退可守,粮草不断,关内无忧,进可攻,军队不会缺衣少食,实在应得上天府之国的美誉。”
张良被刘邦誉为帝师,虽然只封了一个留候,但说的话却是很有分量的,况且他当众拒绝了刘邦三万户的封赏,在朝臣心中更是成了高风亮节的人物。
刘邦一路来,对张良的话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如今他这么一说,刘邦倒真的认真考虑了起来。
天府之国,那长安当真如此之好吗?散朝后,他又与萧何刘交等人仔细研究了城池分布图,渐渐敲定了这个方案。
两月后,刘邦再下诏书,确定将都城定在长安,,明年择吉日迁都,而那谏言的娄敬也赐了刘姓,改名为刘敬,任郎中,赐号逢春君。
一时间,刘敬风头大盛,加上张良有意退隐,刘邦着急重新给自己找一个堪比张良的谋臣,对他更是寄予了厚望,戚媚一直伺候在刘邦身边,自然能够察觉他的心思。
她也是时候,给自己的孩子,找一些靠山了,好比刘盈,他不仅有皇后,还有太上皇,两个手握重兵的舅舅,还有舞阳候樊哙,实在是太多了。
她在明面上,自然是不能敌的,但素来强者,惯于以少胜多,她也许可以另辟蹊径,找一个陛下最宠爱的臣子来制衡他们。
戚媚想笼络刘敬,刘敬本来不过是个推车的小卒,如今刚被赏封,这荣耀来得这般轻易,就如同她自己一样,自是会被其他诸侯朝臣排斥和妒忌的,戚媚如此想着,倒生出了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她若是去笼络向萧何曹参那样的旧臣,根本就是行不通的,他们如同吕雉一般,都是有实打实的势力的,对自己,完全不屑一顾。
唯有刘敬这样的,新宠,正好。
她挑选了一个日子,带上了重礼,去拜会了刘敬。
戚媚虽然年纪尚幼,但是旧居欢场,看人的眼色倒是有几分的,这个刘敬,也的确如她所料想的一样,因为这富贵来得太过容易,受人诟病和排斥,刘邦虽然对他宽厚些,但众口铄金,也难免要顾及朝臣之口,所以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给他开小灶,导致他空居郎中之位,不得事权,一身抱负和才华无处施展。
戚媚如今盛宠不断,早就盖过了皇后,除了有要事相商,刘邦如今是不再踏足皇后的寝宫了,出外赴宴游玩,戴的也都是戚媚,刘敬自然也是知道戚媚的名头了。
因此下人通报了,他便赶紧来迎接,还恭恭敬敬对对着戚媚行了个礼:“不知道戚夫人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戚媚笑了笑,虽然如今肚子是越发大了,可是无妨她容色动人,一举一动都仍有妩媚娇妍的气息。
“郎中大人说笑了,我不过区区一个夫人,如何能指教大人,戚媚今日特地带了一些薄礼,前来拜会大人。听说大人是定陶人,妾身也是定陶人,都是乡里,又都无依无靠,多些走动岂非不是美事?”
刘敬虽然不知道她此次前来为了何事,但人家一个宠妃,来拉拢他一个遭人排斥的新臣,倒是令他意外的。
“夫人说笑了,刘敬只是区区郎中,岂敢与夫人攀亲?”刘敬心里咯噔一声,简直是受宠若惊,赶紧谦让。
这个戚夫人的意思,竟然是要拉拢自己?自己有何值得她拉拢的?
“刘大人不需妄自菲薄,妾身听闻,大人一己之力在朝堂舌战群臣,极力说服了陛下定都长安,此岂非是区区之功?大人非是池中物,如今虽是郎中,日后呢?日后可不好说。戚媚诚心拜访,若是日后大人身居高位,怕是瞧不起我等了。”她言辞恳切,声音柔婉,便是个人,都不忍拒绝她。
然而刘敬的目光却顿在她的肚子上,并不是很有心淌这一滩浑水。
如今皇后势大,堪比陛下,若是她上了这戚夫人的贼产,她要自己去对付皇后,岂不是糊涂事!
“夫人厚爱,臣下愧不敢当。”刘敬是聪明人,他还有一身抱负想要施展,从此扬名立万,不愿过早卷到后宫的斗争之中,陷进一身泥水里。
“大人仔细想想吧,我们同病相怜,何必还心生嫌弃呢?”戚媚见他竟回绝了自己的好意,心里也是来气,只好施施然一笑,淡淡道,“妾身先回去了,大人若是哪日相通了,妾身随时恭候大人大驾。”
刘敬低头行礼,并没有再出声,待戚媚出门后,目光深深地顿在她一身华贵服饰上,心里纠结。
他见过皇后两次,皇后崇尚节约,穿着简朴,可是这戚夫人却穿金戴银,华美衣裳加身,丝毫不知收敛,即便她生下皇子,又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若是她只求自保,他倒是有法子令她如愿,可看她那样子,却不是个安分的,只怕是别有用心。
毫无胜算的对峙,他何苦自讨没趣,牵连了自己呢?
刘敬心中下了决断,强硬地收回了目光,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