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我有一个秘密 > 23.乡村爱情全文阅读

吴翠玲被刘东来带走的时候, 有人看见了。

村里如同被扔进来一个雷,全炸了, 街坊四邻惊骇的跑出门口看, 他们没法相信,平时看着老实本分的一个女人, 手腕那么纤细, 逢年过节杀个鸡都要别人帮忙, 赶上杀猪的场面,都不敢在边上看,怎么就能干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村里的长舌妇开始议论起来, 比干农活还得劲。

“真看不出来, 小吴读了好多年的书,上过大学,会写诗,很有学问, 人也勤快能干, 没想到她连自己的婆婆都能下得去手, 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就是, 亏我们还经常说她孝顺, 贤惠, 懂事,会伺候婆婆, 照顾着家里, 把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很好, 十里八村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那么好的儿媳。”

“人心难测啊,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你哪晓得对方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哎哟,我只要一想到她平时跟我们在一块儿时,说话做事的那样儿,就觉得毛毛的。”

“我也是,可怕的呢,她藏的好深。”

“王月梅死的真惨,听我老板说,她是被人扎死的,脖子上好大一个洞,血都被放干了,跟杀鸡一个样儿。”

“所以说,这做人啊,还是要大度宽容些,别斤斤计较,总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把人不当人,就很容易招人怨。”

“你们说什么呢,小吴只是被带去派出所问话,又没说就是她做的。”

“肯定是她啊,不然这村里几十号人,那小年轻怎么别人不带,只带她呢?”

“哎,你们说,大贵的死,是不是也有名堂在里头啊?”

“快别说了,这青天白日的,我都渗得慌,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就该被乱棍打死!”

黄单跟陈金花站在人群里,那些个闲言碎语左耳进,右耳出,右耳进,左耳出,没完没了,他们个个都在往吴翠玲这三个字上面吐口水,恨不得脱裤子撒泡尿,顺便还对已经死了的王月梅说上一番,说她就是太刻薄了,看不起人,才会丢了命。

陈金花啐一口,“大家做了几十年的街坊四邻,现在月梅人已经死了,你们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太过了?”

“我们不就是随便说两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没死的时候,做的事谁不知道啊,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一个妇人阴阳怪气的说,“金花啊,你这些年往月梅那儿可是砸了不少东西,如今她人一死,你也没的巴结了,心里不舒坦吧。”

陈金花没动气,都是一个村子的,谁手上没捏着一两个事啊,“大虎妈,说起巴结,我哪儿比的上你啊,你为了弄到半拖拉机的瓦片,把自个都送出去了。”

妇人的脸立马就绿了。

虽然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但事情已经过去有些年了,再被拎出来,她的脸火辣辣的,被当众打了一耳光。

“还是你厉害,月梅以前当着你的面儿说你配不上老李,也就配跟麻子那种人过,你都能跟没事人似的,在她屁股后面转悠。”

其他人都看热闹,在那窃窃私语,一个个的都跟家里没事干一样,闲的。

黄单拉陈金花,“妈,我们回去吧。”

他不了解,有一种战争的双方都是女人,没有硝烟,只有唾沫星子,能把人活活气死。

陈金花笑了声,“大虎妈,你提到以前,我才想起来一件事,你做结|扎那会儿,还是我陪你去的,结果你半路上跑了,害得我一通好找,最后在山沟里找到你,当时你正扒着一男的裤腰不放,现在也想不起来是哪个了,就记得脸黑的跟块煤球似的。”

周围有笑声,充满嘲笑。

村里谁不知道,张寡||妇|骚|的要死,年轻时候骚,岁数大了也没变多少,成天往男的身上贴,还不准别人说。

张寡妇狗急跳墙,张口就骂,“操||比|的,陈金花,你再说一遍试试?!”

黄单的眉心顿时一蹙,这大妈的嘴巴怎么这么脏,他都想拿刷马桶的刷子刷几下。

陈金花不是吃闷亏的主儿,她不是以牙还牙,是双倍奉还。

张寡妇气不过,手往陈金花那儿抓。

那一瞬间,黄单给陈金花挡了,脸上被挠出五条抓痕,他疼的啊了一声,弯着腰捂住脸不停吸气。

陈金花的脸色一沉,“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她冲上去,对着张寡妇甩手就是一下。

场面混乱,拉架的,动手的,动嘴的,闹成一团。

门前的老槐树底下,李根蹲在地上抽烟,他听到动静,起初没想管,瞥到一个身影,就立刻吐掉烟头跑去。

七喜牌子的烟味飘来,一只手拽住黄单,把他拉起来,他抬胳膊擦擦眼泪,疼的嘴唇都白了。

李根看着青年肿起来的半边脸,都渗出血了,他扭头怒吼,“谁干的?”

周遭变的寂静。

李根这两天没合眼,一双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瞪过去的时候尤其骇人,“妈的,敢做不敢承认是吧?哪个龟|孙|子,给老子站出来!”

大家伙都往张寡妇的方向瞟。

张寡妇披头散发,褂子领口都被陈金花给扯坏了,脖子还被抓了几道,她硬着头皮说,“张冬天又不是你媳妇儿,轮得到你替他出气?”

李根冷笑,“关你屁事!”

他的面色恐怖,“道歉。”

张寡妇见没人要帮自己说话,就转头喊,“张大虎,你死哪儿去了?还不赶快过来,有人要打你妈啦——”

趁家里没人,张大虎抓紧时间在屋里跟一女的办事,事刚办到一半,他就听到外头的喊声,三两下扯上裤子出去,“怎么了怎么了?”

察觉李根身上的气息很危险,张大虎的心里一突,忙说,“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吧。”

张寡妇大力拍儿子的胳膊,小声骂,“不争气的东西,你怂什么呢,跟你那个死了的爹一个德行。”

张大虎拽住自个没眼力劲的妈,冲李根赔笑,“哥,你看大家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撕破脸也没必要是不。”

他见李根没有缓和的迹象,就又说,“大妈昨儿个走了,翠玲姐她又……我知道哥不好受,心情很差,有什么气就冲我来好吧。”

李根还是没有就这么算了。

张大虎看一眼李根身旁的青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几道抓痕吗?怎么还哭上了啊,他妈最拿手的是竹条抽,毛巾扫,棍子打,那才是疼的要命。

心里那么想,张大虎没说,他得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替我妈道歉,冬天,对不住啊。”

黄单的脸疼,眼泪止不住,周围投在他身上的眼神都充满鄙视,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那意思就是“怎么这么娇气啊,还不如娘们”。

疼痛神经异常,黄单不能重新投胎,只能这么着了。

他一走,李根也没多待,陈金花在俩人后面离开,这事才了了。

村里人不禁唏嘘,也羡慕,陈金花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啊,知道巴结王月梅,哪怕是人死了,也还维护着,以后她那个没出息,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儿子有李根撑腰,能在村里横着走了。

李根要去镇上问吴翠玲的情况,黄单也跟去了。

派出所里乌烟瘴气,有两个人在翘着腿抽烟打牌,刘东来坐在左边的办公桌上认真写着什么东西,做笔记呢,他刚被派过来,人生地不熟的,就接手一起命案,不做些工作,会很吃力。

李根问了,才知道吴翠玲在接受审问的过程中一再失控,后来就晕过去了,这会儿还在医院挂水。

刘东来捏鼻梁,“她的反应很激烈,说自己没杀人。”

李根问,“哪个医院?”

刘东来说,“就在不远。”

他带着李根和黄单过去,“放心吧,等人醒了,情绪稳定下来,我会仔细问一遍的。”

李根说,“拜托了。”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应该的。”刘东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能不能配合我问几个问题。”

李根说可以。

黄单自觉的走到一边踢石头子玩。

刘东来拿出口袋里的小笔记本,和一支自动笔,“你成过两次亲,女方都是怎么出事的?”

李根的眉头一抬,“跟案子有关系?”

刘东来严肃道,“老师说过,在案情没有水落石出前,任何细枝末节都有可能是关键线索。”

李根说,“刘警||官是个好学生。”

这人要是没来镇上,就派出所那几个,屁都查不出来,也不会上心。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盒烟,不是常抽的七喜,是要贵多了的云山,拆开了递一根过去。

刘东来摆手,说自己不抽烟。

李根也没抽,他这人是认定了一样东西,就不会改,习惯了七喜,接受不了别的烟,再好也不行。

“一个是死在轿子里,一个是嫁过来的第三天喝了农药。”

刘东来沉吟,他没翻到卷宗,那两家人竟然都没报案。

这里的人多数都存在一个现象,对法||律的认定太浅薄了。

更看重面子,活着就只是为了那个,好像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刘东来说,“医学上有一类病例,人好好的,突然就停止呼吸。”

李根挑挑眉毛。

刘东来说,“你的第二个妻子,为什么会喝农药?”

李根说不清楚。

刘东来问,“你们不是自由恋爱?”

李根说,“不是。”

刘东来哦了声,那就是没有感情基础,“她喝农药之前,你们可有发生关系?”

那意思是在猜测,女方受到了强迫,所以才喝农药自杀。

“我是一个看重感觉的人,要先有情,才会有性。”

李根说的直白,“刘警||官,你对我过去的两段亲事还有什么疑问?”

“暂时没了。”刘东来说,“你弟媳妇对你有意思。”

李根的眼皮猝然一掀,“证据?”

刘东来把笔记本翻开一页,“这是从你弟媳妇的诗集里抄的,是她写给你的诗。”

李根看了一眼。

那几首诗里都藏着吴翠玲的迷恋,已经点名道姓,她不敢说,就通过写诗也抒发感情。

刘东来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变化,看来他并不知情,也对吴翠玲没有意思。

“你有没有向她透露,你缺钱的事?”

刘东来继续,“据我所知,家里有人去世,会收到亲戚们的礼钱,加一块儿有不少。”

李根的瞳孔紧缩,“刘警官,你的这种假设,只有疯子才能干的出来。”

刘东来说,“你妈被杀的手法极其残忍,难道就不是疯子所为?”

李根闭了闭眼,“透露过。”

刘东来记下来,换一个问题,“那个张英雄和你弟媳妇的关系如何?”

李根说,“挺好的。”

刘东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他忽然把视线移到不远处的青年身上。

“我一个朋友跟你的情况相似,所以我对同性之间的事,比别人要了解的稍微多一点点,也更容易发觉出来,这条路很难走,最好不要踏上去,能回头就赶紧回头。”

李根的呼吸一顿。

“村里人的接受几率是零。”

刘东来说,“劝你一句,纸包不住火,安全起见,你们还是离开村子比较好。”

他把自动笔夹在笔记本里,“走吧。”

到了医院,三人往病房走去。

吴翠铃躺在小床上,眼睛闭着,脸上没有血色,她看起来很不好。

李根没进去,只在走廊站了片刻就走。

黄单多看了两眼,吴翠玲是醒着的,也知道李根来了,却没有睁开眼睛。

不知道是在怪他的不信任,还是心虚,藏着什么东西,怕被识破。

回去时走的,不是去时那一条大路,几乎都在田野间穿梭。

黄单走累了,就脱了鞋,丢在草地上晾晾,原主是汗脚,那一脚的汗,在鞋里捂上一捂,又黏又湿。

李根捏住黄单的下巴,瞧着他左边脸上的抓痕,没那么肿了,“还疼吗?”

黄单说不疼,“哥,你别摸我。”

李根没摸,他凑过去,唇贴在青年脸上的抓痕上面,很轻的碰了几下,“别管其他人说什么,哥对你好,不是因为你妈老送东西。”

黄单说,“我知道的。”

李根坐下来,手肘撑着膝盖,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短硬的发丝里抓抓,“冬天,哥的心里很乱。”

周围的人都变了一副面孔,极度的陌生,也令他胆寒,厌恶。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出生,长大的砂糖村,不再淳朴简单,而是成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黄单多少能理解,李根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学考试上面,寒暑假是打工赚钱,对谁家的家长里短都不关注,也不当回事,如果两年前王月梅没有瘫,又坚决不肯离开村子,他会在外地成家立业,不会回来。

现在王月梅的惨死,把李根对这个村子凝固多年的认知全部打破。

“那刘警||官跟别人不一样,他很负责,一定会查出真相的。”黄单说,“哥,不管是不是翠玲姐,大妈都已经走了。”

李根握住他的手,抵在额前,“冬天,哥只有你了,你得陪着哥,算哥求你了。”

黄单抿嘴,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他下班回家,在小区碰到一个开着奔驰玩具车,非常嚣张的小男孩,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里,也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不是定格了,希望是。

不然他就是猝死的状态,管家会很难过的把他火化掉,他回去了,也没有身体可住。

黄单的屁股有点硌,他伸手摸,一手狗屎。

“……”

黄单把狗屎丢掉,手在草地上擦擦,“哥,我这是要走狗屎运?”

李根的面部抽搐,“是吧。”

黄单抓男人的手,“那你也沾点。”

李根躲开,“我就算了。”

黄单丢一块狗屎到男人的褂子里面。

李根立马脱了褂子,把狗屎弄掉,他黑着脸吼,“张冬天!”

黄单的嘴角弯了弯。

李根一愣,“你笑了。”

黄单说,“有吗?”

李根直直的看过去,“有。”

这回换黄单愣了,他摸摸脸,又摸摸嘴角,是吗,我笑了?没有参照物可以模拟,竟然能笑的出来?

可他还是不清楚,笑是什么情绪?

就如同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疼一样。

李根沉默着抱住黄单。

黄单被抱的有点疼,这男人每次抱他都是这样,他就记着了,拥抱会疼。

回村后,黄单说,“哥,我想去翠玲姐的屋里看看。”

李根带他进去。

屋里的东西是之前刘东来翻过的那样,没有收拾,乱糟糟的。

黄单这翻翻那翻翻,抽屉衣柜,都没落下,他蹲在红皮箱子前看,歪着头在箱子周围摸索,无意间瞥动的目光捕捉到一块黑色,床底下有东西。

李根去拿棍子,在床底下划动几下,划出来个东西,是条外面穿的黑裤子。

他自己的。

黄单说,“还有。”

李根回神,绷着脸去划,东西不少,有几双袜子,毛衣,秋裤,夏天的短袖褂子,还有一条四角的内||裤,都是洗过的,上面有折|叠的痕|迹。

黄单,可能这些才是原本放在箱子底下的东西,吴翠玲怕李根知道自己龌龊的心思,所以才慌。

看吴翠玲的反应,并不知道衣物已经变成存折。

是谁换掉的,来不及带走,就匆忙塞床底下了。

那个人知道李根缺钱,还知道吴翠玲打过王月梅存折的主意,她想以自己的名义帮助李根,所以对方设计陷害?会是这样吗?

黄单的脑子里浮现一个人影,他咽唾沫,手心出汗,“哥,翠玲姐喜欢你。”

李根丢掉棍子,“我能申请抽根烟吗?”

黄单说,“好吧。”

李根坐在床边的地上抽烟,他一声不吭的把一根烟抽完,起身出去。

黄单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小本子。

是吴翠玲的账本,详细的记录着从嫁给李大贵以后,每次从王月梅那儿拿的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买了什么东西。

黄单往后翻,以为没什么看头,就给他发现了夹在里面的秘密。

原来是两年前李大贵死后,王月梅瘫了,李根从外地回来照顾,吴翠玲跟他相处的时间多了,才慢慢对他生出了那种心思。

这么说,李大贵的死,如果是吴翠玲有关,那动机就不是为了和李根在一起,而是别的。

譬如那个孩子。

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也很可怕,黄单就被自己想象的给吓着了,他拿着小本子去找李根。

李根看完后,就又申请抽了一根烟。

一个家里,竟然装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天气炎热,温度非常高,黄土地都是滚烫的,王月梅的尸体不能再放了。

李根去找了村长。

早上,有村里的老人给王月梅梳洗,按照李根的要求,确保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散,再给她换上一套好面料的寿衣。

王月梅很讲究,进棺材时,也是体体面面的。

几个壮汉抬上棺材,一路吹吹打打,绕着村子走一圈,去山里下葬,就葬在李大贵跟他爸的旁边。

李根披麻戴孝,站在坑边撒纸票,一毛二毛的,撒在棺材上面。

这是习俗,钱不要多,撒一点就行,多了,会被传出去,让人惦记,偷偷挖开坟包,把钱拿走。

壮汉们拿着铁锹填坑,棺材很快就被土盖全。

坟包的最后一铁锹土是李根挖的,他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人都走了,还在呆呆的跪着。

黄单拉男人起来,给他拍掉裤子上的土,“哥,我们回去吧。”

李根抹把脸,声音嘶哑,“好。”

院里摆了五六桌,两家的亲戚们都来了,陈金花跟张英雄的妈妈俩人烧饭,粉蒸肉,烧鱼,红枣银耳汤,必须要上的菜一样不少。

黄单在厨房喝银耳汤,甜腻腻的,“妈,哥在屋里待着,哭了。”

“哭出来了也好,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陈金花叹口气,“这人啊,不管活着的时候是怎么个样子,死了都是一把土,又腥又不起眼。”

英雄妈也叹气,“是啊。”

黄单把碗搁锅台上,“二婶,英雄呢?我怎么没见他?”

英雄妈在炒菜,“他这两天吃坏了肚子。”

黄单说,“那我去看看。”

他去的时候,发现张英雄家的大门是关着的,还给闩了。

在门外喊了几声,没有一点回应,这在黄单的意料之中,张英雄躲屋里呢。

过了三天,吴翠玲还是没回来。

村里人都在嚼舌头根子,说果然是吴翠玲干的,吴家怎么会教出那样的女儿,真是心狠手辣。

吴翠玲原本是娘家的骄傲,但是她在李大贵死后,怎么也不肯再嫁,偏要死心眼的留在李家,一次两次的争吵,她就跟娘家闹翻了。

吴家大门紧闭,早在听说女儿被带去派出所的那天,全都走了,为的就是不想受到亲朋好友的冷嘲热讽和白眼。

黄单一直在张英雄家附近转悠,终于被他逮着机会溜了进去。

张英雄比死了妈的李根要憔悴的多,他很焦虑,在院里念叨着什么,见到黄单时吓了一大跳,“冬,冬天,你怎么在这儿?”

黄单说,“我听二婶说你吃坏了肚子。”

张英雄一副难受的样子,“对,我那什么,多吃了几块粑,不知道我妈往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害的我一天拉好多次,都快把肠子拉出来了。”

黄单蹙眉,“怎么不去诊所?”

张英雄说,“懒得去。”

他打哈欠,“困死了,我去眯一会儿啊。”

黄单说,“翠玲姐还在派出所,村里都说大妈是她杀的。”

张英雄没回头,“不可能的事,翠玲姐平时对大妈那么好,是绝对不会杀大妈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瞎传,脑子里塞大粪了。”

黄单望着张英雄的背影,他忽然想起来,对方还不到二十岁。

真的一点都不像。

也许是从小干农活的原因,体格发育的非常好,不清楚年纪,会以为他是个三十来岁的成年壮汉。

黄单离开后,就去找李根,“哥,我见着英雄了,觉得他有点奇怪。”

李根擦桌子的动作一停,“怎么奇怪了?”

黄单把自己的猜测和眼见的揉一块儿说,“翠玲姐没回来,他很慌。”

李根把抹布扔到一边,皱着眉头问,“冬天,你想说什么?”

黄单不答反问,“哥,你还记得何伟的死吗?”

李根点头,“嗯。”

黄单说,“大贵哥的褂子怎么会在他家屋后的竹园里?”

“我也纳闷。”李根说,“大贵的头七一过,我就回去上班了,他生前的那些东西都是我妈跟翠玲整理的,说是全烧了,具体哪天烧的我不清楚。”

黄单分析,那就是说,李大贵的衣物只有吴翠玲跟王月梅能接触,王月梅在李大贵死后半年左右就瘫了,只有吴翠玲有机会,在半夜拿褂子去何伟家。

就算不是她亲手干的,也和她有关系。

李根沉声道,“冬天,告诉哥,你在想些什么?”

黄单说,“我觉得世上没有鬼,只有装鬼的人。”

以原主的脑袋瓜子,他不能说太多,不过就这一句,男人已经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会想出很多东西。

李根的指尖在桌面上点点。

当初大贵的死,李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何伟,他暗地里查过,没查出名堂。

但他对何伟的疑心和厌恶没有降低过。

在李根看来,弟弟会目中无人,有一部分原因跟何伟恶意的吹捧脱不了干系,只要出个什么事,就用三两句话把他弟弟哄的找不着东南西北,傻逼似的出来扛,对方自个躲后面,事不关己。

因此在得知何伟死了的时候,李根心里是畅快的。

李根没深想,现在回想起来,褂子没长脚,是有人放进去的。

那个人是翠玲?

当时妈试探过,翠玲的反应也没异常,还让他进屋里搜来着,他倒是没仔细搜,只是粗略扫两眼。

李根头痛欲裂,他这些年都在外面上学打工,回来了就问情况,妈说家里都好,还说大贵跟翠玲感情好的很,从来不吵架。

大贵跟翠玲也是那个说法,什么都好。

这个家到底藏着多少谎言……

夜里,李根独自去何伟家的竹园,打着手电筒四处找着什么。

黄单在家呢,他知道李根会有所行动,就没睡。

堂屋传来响动,黄单出去,看到陈金花在挪动板凳,“妈,你还没睡啊?”

陈金花说没。

黄单见着桌上的阵线篓子,“妈,你怎么还给我纳鞋底啊,那些新鞋我几年都穿不完。”

陈金花说,“那就放着,慢慢穿。”

黄单问,“你干嘛一次做这么多?”

陈金花说,“妈老啦,以后眼睛不好使,就做不了,记性也差,会记不住鞋样的,能做的时候就多做几双。”

黄单借着煤油灯看陈金花的脸,不知何时透出的那股病态。

活不长了。

黄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天还没亮,李根就翻墙进来。

黄单一晚上都在打盹,没敢睡死,这会儿哈欠连天,他盯着男人手里拿的东西,“哥,那是什么?灯笼架子?还是风筝架子?”

李根说都不是,“是纸人。”

黄单露出惊讶的表情。

“何伟怕鬼,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李根说,“有人故意给纸人穿上大贵的红褂子,举起来在何伟的窗前晃动,他是被吓死的。”

黄单吞咽口水,和他想的一样。

李根指着脏不拉几的碎纸,“这俩小块纸片是在竹园里翻出来的,当晚的风很大,还下了雨,可能是被吹打掉的。”

黄单问,“那这架子?”

“西边的垃圾堆里翻的,就一小块。”李根说,“十里八村,只有张英雄他爸是一位灯笼师傅。”

黄单的关注点是,难怪男人身上很臭。

李根说,“我记得张英雄有学到他爸的手艺,做这种纸人的架子,很容易。”

黄单一脸震惊,“哥,你的意思是,张英雄吓死了何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根捏黄单的脸,“还是因为你的提醒。”

黄单克制住激动的情绪。

李根说,“我细想过了,翠玲嫁给大贵的头一天,大家伙都在院里跟媒婆闹,我无意间看到张英雄从她屋里出来,神色还有点怪,俩人在那之前就认识。”

黄单无语,这么大的事,竟然才想起来。

李根揉太阳穴,那时候他只知道读书,书中有没有颜如玉无所谓,能让他静下心来,所以就对周围的人和事没那么在意。

“明儿我去一趟尹庄。”

黄单说,“我听说翠玲家里人都不在。”

李根说,“没事,我不找她家人,我找她家的街坊四邻。”

第二天,李根就去了尹庄,查出来一个事,吴翠玲大二那年的暑假上吕亭去买化肥,回来就病了,什么病不知道,在家里躺了很长时间。

那个时间段,张英雄十二三岁,他不在村里,跟爸妈走亲戚去了。

亲戚家就在吕亭。

李根坐拖拉机去的吕亭,花费一番精力问到当年的一点东西,张英雄顽皮捣蛋,他晚上偷偷跑出去玩,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被人给打的,差点丢了小命。

揪着一个特定的人查下去,能查出很多没注意过的东西。

李根把知道都讲给黄单听,他只有这么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想从对方那里听到点东西,最好是推翻他的结论,说他是错的。

黄单没那么说,他始终搞不懂,张英雄跟吴翠玲之间的关系,要说张英雄暗恋吴翠玲吧,又觉得不像,不是暗恋吧,两厢情愿就更别扭。

总得有个关系吧,张英雄不会平白无故的搅这趟浑水。

现在知道了。

是崇拜,仰慕,还有恩情。

每次别人说吴翠玲,张英雄都会反击。

黄单试着把李根对他说的那些信息分前后顺序放在一起,张英雄年少无知,在吕亭跟人起冲突,被打,还在上大学的吴翠玲路过,出于不忍心救了他,自己很有可能被人给……

因为何伟说吴翠玲是破鞋,李大贵应该跟他提过什么。

在村子里,女人的新婚之夜没有流血,就不是处,说明不干净,是个脏货,分辨的方法就是这么荒谬可笑。

有的纯属误伤,有的不是,而是真的被人碰过了。

黄单推门进去,突然一把镰刀从门头上掉下来,那镰刀是磨过的,极其锋利,要不是李根及时把他推开,镰刀会在他的身上某个部位留下一道血口。

李根拽着黄单,“你没事吧?”

黄单说,“没事。”

李根一阵后怕,他咒骂,“这他|妈|是谁弄的?”

黄单知道是谁。

李根要黄单去跟他住,黄单拒绝了,还差最后一个点没有出来,除了陈金花,没别人能帮到他了。

吃午饭的时候,黄单把镰刀的事告诉了陈金花。

陈金花坐在门口拍着大腿,足足骂了有半个多小时,村里都知道了,人心惶惶的。

黄单又见识了骂人的功夫。

陈金花骂的声音都哑了,她端起缸子喝水,跟黄单说着事,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吴翠玲,“哎,你翠玲姐也是命苦,她家里给定的娃娃亲,大学毕业就嫁给游手好闲的大贵。”

“第二年生了个娃,你翠玲姐上菜地一趟回来,娃就被野狗咬||死了,你是没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团,都不成东西了。”

黄单抬眼,“妈,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陈金花说,“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好事,妈想起来都觉得可怜。”

黄单说,“翠玲姐怎么放心把孩子留在屋里?”

陈金花说,“你大贵哥看着呢,真是的,哪晓得他会丢下孩子出去玩。”

黄单说,“大贵哥怎么那么糊涂?”

陈金花说,“还不是那何伟拉的,你大贵哥又是个禁不住激将法的一人,死要面子。”

她擦眼睛,“娃还不到一周岁,就变成那样子,当妈的能不心疼死吗?”

黄单垂下眼皮,他以为那孩子的真正死因,知情的只有王月梅,吴翠玲,李大贵这三人,没想到还有陈金花。

李大贵虽然和王月梅理想的儿子李根完全相反,但是有一点却和王月梅一摸一样,就是好面子。

黄单怕狗,不敢脑补那小孩死时的模样,他去院里的小竹椅上坐着,“系统先生,我可能已经找到那根线头了。”

系统,“恭喜。”

黄单说,“明天我要在张英雄面前演一场戏,决定我这次的任务能不能成功,你有什么建议吗?”

系统,“在下认为,演技可以差一点,台词不能不顺。”

黄单说,“有道理。”

他在心里把理清的来龙去脉背上几遍,记的滚瓜烂熟,“谢谢你,系统先生。”

系统,“不客气。”

黄单去李根那儿,俩人聊了好一会儿,下午分头行事。

天黑以后,李根悄悄离开村里,去找了刘东来。

第二天,黄单把张英雄他爸妈支开,踩着李根的肩膀翻进他家,结果手被墙头的玻璃渣刺到,当场就疼的掉下去了。

李根把人抱住,吸掉他手上的血,“你当心着点啊。”

黄单疼的龇牙咧嘴,半死不活的坐在地上,靠着李根的大腿喘气,缓了缓再爬。

张英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冷不丁听到声音,吓的眼睛瞪大,人都忘了动弹。

黄单说出第一句台词,“英雄,我已经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了。”

他一开口,情绪就露出来了,酝酿的刚刚好。

张英雄腾地坐起来,“我做什么了?”

黄单的眼中有着失望,“翠玲姐都已经招认了,现在派出所的人就在你家门口。”

张英雄推开黄单跑出去,透过门缝去看,刘东来真在。

他的脸瞬间就白了。

“四年前的腊月初五,翠玲姐去菜地,大贵哥在家看着孩子,何伟来找他玩儿,他走的时候没关好门,野狗跑进来把孩子咬|死了。”

黄单不快不慢的说,“大妈顾及脸面,不想听到闲话,就把事给瞒下来了,对外说是意外。”

“大贵哥跟翠玲姐保证,说他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跟她好好过。”

他说的时候,注意到张英雄露出一丝嘲讽,转瞬即逝,“可大贵哥不知道,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翠玲姐在心里恨上他了,村里人都以为他们� ��感情好,孩子没了,还在一块儿搭伙过日子,其实他们关上门来,不是吵闹,就是打架。”

“大妈一直就不喜欢大贵哥,对他的事不上心,是死是活也无所谓,更不管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争吵,只要别怕屋顶掀了就行。”

张英雄呵呵,竖着大拇指说,“冬天,你编瞎话的本领真高。”

黄单自顾自的说,“人的承受力都有一个限度,一旦超过那个度,就无法承受。”

“大贵哥的水性是村里最好的,两年前他发烧,没休息好,翠玲姐让他去塘边打水,趁他不注意拿棍子打他的后脑勺,把他推进塘里淹死了。”

张英雄说,“真好笑,翠玲姐一个女的,还能弄死干出这种事,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回去?”

“她一个人是比较吃力,但是她有帮凶。”黄单看着张英雄,一字一顿道,“就是你。”

张英雄就跟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哈哈大笑,“你该不会觉得我喜欢翠玲姐吧?冬天,我又不傻,会为个寡妇干出这档子事?”

黄单说,“这就要从更早以前说起了。”

当黄单把吕亭的那段往事说出来,张英雄脸上伪|装出来的笑容都僵硬了。

“你很感激翠玲姐,要不是她,你已经被人打死了,所以你把她当恩人,认为她是世上最好的人。”

黄单说,“在你看到大贵哥娶的媳妇是翠玲姐以后,你就替她不值,新婚当天偷偷去找她,把大贵哥在外面到处鬼混的事告诉了她,希望她走。”

张英雄低着头。

“翠玲姐为了家里的脸面,就没有走,而且新婚当天,她的同学都来了,她也受不住闲言碎语,最重要的一点是,大贵哥皮||相生的高大俊俏,想嫁她的女孩子很多,翠玲姐当时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婚后,大贵哥照样出去玩,翠玲姐管不住,才慢慢明白,这段婚姻是错的,在孩子死后,她彻底奔溃。”

黄单说,“两年前,翠玲姐终于下了决定,要摆脱大贵哥,你帮着她杀了大贵哥。”

“大妈因为不喜欢大贵哥,也带着讨厌翠玲姐,哪怕她很优秀,照样看她不顺眼,还把孙子的死怪到她头上,变本加厉的为难,折磨。”

张英雄还是那个姿态。

黄单说,“翠玲姐没人可以说,就跟你说,你听的多了,就对大妈产生了一种憎恶,甚至是扭曲的心理,觉得她该死,只有她死了,翠玲姐才能过的好。”

张英雄嗤一声,意义不明。

“你知道大妈喜欢花,就偷偷跟着,在她摘花的时候,把她推下山,导致她下半身瘫了。”

黄单一边说,一边跟着张英雄微妙的变化改词,“没想到大妈一瘫,哥回来了,翠玲姐竟然改变主意,要继续留在李家。”

“因为翠玲姐喜欢上了哥。”

张英雄垂放的手指动了动,只有一两下。

“你是从她的诗集里发现的这个秘密。”黄单说,“你怕大贵哥的死哪一天被查出来,就劝翠玲姐走,她不听,固执的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你只好守着她。”

“有一次,你听到何伟在翠玲姐家门口咒骂,说翠玲姐是破鞋,你就装鬼吓他,把他吓病了。”

他说,“大妈发现翠玲姐喜欢哥,觉得她一个跟过人的,配不上哥,所以大妈在知道何伟对翠玲姐有非分之想的时候,还叫她去给何伟家送鸡,要她有自知之明,没脸再待下去。”

张英雄的手握成拳头。

黄单说,“翠玲姐经常在晚上去田埂上念诗,还会在那儿哭,你总是会去陪她说话,那天你发现了她脖子里的痕|迹,就气不过,做了一个纸人,穿上大贵哥的褂子去吓何伟,没想到直接把他吓死了。”

张英雄掐住黄单的脖子,“我让你胡说八道。”

他的情绪失控,“什么纸人,什么褂子,你当我是大罗神仙啊!”

黄单的呼吸困难,脸也变的发紫。

就在这时,原本守在后门,防止人逃跑的李根进来,一脚把张英雄踹出去老远。

那一脚是他的怒火。

黄单摸着脖子不停咳嗽,“这些都是翠玲姐亲口说出来的,英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英雄面目狰狞,他大声咆哮,“张冬天,谁叫你多管闲事的啊?我是你堂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黄单说,“我家门头上的镰刀是你放的,对不对?”

张英雄满脸的愤恨僵住。

他又一次扑上来,被李根轻松钳制。

黄单松一口气,整个后背都湿了,天知道,他全程都是在炸张英雄。

刘东来把张英雄带走,很快就来村里,说他都交代了,和黄单当时说的几乎都能对上,否则张英雄也不会相信,吴翠玲是真的招了这个说法。

黄单喊出系统,他看看面前出现的任务屏幕,将吴翠玲跟张英雄两个人的名字填在最后一栏,“那我是不是马上就会离开?”

系统没出声。

黄单说,“该不会把任务完成了,还不能穿越回去,要在这个世界继续待下去吧?”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

黄单打断,“系统先生,你无法回答是吧,我知道了。”

他是突然穿越过来的,可能也会突然穿越回去。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管怎么说,任务是搞定了。

刘东来透露,张英雄一遍遍的说他没有撒谎,王月梅死的那天,吴翠玲真的在他家,给他讲数学题,广播声响之前一下都没离开过。

他们没有杀王月梅。

李根盯着青年,“冬天,你说,如果不是张英雄和翠玲,那我妈是谁杀的?”

黄单正在喝水,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