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半个多月前的某天,麦启贤忽然兴冲冲地跑来找于归说他这两天勾搭上了一个男生,特别对他的胃口,对方也很主动,刚聊没几次就约了周末“见面”。
当然,见面之后要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于归当时听麦启贤说这事时觉得挺不靠谱,然而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不靠谱了。于归在大一、大二的时候还会对他进行规劝,后来发现自己的话麦启贤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啥用都不顶,索性就不再多说了。
另外,虽说于归自己是个不爱玩儿的,但他也知道现在圈里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本来圈里的事就比较复杂,玩得开的人不在少数,而有了大纽约这样一个国际化的花花世界做背景好多人就愈发肆无忌惮了,说一天换一个也算寻常,一天之内换好几个才真叫厉害。
于归本人并不欣赏这种做法,但他也不至于多事到去干涉他人的生活方式。
同性恋这条路已经足够曲折了,每个人都在尝试用自己的方法走下去,但却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被称得上是“轻松容易”,他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
至于麦启贤,于归跟他认识这三年多以来已经对这位死党十分了解,他相信他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情。
说来或许矛盾,但于归心里头明白,虽然麦启贤看上去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无甚所谓的玩乐样,但其实他一直都是想找一个人认认真真在一起的。只可惜,碰到的大多是抱着玩一玩心态的人,他在努力过几次却都以失败告终之后就不再心怀什么希望了。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话又说回来,坦白而言,以麦启贤平时约人的频率于归并不能记住几个,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只知道“哦,麦子今晚又要出去浪了”这么一件事情,至于跟谁、去哪儿以及对方的个人信息等等他通通都不知道。
而这一回他之所以会印象较为深刻是因为麦启贤难得在他面前提了超过三次有关于这次要约的人的信息。
大概的情况如下:
“……诶诶于归!跟你说啊,哥们儿这两天新认识一汉子,那模样长得真不是一般的好看!都赶上电影明星了!!!”
“……于归我跟你讲,我和troy那就是一拍即合!他跟哥们儿一样特别干脆!不事儿!我就喜欢这样儿的!”
“……兄弟,有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提前跟你打个招呼,我闹不好这次要来真的了。”
“……面基就在今晚了!祝福我今天就能把他给拿下吧!”
……
这大概就是麦启贤在去见他口中那个troy前的一个简略的心路历程。
于归那时听他说这次要来真的了的时候就有些担心,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多劝两句麦启贤就把他给打断了,说自己怎么说也算是阅人无数,绝不会看走了眼。
听他都这么说了,于归自知自己在这种事上也没什么发言权,只好闭口不再多话,而麦启贤就在当晚怀着一腔热忱兴高采烈地赴约去了。
开始的时候约会进展得应该不错,麦启贤还偷偷给于归发过来一条微信说:“哥们儿这回真赚到了!”后面还缀了俩笑得贱兮兮的表情。
于归看见后也就放了心,没再多想这件事,只等着第二天见到麦启贤时再从他那里听细节。
可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不到七点他就接到了麦启贤的电话,听声音是又气又委屈:“开玩笑呢吧!!!老子一睁眼房间里面已经没人了!联系方式什么都没有,他还把老子好友给拉黑了!!!”
“麦子你先冷静下来,想想你们还有别的联系方式吗?”于归先劝他道,然而想了想又觉得有些话虽然不中听却还是得说出来,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如果对方只是想跟你玩这么一次,那估计真得不希望再被你联系到了。”
“怎么可能?!就为了睡一觉他犯得着之前跟哥们儿聊那么多吗?!纯约炮还劈什么情操啊,闲得蛋碎了吧!!!”麦启贤的愤怒一时半会儿之间显然平息不下去。
于归心中无奈,有心想劝却又怕一不小心话说重了更伤好友的心。
但说真的,像这种事在约之前双方就应该很清楚其无需负责、无需认真的性质,和四一九没什么区别。不管之前在软件或是网站上面聊得再好、再投机,那也仅仅是为了接下来的“会面”做准备罢了,并不能代表什么。
除非双方都明确让对方知道了自己想长期发展的意图,否则的话单方面的意愿是做不了数的,仅仅是一厢情愿而已。
这些道理于归明白,麦启贤更明白,有一些甚至还是他跟于归讲的。于归不相信他会是突然忘了这些“潜规则”。
既然如此,那对于麦启贤这回失手所剩下的唯一解释就是:他是真得认真了,甚至比于归之前所预想的还要认真。
只可惜,倘若联系不到人,再认真也是徒劳。
那天过后麦启贤又尝试了各种方法去找这个叫troy的男生,可惜最后都一无所获。
他们两个人是通过最近刚在美国年轻人之间流行起来的一个交友软件认识的,那个软件对注册人的信息完整性要求不高,基本就只是提供一个分享平台而已,剩下的全靠用户自己联系。而如今这位“troy”已经在软件上把麦启贤给拉黑了,可能连账户都注销了也说不定,麦启贤跟人家见面时又没有问到任何相关信息,所以现在这个联络就彻底被人家单方面地切断了。
于归怀疑“troy”根本就是那人随口编的一个名字,因为听麦启贤说他是个台。湾人,那肯定是有中文名的。但是他却将中文名保密,只用英文,估计是和不同的人约会时都会用不同的名字,可谓相当谨慎。
鉴于这样的状况,麦启贤在坚持了一段时间大海捞针般的寻找后终于绝望了,连着消沉了好几天,于归看着他都觉得于心不忍。
好容易这两天麦启贤的精神头好了些,却不承想他们竟然在哥大的课堂上看到了那个凭空消失的人。
真应验了辛弃疾那句话,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不过,眼下他们的状况和这句话中的意境还是有所区别的。
人家那词里头是千回百转、愁肠百结,而当下麦启贤看前面那人的眼神却有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之感。
饶是于归深知内情并且完全能理解麦启贤的心情,此时也不得不使劲拽着他的衣角让他的屁股不要离开椅子,压低声音说:“你先忍忍,别激动,这还隔着好几排呢你想骂想打都不方便,有什么事咱等下课再说。”
麦启贤依然气不过,但他知道于归说得没错,只好强压着脾气低低哼了一声,锐利的目光却恨不得能在前头那人的后脑勺上钻出个窟窿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是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看自己一般,前面那个马尾居然慢慢将头转了过来,他边转眼神还边搜寻着,最后终于在看到麦启贤时锁定了目标,转头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艹……”麦启贤不由暗骂了一声。
而于归这时的心理反应也和麦启贤差不多。因为他看到那个马尾在看清麦启贤之后居然扬起嘴角极为轻蔑地一笑,然后就又若无其事地把头给转回去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应该已经能算作是在挑衅了吧?
于归觉得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小声问麦启贤:“麦子,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怎么人家对你仇恨值这么高?玩消失也就罢了,像刚才那样明明就是在看不起你,你到底怎么招他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啊!”麦启贤压低了声音火气却不小,显然刚才马尾那一笑对他刺激也挺大的。
于归叹了一声,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因为你那天晚上状态不太好?时间太短了,人家不满意……?”
“你放屁!你才时间短!你长不过十分钟!!”麦启贤这下音量稍有些大,幸好他们旁边坐的都是外国人,应该听不懂中文,只是往这边看了两眼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于归见麦启贤已经处在炸毛边缘了便不再火上浇油,虽说他刚才的确是出于关心的目的才问的,但很明显像“时间长短”这种问题并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去问,关系再好都得踩雷。
于归于是稍微等了一会儿,看麦启贤没那么生气了才拍了拍他道:“行了,刚才算我管得太宽,别介意。”
麦启贤瞄他一眼,低头泄了气闷闷地说:“于归,哥们儿现在心情不好,说话没个把门儿的你别往心里去,等会儿下课我还指望着你给我撑场子呢。”
于归听后不禁笑了:“咱俩这互相道歉算怎么回事儿,用不着这么客气。撑场子那是必须的还用你说。”
“好兄弟!够义气!”麦启贤一下子揽住了于归,用力晃了两下,忽然下巴往上一抬道:“先不说这个了,快看!教授来了!”
“哦?”于归听麦启贤前前后后地夸了那么多次,心里对这门课的教授还是有几分好奇的,此时便抬起了头来往门口看去。
然而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将一身黑色暗纹西装穿得笔挺的颜殊这会儿刚刚走到讲台的位置,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桌上,然后微笑着看向班里同学,却不料一下子就认出其中正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于归。
颜殊当场就傻了。
他和于归大眼瞪着小眼,心里则忧伤地想道:是时候去唐人街买本黄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