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八月桂芬芳尚存,随着清风弥散在偏房里。
祈元接过碗,心事重重地垂着头在原处坐了一会,觉得旁边的少年仍在笑语盈盈地看着他,莫名地生出了些羞赧之意,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问这碗粥里是否下了什么能致人于死地的药?
还是问对方为何要躬身救他?
“……你叫何名?”祈元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开口问道。
黎安没有回答,而是自然地拉过祈元的手,轻轻地划出了几个字的轮廓。
微凉的指尖划过温热的掌心,祈元这才把身子完全正对黎安,看向这个正在认真地在自己手心画字的少年。
祈元没有代清和黎安相处出来的默契,只能一点一点地猜出对方想表达的意思,两刻后才明白对方叫黎安,也是从异域来的中原,而且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年有余。
但有太子的羽翼遮挡,黎安的十年过得其实不算艰辛。
但祈元不同,他在西戎虽有母亲陪同,过的却是屈居人下的日子,冷眼和欺辱已经接受到了一个临界的位置。在这种状态下的人是最容易接受刺激的,加压可以激发压制的怒气和不甘,安抚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攻破其心防。
安抚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真正让他感觉到[被救赎]。
黎安秉承的工作原则刚好是——
让白莲心机圣父的光芒普照大地。
他喜欢,所以他这么做。
不是为了博取别人的喜爱,而只是单单因为他喜欢。
“你会杀了我吗?”祈元问他。
黎安摇摇头,他要解释的东西太多,在手心写字的方法实在太慢,他起身在房间角落的木柜翻找出了纸笔,在发黄的宣纸上用最简洁的文字表达自己的意图。
[你想要回去吗]
“回西戎?”祈元讷讷地重复了一遍,“我……我回不去。”
[如果可以回去呢]
“……我不想回去。”祈元又把脑袋深深地低了下去,秀美的脸上又露出那种令人难受的卑贱神情,“可是,我阿娘在那里。”
黎安将这个从西戎来的少年垂下的头颅轻轻抬起,让他挺起刻意弯曲的脊梁。秀美的眉眼间盛着的惊慌和胆怯之意削弱了这张脸该有的魅力,但作为原主角受,祈元在样貌上确实不输黎安,容貌的优势已经足以让别人忽略掉他性格的缺陷。
之所以会混到这种地步,只是因为他习惯性地低声下气,掩盖自己的存在。
但平心而论,这也是一种保全自己的手段。
[我可以帮你]黎安笔尖微顿,继续写道[不是无缘无故帮你,我也能从你身上得到益处]
不多久,代清就将宇文漳前来之事告诉了黎安。
宇文漳算是原身的父亲。
话虽如此,黎安对这个人却没有半点印象。
他接受这个身份时已经被送到宫中,只在大典上见过那个男人一面,只能依稀记得对方长了张宇文戎成熟版的脸。对方没有尽过当父亲的义务,黎安自然对宇文漳也没有什么父子之情。
代清却不这么想,他以为宇文漳对黎安还算是重要的存在,就在谈话的内容上做了一些隐瞒。
[你是中原的君主,不必帮北蛮做这种事]
“可你是北蛮人。”代清把头埋进少年沾染着木檀香的黑发里,声音有些发闷,“怎么,你也觉得我做的是错误的决定?”
[我以前是北蛮人,但现在不是了]
宇文安从一开始就被自己的本族除名,只是作为献品而存在。
黎安不知道代清在顾忌什么,只好故作生气绷着脸继续写道:
[我不想让你把国土平白地送给北蛮]
代清捏了捏少年因为生气鼓起来的腮帮子,脸上也终于有了点笑意,“你会知道我做这件事的原因的。我扛了这么多年的罪名,还会在乎多这一次不成?”
黎安:好气哦,你不在意我在意呀。
不存在的罪名可以洗白,要是真的做了害国害民的事,就真成了背负千古罪名的昏君了。
[不要送]
黎安抿着唇,一把拉过代清环在他腰上的手,用力地写道。
“我会召集一些适合的文官和武将来商讨此事。”代清看着黎安的眼睛,说,“你就在一旁看着就好。宇文……你父亲也想见你一面。”
见他做什么?见一个成为太子娈-童的儿子?
黎安挣开了代清的手,起身时忽然眼前一黑,喉间猛地涌上一阵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