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吕后传:第一皇后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刘盈心事又重重全文阅读

他也算清楚母后和父皇的事,两人一直聚少离多,都是靠着母后在家中支撑,父皇才得以起事成功,有今日的成就,可是邻里邻外,他也听过不少流言蜚语的。

他长得一点都不像父皇,亦听过许多说他不是父皇亲生的流言——甚至一度怀疑过干爹。

但是干爹跟母后清清白白,没有半分亲昵,如今看来,这人,应是另有其人了。

刘盈心乱如麻,抬起眼看向了张辟疆,张辟疆恍若未觉,正专心致志地替钟大夫托着药箱,方便他给张良包扎。

这样亲昵的关系,才像父子啊,不似他与他父皇。

他从出生到如今,见到父皇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更妄论感情了,况且他似乎不是很喜欢他,每次都斥责他没有男子气概,可是张先生却没有,他只会温和至极地跟他说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而不是要有气势。

气势是什么?气势便是如父皇那般乱发脾气,将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吗?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皇后娘娘来了。”刘盈正看着张辟疆和张良出神,出去讨要伤药的吕东已然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在刘盈耳边低声汇报道。

刘盈被他的声音打乱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急忙转过头去,果然见吕雉神色沉静地走了进来。

母后本身样子就好,如今身为天下之母,衣着华丽而庄重了不少,更显得大方果断,颇有风范。

“母后。”刘盈上前迎她,低声唤道。

“盈儿,张先生如何了?”吕雉刚才听见吕东说张良吐血昏迷,恐怕时日无多,心里就乱成了一锅粥。

她昨日多么的恨他,恨他恨不得拿刀扎他几刀,可是突地听到他不好了,心里却仍然像是空掉了一块。

他可以娶妻生子,可是远走他乡,可是她不要他死啊,她想要他好好活着,即便是恨着他,她也想要他好好地活着,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五脏俱损,身子还有余毒,尤为脾胃,更是衰败,忧思过重,心神劳竭,吐血之症,一是余毒作祟,二是心神波动过激,大约没有多少时日了。”刘盈抬起眼直视着吕雉,缓缓地复述了一遍钟大夫刚才说的话。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听到刘盈这么说,吕雉眼底还是一暗,藏在袖中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的反应,自然一点不落地落在了刘盈的眼底。果然,母后是在意张先生的,她纵然掩饰得再好,可是微微颤抖的唇瓣,仍是泄露了她此刻的惶恐和紧张。

“钟大夫医术出众,张先生勿要担心,他定然有法子替你医治的。”沉静了许久,吕雉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抬起眼看着床榻上神色苍白的张良,言语无力地安慰道。

张良微微勾起了一抹苍白的浅笑,抬起眼看着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眼底隐藏着的晶莹泪意。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是修道之人,更是早就了悟生死,并不惊慌。”张良缓缓开声,声音暗哑,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张先生也勿要过于悲观,老夫虽然不算神医,但是对医术也颇有造诣,要吊个几年命,还是可以的,只是先生要斋戒饮食,不近荤腥辣酒,平心静气,切勿大悲大喜。”钟大夫此时已经替他清理了伤口,说话间抬起眼看着吕雉道,“皇后娘娘上次给沈先生的伤药对伤口很有疗效,不知道还有吗?”

他这般说,吕雉才惊觉回神,目光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张良的手上,只见他的手上,刚被钟大夫消毒完毕,满是交错的刻刀伤痕,新伤旧痕杂乱无章,狰狞得很。

她猛地想起昨日那叠厚厚的书简,心里微颤,哑着声音道:“我带了一些新的伤药来,是陛下给的。”

张良重病的消息,吕喜已然告知刘邦,只是刘邦如今无暇抽身,令她带了药过来,她刚往这边来,吕东又行色匆匆地赶来了。

吕雉让身后的宫人将药递过去,钟大夫嗅了嗅,小心翼翼地替张良抹上了,还一边耿直地叹气道:“这药虽然也有奇效,但是比沈先生那瓶,还是不及。”

他这么说,吕雉又想起那日问张良讨要药的情景,神色更是变幻不定,好半响,才哑着声音道:“张先生,我拔几个宫人给你吧,陛下说了,先生为大汉殚精竭力,要好生招待先生,先生重病,实在是我照料不周。”

她如今倒是真的打定主意与他恩断义绝了,话里话外都是陛下,不再关心他,心里,也绝不再有他。

张良垂下眉目,嘴角浅淡的笑意变为自嘲,带着一丝冷意,声音低哑道::“张良人微言轻,不敢劳烦陛下与皇后娘娘,况且臣下有不疑就行了,不习惯屋子里有外人。”

吕雉见他这样的关头,竟还要死撑,不接受她与刘邦的好意,只觉得这人实在是说不通,心里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懊恼自己竟然还为了他心里躁动不安,一下子百感交集,无法言语,沉下了脸来,冷声道:“看来张先生不喜旁人照料,是否要本宫派人将您夫人接来,如今本宫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要好生招待张先生,若是张先生有什么不满,陛下怪罪到本宫的头上,那可如何是好?”

吕雉这般说,只是要堵住他的推却之词,可谁料,她这么一说,那张良竟点了点头,哑着声音,微弱道:“多谢皇后娘娘好意,拙荆如今正在来的路上了,不过比我晚些日子,不日就会来到了。”

吕雉气得整个人都要发抖,不过当着刘盈和这么多人的面上,她死死按耐住自己的情绪,强行挤出了一个冷薄的笑意,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既然如此,那真是本宫多虑了,不过听说张先生病得人事不知,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实在无法跟陛下交待,张先生不喜宫人,那就让盈儿留下照料你吧,毕竟你亦算盈儿的救命恩人,他照料你,也是理所应当了。”

吕雉摞下这么一句话,便拂袖而去,留下一脸懵懂的刘盈和神色淡漠的张良。

好半响,刘盈才猛地醒悟过来,他本来是要试探张先生和母后的关系的,可是这,这是被母后留下来了吗?

照顾张先生嘛,虽然他是太子,可是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没有什么不妥。

但是,母后因为张先生拒绝了宫人便气得拂袖而去,似乎有些失礼了。

刘盈神色有些讪讪的,似乎是有些尴尬,转而对张良道:“张先生,我母后最近事务杂多,脾气有些不好,你多担待些。”

张良哑然失笑,目光里的沉暗散去,缓缓开声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臣下怎敢逾矩?”

“先生才是客气了,母后向来对我严厉,既然先生重病,我来照料也是应当的,还希望先生不要嫌弃刘盈冒失。”刘盈上前一步,竟从张不疑手里接过了医药箱,对张不疑道,“这里我里就好了,你且随吕东下去,替先生熬些粥吧。”

张不疑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真的要伺候先生,当下又惊又愕,愣愣地将手里的药箱递给了他。

刘盈神色如常地接过了药箱,钟大夫让他递什么便递什么,但真是半点架子都没有。

刘邦那样的人,竟生出这样温润斯文的儿子来,当真是好福气——张良心里微微暗叹。

只是可惜,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但愿他的选择,可以改变他的运数.....

“好了,太子殿下,劳烦你了。”钟大夫终于替他包扎好伤口,回身收拾药箱。

“伯伯不要多礼,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不要这般生分。”刘盈腼腆一笑,低声道。

“太子殿下当真是儒雅秀净,温润如玉,陛下应当欢喜万分才是。”张良想到他的命数,只觉是十分可惜,不由得出声赞叹道。

“先生过誉了。”刘盈眸光有些黯然,父皇,从来不喜欢他这般,对他也颇有微词,总说他像个姑娘家。

“母后吩咐我照料张先生,不知道张先生如今可有想吃的东西,我去吩咐膳房准备。”刘盈收起了脸上的失落,神色沉静道。

他如今有更重要的事做,他要确定心里所想是否属实。

“殿下不需这般,我向来素简,清粥粗粮就很好。”张良不想他竟然这般正经客气,倒是有些愕然了。

真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惜了,真的是太可惜了。他若是寿数长久,定然会将大汉推向盛世的。

“对了,先生,我看不疑戴的玉佩甚是好看,通体润泽,我从没有见过这般质地的美玉,眼看我皇姐就要生产,我还没有准备好未来外甥的礼物呢,若是可以,我也想寻一块来。”刘盈忽然问道。

他这话问得甚是巧妙,张良尚在病中,神智迷糊,竟不觉端倪,自然而然的道:“此玉是我张家传家之宝,为前韩王室御赐,年代久远,怕是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