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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齐厦将近半分钟没说话,贺骁话说一半,但他听懂了。

好半天,齐厦说:“原来真和我想的一样,沈邵捷是别有用心的。”

贺骁这倒是意外了,他一直以为齐厦对沈邵捷不客气仅是出于对这人人品的不认可,这话听起来,齐厦早猜到沈邵捷当时来者不善。

像是察觉他神色中的微诧,齐厦垂下眼帘静默片刻,而后抬眼望着他,低声解释:“他要真只是说话不中听,你不至于当我的面踹他一脚。”

齐厦或许不那么精明,但他对贺骁的为人有自己的认识,一个和他已故恩师相关的人,贺骁即使不喜欢也会忍耐,当着他的动手那一定是沈邵捷做的事超出贺骁的底线。

贺骁当然也听明白了,心里头又是怜惜又是欣慰,握着齐厦的手,指腹在齐厦手背上用力摩挲。

但齐厦又说:“可我还以为他是图沈老师留在我这的东西,虽然沈老师一辈子家财全给他了,但他一向贪心不足。”

贺骁一愣,眼色中很快浮出一丝暖意,这还真是齐厦的思维方式,简直极尽所能不把人往坏处想。

他想到什么,有些好笑地说:“所以你那时候给他看沈老师的印章是耍着他玩?”

齐厦神色微怔,扬起修长的脖子,眼光扫向一边,不说话。

他耍沈邵捷的地方又岂止这里。

一晚上气氛紧张沉重,贺骁这时候是真被齐厦逗乐了,他俩这时是并排坐着的,贺骁两手手掌一直捂着齐厦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看到齐厦这般小计谋被戳穿后不自在的模样,贺骁忍笑倾身,脸追着齐厦的脸略微靠近,沉声严肃地说:“做得好,就该这样。”

齐厦先缓慢地梭过来,斜眼瞟贺骁片刻才转脸正视他,这时候齐厦终于想起有什么不对,眨眨眼,“本来就没什么不对,现在看来沈邵捷应该不只是图财。”

齐厦接着问:“他背后的人是谁?跟我有什么过节……他要干什么?”,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贺骁,等他回答。

贺骁愣了愣,手揽住齐厦肩把他抱进怀里。

齐厦乖乖顺着他,一动不动。

贺骁头埋在齐厦肩膀上,深深叹息之后咬牙说,“不管是谁,我都会把他连根□□。”

贺骁说话的语气坚定之余似乎还有自责,一晚上好几个重磅炸弹扔到头上,齐厦这会儿正发怔,心里千头万绪理不出个结果。

他下意识地搂住贺骁的腰,觉得要说点什么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贺骁也没容他继续烧脑子,在他背上拍了下,果断起身但仍没放开他的手,“走,下楼吃饭。”

齐厦跟着起身,呆呆地说:“好的。”

脑子里头依然浆糊似的,秉承他一贯的风格,任何错综复杂的剧情他仔细研读都能理解,但一旦套到现实,齐厦只有一个感受:今天饭又吃多了,脑供血严重不足。

而当晚,贺骁又接到贺峥嵘的电话,贺峥嵘对他说:“事情办妥了,沈邵捷是临死被救下来的,现在还晕着,等他醒了,估摸着你要他族谱上祖宗十八代他都得拼命给你收罗,你想什么时候见他?”

贺骁回望一眼床上酣然入睡的人,出屋关好门,“谁要杀他?”

他第一反应就是幕后真凶要对沈邵捷灭口,这样完全不顾忌沈邵捷手里的“东西”,那么显然真凶已经知道他们抛饵反间的计划,进而就能笃定地证明他们的确出了内鬼。

贺峥嵘说了个名字,然后解释道:“是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的老板,跟沈邵捷平常有公务上的往来。”

贺骁的确记得当时查沈家叔侄的时候,名单上有这么一号人,可是真凶出来得这样容易,他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他说:“这位会计师的事应该没这么简单,先盯着他。”

贺峥嵘应了声好。

贺骁想到什么,向贺峥嵘问到了之前在齐厦别墅保镖ab的背景。

贺峥嵘一愣,“他们有问题?”

贺骁眼光望着窗外浓浓夜色下的大海,“我只是想确认他们没问题。”

这一夜过去,事情突然有发生了始料未及的变化。

早晨去剧团路上,齐厦拿着平板刷新闻,看着看着,齐厦说:“现在社会压力这么大吗?好好的社会精英说跳楼就跳楼,还留下一个会计师事务所。”

贺骁听着神色越发凝重,这消息他凌晨时分已经得知了,就在他跟贺峥嵘通话一个小时后。

昨天还要杀沈邵捷灭口的人,怎么会是自己跳楼?

贺骁转头看向齐厦:“你认识他?”

齐厦摇头:“不认识,我就是感叹感叹,这人据说有抑郁症。”

贺骁想着你沈老师认识他,背后凶手也认识他。

现在事实是,他们抛下沈邵捷这个饵好不容易顺出来的线索就从这儿断了。

幕后凶手已经在黑暗中亮出獠牙。

也就是这天,齐厦近况的危险指数再度升级。

下午从排练厅出来,贺骁和随行保镖护着齐厦正往停在台阶下的车边去的时候,余光中远方高处似乎有个细小的亮点光芒一晃而过。

这就是野兽的本能,贺骁脊背倏忽串上一抹寒意,几乎是同一秒他挡住齐厦身侧带着齐厦一步往后闪回大厅里。

齐厦被他吓一跳,脚下趔趄但很快被贺骁扶住了。

随行保镖这时候也跟回来,神色是一派肃然。

贺骁背贴大厅外廊柱,头侧着略微探出些朝刚才光点的方向看。

齐厦脖子也要跟着伸出去,但脑袋很快被贺骁按住,贺骁说:“别动。”

随行保镖看贺骁的反应能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可是他们刚才走在一起,他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反常,他惊讶于贺骁的敏锐,这时候只能靠问:“哪一栋?”

贺骁目光犀利如鹰隼,“大概500米左右那栋白色旧楼,从左往右数第四个、由上朝下第二个窗口。”

保镖说:“明白,这就去查。”

他掏出袖珍望远镜望过去,却只看见远处那个窗口被布帘垂挡得严严实实。

齐厦枪战片看过也演过,还曾经在贺骁这受过教育,此时不可置信地说:“是狙击手?”

贺骁说:“不一定是。”

可即使只是望远镜,只要是冲着齐厦来的,就足够让人警惕,杀手动手前通常会提前踩点观察对象。

如此一来,齐厦直到晚上回家还惊魂未定,饭没吃几口,回房上床倒是挺早。

齐厦是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如果下午真是□□,如果贺骁不在,他现在很可能就已经浑身冰凉人事不省了。

甚至那次在卧室里头被人用枪指着头时,他也不是这样的感受。

别问他为什么,直觉这回事很难说清,他只是感觉到今天和那天晚上不同,这次是有人真想要他的命。

千百个念头在脑子里喧嚣交杂,齐厦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被巨大可怖的阴影笼罩着,脚下土石已经松动,自己命在旦夕,而他原本应该有很长的路要走。

强烈的情绪起伏后他有些昏昏欲睡,贺骁知道这是寻常人经受惊吓后的正常反应,默默陪在一边抱着他。

贺骁的怀抱很温暖,齐厦紧紧地依偎着,这是他眼下唯一能感知的安全。

就在他意识将要恍惚的时候,贺骁用胡渣刺着他的脸毅然决然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

贺骁等齐厦睡着了才小心地起床,悄无声息地给齐厦掖好被子。

他脚往洗手间去,却没进洗手间,而是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打开从外边看起来像是立柜门的一扇门。

贺骁毫不迟疑地跨进去,反手把门合严隔去房间里暖黄的光。

眼前变得晦暗,他在的像是一个小储物间,贺骁继续朝前,又过了一个转角,前面是盘旋而下的楼梯,他顺阶下去,一直到地下层,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冰冷,台阶尽头,他走进一条狭窄的走廊。

走廊前边的门边上,有人站在那候着,见他来,低声说:“人在里边。”

贺骁点头,推开门,进去是一间四面都是水泥墙的陋室,屋子正中间桌案上低垂着一盏灯将将照亮那周围一米见方,而桌案后边沈邵捷白着一张脸无精打采地靠着椅背坐着那。

贺骁反手甩上门,“嘭”的一声,惊动沈邵捷。

沈邵捷抬头看他一眼,猝然色变,“是你?”

贺骁缓步踱过去,在沈邵捷对面椅子坐下,眼光幽深地看着他:“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

沈邵捷惊愕之余苦笑一下,人坐着没动,“还以为真有什么贵人救我,你用心算计我这么一场,我早该想到是你了。”

贺骁托贺峥嵘把他救下带过来的,可能这人还真抱了丝绝处逢生的希望,而贺骁现在还真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当然前提是他得老实。

贺骁说:“你自己说还是我请你说。”

沈邵捷已经别无选择,这会儿笑得有几分凄凉,“你不早就知道了吗?有人托我去齐厦那找东西,我就去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这么简单。”

他有些破罐子破摔,“是姓姚的指使我的,他原本说有件我叔叔的遗物在齐厦那,很要紧。我以前工作上帮他办过几件不能对人说的事,自问跟他也算利益相关,他出大价钱,我就照办,再说了,我叔叔的遗物不都是我的吗?”

他口中姓姚的就是凌晨遇害的那个会计师事务所老板。

贺骁不说话,冷冰冰地看着他。

沈邵捷打了个哆嗦,紧接着说:“可我后来不是也没把东西拿走吗?”

贺骁不耐地开口:“你是不拿还是没胆子拿?”

沈邵捷顿时语塞,他觉得他被贺骁看穿了。

于是他只能从实交待。

他说:“我原本以为姚老板让我取的那东西只是值钱,可后来你们防备那么森严,我就知道这事不止是钱的事儿,我承认我怂了,所以什么都没取就离开,想结束这单交易。”

接下来跟贺骁事先设计的别无二致。

沈邵捷为保证自己安全,刚从齐厦那走的几天他见过不少人,他的防备没错,几天过去,齐厦的女助理打电话给他质问他为何偷窃,并向他索要印章和盒子。

他那时候就觉得大事不好,果然,姓姚的很快就找上他了。

沈邵捷不情不愿地对贺骁说:“那时候我百口莫辩,只好说东西在我朋友手上,我要出事,事情就会抖出去,除非他给我一笔钱放我走,大家相安无事。”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圈通红的看着贺骁:“你们找我干什么,整姓姚的去啊,他就是幕后主使,特么的本来都说好了今天交易,他昨天要杀我!”

贺骁面无表情地说:“他今天凌晨已经跳楼死了。”

沈邵捷顿时张口结舌,而且张开的嘴唇还在发抖,好半天,说:“他死了?”

贺骁目光顷刻转冷,“幕后真凶还活着,仔细想想这个人是谁,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沈邵捷突然哈哈大笑出声,眼神里透着些不知道只痛快还是穷途末路的癫狂。

一直笑完,他对贺骁说:“我知道了,幕后真凶是想拿我钓鱼的,所以想今天跟我谈交易。可是姓姚知道那东西后面的真相牵扯太大,也知道幕后那位不会给钱,怕今天交易一旦出事他自己也被牵扯进去。他有把柄在我手上,早就对我动了杀心。索性赌一把暗里杀我灭口趁机栽赃给幕后那位,顺便让他自己脱身。”

贺骁越听眼色越深沉,“什么把柄,你仔细说。”

而此时在通往底下室的楼梯,齐厦正忐忑地往下走,楼梯越往下空气越是冷得刺骨,他睡衣外头只披了件大衣,却浑然不觉似的,脚打着飘地往下头晃。

齐厦睡得不沉,刚才贺骁离开的时候他就醒了,看着贺骁从通往洗手间的走廊出来,他在床上又躺了会儿,觉得心里惴惴不安,跟着出来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齐厦下到地下室的走廊,昏暗的廊灯照着潮湿的墙壁,厚厚的棉拖鞋踩在水渍斑驳的水泥地上,这是地下室的第二层,他以前没来过。

走廊里空荡荡的,一直看到一扇墨绿色的木门,齐厦脚步在墙边停住了。

他听见门里有人说话,是贺骁的声音。

贺骁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森冷:“齐厦院子里的针孔摄像头是你放的?”

接着立刻有人回答:“是,客厅门前石灯里头。”

是沈邵捷的声音。

齐厦全然想不通沈邵捷怎么会在这,愣了愣,继续站着听。

贺骁的声音更加冷肃,“谁拿走的?”

沈邵捷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左右不过是他们的人。”

接着贺骁话说得强硬至极,“你现在没有其他选择,再给你一个机会想想,你叔叔去世前到底有什么不寻常能危及齐厦的性命。”

齐厦一时大惊,听到这里正准备进去。

但沈邵捷突然疯了似的咆哮起来,“我受够了,都是为齐厦,我叔有什么不寻常,你的宝贝齐厦当时被男人强了,他给他找心理医生算不算?……”

齐厦浑身被施法似的僵住,双腿像是灌铅一般,彻底不能动了。

而隔着一扇门,贺骁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朝门口的方向微微侧过头。

接着目光狠厉地盯着状若疯癫的沈邵捷,眼睛里头的射出的光芒犹如两道能把人刺穿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