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我有一个秘密 > 82.他们没有脸全文阅读

13号是个挺普通的日子, 跟昨天一样的冷。

屋子里没电视,黄单也没手机, 陈时倒是有手机, 却不能上网,俩人都没去画室, 睡到自然醒后就起来吃饭, 一块儿练习, 一块儿做题,一块儿吃零食打嘴炮,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大半天。

炉子上一直放着茶壶, 前后的窗户都各开了半边, 空气流通,屋里不觉得闷。

黄单给陈时念英语单词,一个念两遍。

陈时在本子上默写,还要写出中文, 他卡在一个单词上面, 写了又划掉, “慢一点。”

黄单凑过去看了眼, “写不出来就空着, 考试的时候也是, 不要在一道题上面纠结太久,否则后面就没时间检查了。”

陈时总算是把单词给写对了, “我做完了卷子不检查。”

黄单蹙眉问道, “为什么?”

陈时转转笔, “麻烦。”

黄单,“……”

陈时单手撑着头,说的一派轻松,“放心吧,只要你说你要考哪个学校,我就一定能去那儿找你。”

黄单把英语课本放下来,拿起桌上的本子检查,上面的单词都对了。

陈时用双臂环住少年的腰,脸蹭上去,不爽快的说,“冬天真不得劲,还是夏天好,隔着衣服都能蹭到你软乎乎的肚皮。”

黄单外面是棉外套,里面是粗线毛衣,薄线衫,秋衣,他穿的厚,被蹭着,一点感觉都没有,“夏天很热,也燥,我不喜欢。”

陈时啧啧,“咱俩不一样,我还就喜欢夏天。”

黄单随意的问,“为什么?”

陈时把手伸进少年的棉外套里面,“没想过,反正我最喜欢夏天,对了,张舒然,你看过大海吗?明年夏天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黄单说,“好哦。”

有风从衣服下摆钻进来,他打了个冷战,由着陈时肆意妄为。

陈时想起来了什么,他撤了手塞进自己的衣领里面,红绳子被拽了出来,上面的玉随着那个动作掉在半空,晃动了几下。

黄单早见过这玉了,红的像血,通透油润,一点杂质都没有。

陈时叫黄单把头低下来。

黄单明白了他的意图,却没照做,“既然玉是大师给你们家的,传到了你手上,你应该要一直戴着,别拿下来,不吉利。”

陈时看他不低头,自己直接站起来,要把红绳子往少年的脖子上套。

黄单避开了,“我不需要。”

陈时把脸一绷,“张舒然,你再躲一下试试!”

黄单后退两步,离他远了点。

陈时看少年那么做,他额角的青筋都跳起来了,“这玉是要给我老婆的聘礼,你是不要玉,还是不要我?”

黄单说,“要你,不要玉。”

陈时直直的盯着他,目光深沉,“那不行,我跟玉是一起的,你要我,就得要玉,你自己看着办。”

黄单说,“不要闹了。”

陈时的心里窝火,呼吸都重了,他拔高声音,听起来很气恼,也很委屈,“张舒然,到底是谁在闹啊?跟你在一块儿后,我就没送个像样的东西给你,可是我浑身上下除了我自己,就这块玉宝贝点,你要是不肯收,我真生气了!”

黄单说,“你可以把你自己送给我。”

陈时一把拽住少年,力道很大,不让他逃脱,“什么送不送的,我已经是你的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想弄疼你,乖,别动,让我把玉给你戴上。”

红绳子套住黄单的脖子,有点硬,也有点凉,他被碰到的地方起了层鸡皮疙瘩。

陈时摸摸玉,“知道你有灵性,现在我把我老婆交给你了,你可要护好了,要是他有个什么事,我就把你给摔的稀巴烂。”

话落,陈时把玉塞进少年的衣服里,替他整理整理领子,“来,亲一个。”

黄单知道陈时的心思,没跟他亲,“陈时,我不会死的。”不到离开的世界,他都会留在这里。

陈时听不得那个字,偏偏这人又在他面前提,他气的一张脸黑沉沉的,眼底阴云密布,“你能不能让我安心点?!”

黄单不说话了。

陈时来回走动,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雄狮,他想把少年按在床上,狠狠的打一顿,但是脑子里窜出上次少年被打了屁||股,哭的要死要活的样儿,又下不去手。

黄单看到陈时拿了烟跟打火机出去,“你去哪儿?”

陈时没回头,他想赌气的来一句老子要你管啊,嘴上却说,“不去哪儿,就在院子里抽根烟。”

到底还是怕少年担心,更怕他难过。

陈时抹把脸,觉得自己的骨子里多了一种东西,叫奴性,只是在面对一个人时才会出现。

门开了又关上,不过短暂的几秒,屋子里的温度就低下去了好几度。

黄单把脖子里的玉拿出来,指腹轻轻摩||挲,又放回去,贴着胸口,他把桌上的课本和纸笔收到一边放好,无所事事的躺到床上,整理着目前为止掌握的所有信息。

陈时抽完一根烟进屋,就见床上的被子里鼓着个包,有头小猪在打呼噜,他反手合上门,轻手轻脚的踢掉鞋子,脱了外衣上了床,连人带被的抱到怀里。

王琦来的不是时候。

黄单跟陈时在被窝里亲亲抱抱,那点小吵小闹已经翻篇了,他们听到王琦的声音,一时都有点懵。

陈时抓抓头,他低骂了声,又在少年的锁骨上流连几分钟才起来,“王警官,你有事?”

门外的王琦说有。

这么冷的天,没事谁会大老远的跑过来。

陈时知道,他还是很烦躁,开门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要不是冬天穿的多,身上的外套长,盖住了裆||部,跟王琦打招呼的,就不是他,而是他的兄弟。

王琦手上夹着根烟,进门就把那股子烟味给带进来了。

黄单对烟味敏感,他闻闻,就能猜到王琦抽了好几根烟,八成是遇到了困扰的事情。

王琦连着抽两口烟,说了跑这一趟的目的,“沈良死了。”

黄单拉外套拉链的动作猛地一顿,“死了?”

他昨天上午见过沈良,对方说要去美院的考点,提前一天去调整调整状态,这会儿早就考完了,怎么会出事的?

屋里静了一两分钟,陈时问道,“沈良怎么死的?”

王琦简单描述了一下沈良死时的状况,血腥的令人作呕,他是调监控录像看的,到现在都还头皮发麻,心里难以平静。

与其说沈良是死在皮球引发的交通事故当中,不如说是他死在自己手里。

一念之间,就是生与死。

当时沈良已经穿过了马路,皮球朝他滚过来时,他不犹豫,而是把球踢给小男孩,或者捡起来递到站在远处,位置很安全的小男孩手里,那球也就不会从他身边滚过,往后面的马路上滚去,一直滚到了马路中间。

摩托车就会正常行驶,也就不会轧上皮球,不受控制的飞出去,砸向沈良。

他会死,是他自己的选择。

唯一庆幸的是,摩托车司机没有生命危险,也没造成其他人伤亡,只有沈良一个人死了,头滚出去,被过来的车碾压。

王琦看监控时,还有其他几个同事,他在内的几人都是一副不能理解的惊诧表情,如果他们身陷沈良的处境会怎么做,肯定会捡起皮球还给小男孩,举手之劳而已。

一场悲剧其实可以不发生的。

王琦说完以后,他就闷头抽烟,屋里又一次陷入了安静。

陈时啪嗒点根烟,靠着桌子抽起来。

黄单有些头疼,他坐回床上,呼吸了一会儿二手烟,“王警官,你来这里,只是要把沈良的死讯告诉我们?”

王琦没回答,而是说,“我来之前见过画室的两位老师,从去年十月底到今年年初,已经是第四个了,我跟他们开玩笑说,那画室是不是被人下了诅咒,一个接一个的死。”

黄单等着下文,但是王琦迟迟没开口,他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想法。

王琦是不知道怎么说,在得知沈良的死讯前,他还抓着那个女生的死不放,指望着能从沈良身上查到一点蛛丝马迹,结果人就死了。

他感觉自己是个没了头的苍蝇,在瞎转。

砰,陈时把手里的打火机丢到桌上,“王警官,你这话说一半留一半,是打算跟我们玩猜谜游戏?”

王琦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去吃个饭吧,我们边吃边聊。”

黄单答应了。

陈时瞪着少年,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你跟姓王的有什么好聊的?”

黄单说,“沈良死了。”

陈时的眉头一皱,他偏头抽烟,把一口烟雾吐向漂浮的冷气里面,“我早说过的,人各有命。”

黄单什么也不说,只是抬头看着陈时。

王琦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去外面等你们。”

多余的那个出去了,陈时就把叼在嘴边的烟夹开,低头去亲少年。

黄单被放开时,口中多了烟味,舌头有点麻,他抬手擦擦嘴唇,“好好的亲我干嘛?”

陈时揉揉他的耳垂,“想亲你。”

“张舒然,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沈良的死我也很意外,但人死不能复生,别想太多,耽误了自己的事儿,听到没有?”

黄单轻喘,“听到了。”

他叹气,“以沈良最近的水平,考上美院不是难事,可惜。”

陈时又把烟塞嘴里,半搭着眼皮笑了笑,手在少年的鼻子上刮一下,“跟你说几遍了,人各有命,你就是不长记性。”

黄单,“……”

王琦在外面等着,见俩人没出来,他就走到门口准备拍门,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什么声音,脸色变了变,不敢置信的把耳朵贴上去。

好半天,王琦才回过来神,他夹着烟的手抖了抖,一撮烟灰掉在了门口。

有脚步声传入耳中,王琦立刻离开原地,他背过身站着,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吞云吐雾,面色渐渐恢复如常。

黄单开门出来,垂下的眼角捕捉到一撮烟灰,他蹲下来伸手去碰,还有点温度,眼底顿时闪了闪,知道自己开门前王琦站在这里,应该听出了什么,推断出了他跟陈时的关系。

后面的陈时也发现了,只是扯了一下嘴皮子,没做出什么其他反应。

王琦掐了烟丢地上踩踩,他转身,对着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提醒道,“带上伞,回来的时候没准雪就大了。”

黄单跟陈时对视一眼,后者进屋拿伞。

外面飘着小雪花,黄单看一眼隔壁的屋子,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他再去看隔壁的隔壁,太阳穴更疼了,疼的他眼睛变红,差点哭出来。

陈时撑开伞,侧头时吓一跳,“你怎么了?”

黄单的头顶有片阴影,他在伞下小声说,“沈良出了事,齐放这段时间没回来,我心里不踏实。”

陈时的面部抽搐,“我早晚要被你气的吐血。”

黄单吸吸鼻子,他很烦。

他目前的情况跟王琦一模一样,都是两眼一抹黑,逮着唯一活着,又有异常的沈良,因为实在是没别的人和事可逮。

谁知道沈良也死了。

夏唯,林茂,沈良三人无一生还,齐放跟周娇娇失去了联系,也就是说,黄单怀疑的几个人都没了进展,他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

黄单穿越来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没完成,他可以断定,后面一定还有事要发生。

那将会是一个契机。

会是什么?黄单想不出来,他的手被握住,耳边是陈时低低的声音,“看着点路,你要是撞哪儿,还是磕到什么地方,就跟我回家,让姓王的一个人吃去。”

黄单动动被握住的手,“王警官在。”

陈时一脸的不在意,“怕什么,反正都知道了,再说我们只是在谈恋爱,又没犯法。”

黄单说,“是哦。”

陈时边走边说,“要是姓王的吃饱了撑的,跑去我们家里做什么思想工作,那也没事儿,反正早晚有一天家里人都会知道的。”

黄单说,“你想了很多。”

陈时攥紧掌心里的手,压低的嗓音里带着点儿粗喘,“废话,我连你满脸皱纹,牙齿掉光,头发花白,生活不能自理都想了。”

黄单,“……”

陈时把少年的手拉到嘴边,飞快的亲一口,“我比你大两岁,以后要更加努力的锻炼身体,等你老了,保准把你伺候的好好的。”

黄单抿嘴,“我也会锻炼。”

陈时压根不信,“拉倒吧,从小院跑到画室,你都气喘吁吁。”

走在前面的王琦心里没面上那么淡定,他真没想到,后头的俩人是那种关系,小小年纪,胆子竟然那么大,也不怕双方家里人知道。

时代要变了,王琦想。

不到半小时,三人坐在附近的一个小馆子里面。

这天气,出来吃饭多数都是奔火锅去的,能从舌头暖到胃,吃完以后肚子里都跟塞满了辣椒似的。

黄单他们要的是鸳鸯火锅,点了不少菜。

王琦给自己倒酒,用长辈的口吻对黄单跟陈时说,“你们还在读书,酒是不能喝的,给你们点了果汁。”

陈时说,“给我倒一杯。”

王琦拿着酒瓶问,“你能行吗?”

陈时弹弹玻璃杯。

王琦给他倒了酒,“这酒度数很高,年轻人别逞强,不然今晚有你受的,你的室友还会因为,一晚上都不能睡个好觉。”

陈时转了转酒杯,“王警官,你开车过来的?”

王琦一愣,白天忙这忙那,他的脑子很乱,就把这事给忘了,看来他这酒是喝不成了。

于是那瓶酒搁在了陈时的手边,他喝酒的姿态娴熟,看不出来还在读书。

锅里的汤汁沸腾,热气弥漫,扑的三人脸上身上都是。

王琦捞一筷子羊肉吃,他突然就叹口气,“一个个的都永远停在十七岁,没赶上高考,大学也没机会上了,难过的是家里人。”

自己是个父亲,王琦知道养育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当家长的一心盼着孩子长大,成材,平安,健康,操劳了大半辈子,孩子没了,余生都不知道怎么活完。

黄单找着海带吃,“世事无常。”

王琦哎了声,他下意识的要喝酒,想起来不能酒驾,就拿起果汁喝两口,嘴里没啥味儿,“沈良是在m市出事的,尸体还在那边,已经联系了他的家人,你们要不要跟我去一趟?”

黄单尚未开口,陈时先他一步,“我们过两天要考试,就不去了。”

王琦能理解,“考试重要,你们美术生比普文普理的要多考几次,专业课考好了回学校,也不会慌。”

他弄了一块冻豆腐到碗里,边吃边说,声音模糊,“你们老师打算请人来做做法,也就这两天的事吧,大概是想图个安心。”

“虽然他们四个都没有在画室里出事,但毕竟跟其他人在一块儿待过,考试在即,不能分心。”

陈时找了海带夹到黄单碗里,“找人做法?那都是迷信。”

王琦夹菜的手停在半空,说起迷信,他以前是不信的,最近有点动摇,那几个案子都很诡异,但都查不出来东西。

只要是人做的,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有些事还真说不准。”

王琦把杯子里的果汁全喝了,他站起来说,“钱我付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继续吃吧,回去的时候慢点。”

大概是几个案子的死者跟桌上俩人差不多年纪,王琦不免有些伤感,多叮嘱了几句才走。

黄单说,“王警官人不错。”

陈时喝口酒,低头往嘴里塞一筷子豆芽,“脑子不好使。”

黄单眼神询问。

陈时吃完豆芽,就去夹土豆片吃,“沈良出事了,还是意外身亡,他来找我们,说一堆有的没的,除了浪费时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用。”

黄单说,“他可能就是心里堵的慌,想找人说说话。”

陈时瞥他一眼,“想找人说话,他大可以找同事,我们跟他有代沟。”

黄单说,“你对他有成见。”

陈时的眉毛一挑,“我不是对他有成见,我是不喜欢他们那一行的。”

黄单问道,“为什么?”

陈时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黄单一走神,筷子伸进麻辣的锅里,等他吃了块裹满辣油的腐竹,辣的眼泪飙出来,人才清醒了下来。

陈时嫌弃,“张舒然,你怎么这么笨呢?”

黄单抽纸巾擦脸,“我不吃了。”

陈时看少年那惨样,自己也没心思动筷子,就拽着他走了出去。

来时什么样,回去还是什么样,小雪花没变成鹅毛大雪,慢悠悠的在半空旋转着,飘扬着,自顾自的欢快着。

夜里黄单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陈时把人往怀里勒,“你要是身上痒,我就给你挠挠,动来动去的,被窝里的暖气都跑没了。”

黄单说,“你先睡吧,我起来做张卷子。”

陈时,“……”

他把少年的腿夹住,“做个屁卷子,现在给我闭上眼睛,睡觉!”

黄单还是睡不着,“我给你亲吧,亲累了就能睡的。”

陈时的呼吸一沉,把被子往上一拉。

不知道是不是火锅吃的,陈时燥的很,黄单亲了他很长时间,嘴巴都麻了,“好了没?”

陈时说没,“快了。”

他奖励的摸摸少年,触手一片汗湿,沙哑着声音说,“你的嘴不要动,动舌||头就好,嗯,对,就那样,很舒服。”

黄单不舒服,也很累,喉咙里发出不适的感觉,他干呕几下,眼泪出来了,流的脸上都是,还是继续亲着陈时,心想这回能睡了。

陈时被亲的很爽,脑子里全是火柴人。

黄单又亲了陈时好一会儿,累的都没漱口,直接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的眼皮打架,很快就合上了。

陈时把少年搂住,在他的嘴角舔了一下,“晚安。”

早上黄单是被亲醒的,“我还没刷牙。”

陈时说,“没事,我不嫌弃你,来,再让哥哥亲会儿。”

黄单的嘴里全是薄荷味儿,“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陈时边亲他边说,“有一会儿了,粥在炉子上呢,我还出门买了包子跟油条。”

黄单把人推开一点,后仰着头喘息,“怎么不叫上我?”

陈时拿手指在少年的唇边抹了抹,“大清早的外面地上都结了冰,走路滑着呢,容易摔着。”

黄单说,“以后我不刷牙,你不要亲我,不卫生。”

陈时愣了愣,他哈哈笑出声,“张舒然,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黄单知道他的衣服都在床尾塞着,就用脚去勾,“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

陈时看少年磨磨蹭蹭的,就自己上手,给他把毛衣套上,把人从被窝里抱出来放到腿上,麻利的从床底下拿了棉鞋。

黄单说,“我不是小孩子。”

陈时把少年圈在怀里,下巴抵抵他的发顶,“我也没把你当小孩子,你是宝贝。”

黄单的脸微红,“哦。”

陈时这下子就不高兴了,“就哦?”

黄单想了想说,“一会儿给你刮胡子。”

陈时哼哼,“这还差不多。”

他像个大家长,认真给少年把秋裤的裤腿扎进袜子里面,又去把棉鞋给对方穿上,“我要是不来参加葬礼,就不能碰见你了,不碰见你,也就没有现在的事儿了,你说奇不奇妙?”

黄单说奇妙。

陈时把少年放下来,“为了这份奇妙,我们要多吃两碗粥,刷牙洗脸去,赶紧的。”

他又把人拽怀里亲亲,“可以去了。”

过了好几天,黄单跟陈时从画室里回来,见到一对中年夫妇,是沈良的父母,他们过来带走儿子生前的物品。

中年夫妇不认得黄单跟陈时,看到他俩,什么也没说。

黄单把屋子的门开着,端着盆进进出出,有意观察隔壁的动向。

听到关门声,黄单人就出来了,他后脚走出院子,站在门口往巷子左边望去,以为看不到什么了,倒是没想到会目睹沈良他爸妈跟人吵架的一幕。

黄单把院子的门关上,转身回了屋子里,“沈良像他爸爸,也像他妈妈。”

陈时在切火腿肠,“长的是有点像。”

黄单指的不是外表,是心性,那样的家庭环境影响了沈良,让他也成为一个自私的人。

当天下午,画室里来了个什么道人,在那烧黄符,像模像样的,说是什么画室的阴气重,要换地儿。

陈时抱着胳膊,“装神弄鬼而已。”

黄单说,“是吗?我也觉得画室里的阴气挺重的。”

陈时抽了抽脸,“那是因为天冷。”

黄单也抽,“国庆的时候不冷,我就感觉画室里有阴气了。”

陈时挑眉,“大概是女生多?”

黄单说,“我看你是觉得我蠢。”

陈时冤枉,“这可不是我说的啊,别往我头上乱扣罪名。”

黄单说,“不开玩笑,我真觉得画室里怪怪的,那道长也许能看到什么东西。”

陈时眨眼,“什么东西?鬼吗?”

黄单说,“嗯。”

陈时抖着肩膀笑,“扯呢,青天白日的,哪儿有什么鬼啊,你胆儿本来就小,冰凌子化水都吓的睡不着,别没事自己瞎自己了成不?”

黄单说,“我们也在画室画画。”

陈时说,“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要考完试回学校了,这里的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黄单肚子疼,他赶紧转头走了。

陈时冲着少年纤瘦的背影喊,“喂,张舒然你一声不响的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他经过中年人身边,“道长,你艳福不浅啊。”

中年人正在动着嘴皮子,念什么咒语,他闻言就厉声道,“小娃儿,你胡说八道什么?一边呆着去,小心被阴灵缠身,大祸临头。”

陈时指着他身后,“我没胡说八道,有个女生趴在你的后背上,你没感觉到吗?”

中年人的手一抖,黄符掉地上了,他的腿肚子打摆,口齿不清的说,“什、什么女生?”

陈时鄙夷的嗤了声,“我瞎说的,道长,没把你吓到吧?”

中年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正要骂什么,就感觉一阵阴风从背后吹来,吓的他不敢回头,匆匆拿了所谓的宝贝跑了。

两个老师提前打过招呼,说放一天假,所以除了黄单跟陈时,没人知道道士做法,还没做成的事儿。

黄单吃坏了肚子,半死不活的被陈时背回去了,一进屋子就脱了衣服上床。

陈时掖掖被子,“祖宗,好好躺着吧。”

黄单问道,“你呢?”

陈时把少年额前的发丝拨开,“怎么,要我陪你睡觉?”

黄单说,“你去画室看看。”

陈时说没什么好看的,“那什么道长早走了。”

黄单的眼皮一撩,“走了?”

陈时点头,“这事没什么好说的,你赶紧睡会儿。”

黄单乱七八糟的想着事儿,任务还是一个毛线团,他找不到那根主线。

陈时坐在椅子上看书,哼歌给他听。

黄单听着歌声,意识就慢慢模糊,呼吸变的均匀。

等到黄单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他穿上外套出去,看到陈时在院子里点炉子。

烟味很大,陈时被熏的眼睛通红,眼睛里都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他的嘴里骂骂咧咧,暴躁的随时都会把炉子给踢出去。

黄单走近点,“纸够不够?不够我回去再拿点。”

陈时咳嗽,“你回去。”

黄单看炉子里的情况,“换不到煤吗?要不我再去问问。”

陈时喘口气,“能问到我干嘛这么费劲?”

黄单说,“还是我来吧。”

陈时挥挥手,“叫你回去就回去,你再罗里吧嗦的,我打你屁股了啊。”

黄单看他揉眼睛,“我来。”

陈时没好气的扭头,“又不听话了是吧?”

黄单把陈时脸上的炭灰擦干净,“不要回回都是我听话,你也听话一回好吗?”

陈时噎住,脖子哽了好一会儿,“行,你来。”

这么说了,陈时也没走,就站一边儿看,这烟味那么大,往喉管里进,他让这人走,对方还跟自己唱反调,气得他头毛皮都起火。

黄单半蹲着给炉子扇扇风,把纸撕碎了丢进去,没多久就成了。

陈时,“……”

考试那天下了大雪。

黄单跟陈时背着画袋,提着工具箱出门。

现在还很早,巷子里静悄悄的,地上的雪没有跟烂泥混在一起,只有两串深深浅浅的鞋印。

黄单跟陈时到考点时,大门还没开,外面已经有很多考生,家长在等着了。

陈时刚下车,呼吸还很重,但这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起码他能站着走动,而不是双腿发软,浑身脱力的蹲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要是早点遇见你,我这毛病没准就好了。”

黄单说,“不晚的。”

陈时勾勾唇,“也是,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一起走呢。”

过了十几分钟,大门开了,考生们一窝蜂的涌了进去,也不知道急什么。

这次考试很顺利。

黄单跟陈时都是那个感觉,不出意外,他们只要等着成绩出来,再回学校上个文化课就好了。

离统考的时间越来越近,小别离的味儿就越浓。

陈时扒拉着少年的手指头,“这边考完试,你就要回学校了,我也得回去,要为三个月后的高考做准备。”

黄单由他把自己的手指扒个没完,“你说你会来学校找我。”

陈时笑笑,“嗯,我说的。”

黄单说,“考完试我们去打工吧,你别换手机号,到时候我用家里的座机给你打电话。”

陈时动动眉头,“好啊,我本来是答应老师,高考结束去画室帮忙的,现在有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他咬一下少年的嘴唇,“还要带你看海呢。”

黄单被咬的有点疼,他隔着衣服摸摸玉,“陈时,要不你还是把玉拿回去戴吧。”

陈时说翻脸就翻脸,“给你的就是你的了,这事不准再提!”

黄单,“……”

他换了个话题,“齐放还没出现。”

“搬回宿舍住了吧。”

陈时说,“他想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的,不过到时候我们可能已经回学校了。”

黄单说,“你说我在农大里面问问,能问出他的宿舍吗?”

陈时摇头,“不可能。”

黄单抿抿嘴,在心里问,“陆先生,我可以用积分换齐放的信息吗?”

系统在叮一声后给出回答,“黄宿主,你问的问题涉及到任务,陆某无可奉告。”

黄单叹息,这个陆先生真跟系统先生说的一样,公事公办,不讲情面。

不知道系统先生备考备的怎么样了。

黄单掐眉心,他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任务吧。

契机的影子都没看到。

快要统考了,画室里的高三生开始紧张起来,尤其是单招不理想的,就指着最后一搏了。

要是专业考的不行,回学校就是混日子,到时候领个毕业证继续混。

黄单无心画画,他犹豫了一下,自己一个人去找老师,问周娇娇的地址。

刘老师说,“周娇娇年后就不来了,也没请假,我们正打算联系她家里,问问是什么情况。”

他翻着书桌里面的抽屉,把东西翻的乱七八糟,“奇了怪了,那登记表之前就搁在这里的,怎么没有了?”

“老张,抽屉里的东西很多都是你的,你平时没少翻,知道登记表放哪儿了吗?”

张老师说,“登记表一直是你保管的,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更不知道了。”

刘老师把抽屉一关,态度还是很温和的,“你这么说,是在怪我?”

张老师是个火爆性子,他的口气很差,“我有那么说吗?是你自己把东西放在了什么地方,又给忘了,偏要往我身上扯!”

“没往你身上扯,我是在向你询问,你能不能却扭曲事实?”

“我扭曲事实?我看是你想推卸责任!”

“什么责任,登记表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真丢了也就算了。”

“……”

黄单懒的看里面的两个男的争吵,一点小事的背后是利益冲突。

没办法了,黄单只好叫上陈时一块儿回去,他让对方给自己削了根铅笔,凭着记忆画出周娇娇的画像。

陈时吃味儿,“你平时观察她观察的很仔细啊,画的跟本人差不多。”

黄单说,“我画你画的更好。”

陈时听完就舒坦了,他问道,“画她干嘛?”

黄单说,“我要找到她。”

陈时啧啧两声,摇摇头说,“张舒然,我怎么觉着你这心里头全是小秘密啊。”

黄单无语。

陈时捏他的脸,“要我说,周娇娇年后不来画室,应该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也学不下去了,你又何必去找她。”

黄单必须找到周娇娇,他的任务全寄托在对方身上了。

陈时揉额头,“真不知道周娇娇之前给你的糖果是不是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你吃完了就对她这么上心。”

黄单心说,这不是糖果的问题。

整个h市的高中有不少,黄单在网上搜了地址,一个问一个,陈时那么怕车的一人,明明很难受,硬是坚持跟在他身边,陪着他。

黄单说,“周娇娇会不会不是本市人?”

他以为陈时又会说不清楚,没想到这次对方给了答案,“应该是吧。”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时摸他的脸,不答反问,“我能知道什么?”

黄单喝口水,“是我在问你。”

陈时的手肘撑着膝盖,上半身微微前倾,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张舒然,我只知道周娇娇是本市人,别的不知道,要是我还知道别的,怎么会陪着你跟个傻逼似的一个学校一个学校的找人?”

黄单看陈时的眼睛,陈时让他看,俩人四目相视。

不多时,黄单收回视线,“要不找王警官问问?他查起来应该会容易些。”

陈时斜眼,“问什么,周娇娇又不是失踪人口,她只是回家了,警||方不会浪费资源的,而且那姓王的这些天也没露面,手头上肯定有事儿在忙。”

黄单又去喝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时揉揉少年的头发,“别想了,明天接着找就是。”

“就当是我的一次治疗吧,多试一试,搞不好能克服对车的恐惧。”

他顿了顿,“说起来也怪,我怕车的毛病是天生的,按医生的说法,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一坐车,就跟个废人� ��样。那种恐惧感特别强烈。”

黄单垂眼,“对不起。”

陈时古怪的问,“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黄单没出声。

陈时狐疑的盯过去,“做错事了吧?跟哥说说是什么事,算了算了,咱不说了。”

他哄哄看起来很难过的少年,“不管你做了什么事,哥都喜欢你。”

黄单有点担心。

这次会是什么时候离开,以什么样的方式跟陈时告别。

统招考试前两天,黄单终于在一个学校问到了人,对方是个男生,十七八岁,“你知道她家住在哪儿吗?”

那个男生说不知道,“我跟周娇娇很长时间没见了。”

黄单的脸上浮现失望之色,他准备道谢,就听到男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等等,我在群里问一下。”

片刻后,黄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谢谢。”

男生说不客气,“那个,也不知道她家还在不在那儿,可能不在了。”

“没事,我们去看看。”

废了一番功夫,黄单跟陈时去了乡下,他们灰头土脸的找到目的地。

那是一处红砖砌的三层楼房,墙壁上挂满了爬山虎,四周寂静无比,也没见到什么人。

陈时环顾一圈,手指着不远处的乱葬岗,“要是我住在这里,饭都吃的不香。”

黄单也看见了,难怪他觉得这里的阴气很重。

陈时望着一处,他眯了眯眼睛。

黄单没发觉,“我们去敲门看看吧。”

就在这时,房子的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妇人拿着扫帚跟簸箕出来,她看到外面的黄单跟陈时,扫地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们找谁?”

黄单说,“我们来找周娇娇。”

妇人站直了身子,用一种难言的眼神打量过去,“你们为什么要找我女儿?”

黄单说,“我们是画室里的人,周娇娇年后一直没过来,老师也联系不上,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妇人沉默了许久,久到黄单欲要去拽陈时,打算自行上门的时候,对方才说,“你们进来吧。”

黄单跟陈时并肩走进去,他们站在堂屋里,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两张遗像,一张是周娇娇,一张是她爸。

堂屋死寂一片。

黄单突然回头,他看到周娇娇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对他说,“舒然,你来看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