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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齐厦家离s城两个小时飞机,飞机落地后车是早就定下的,车一路往他家开去。齐厦想到他爸爸的性子,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于是他对贺骁说:“我爸爸很严肃,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贺骁说:“嗯。”

齐厦又说:“我妈妈……人很和善。”

看他紧张,贺骁还真有了那么点上门见老丈人的感觉,顺口问了句帮齐厦缓和:“他们感情很好?”

齐厦认真想了想:“还行吧,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就是我爸退休前总在外边跑。”

那样的工作想必也是着家的时候少,贺骁说:“嗯。”

齐厦想到什么,“没听你说过你爸妈。”

贺骁眼光朝着窗外晃了一圈,“他俩好合好散,压根就没结过婚。”

齐厦眼睛突然睁大,“……”贺骁是非婚生子?

天啦,那他小时候一定受过很多苦,齐厦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这些天还对贺骁这么骄纵。

贺骁眼神一收回来,看到的就是齐厦眼角眉梢的忧色,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

贺骁其实一点不在意自己的身世,虽然对他父母那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不大认可,但他对从小在兵痞子窝里长大的待遇很满意,因此也并不觉得对自己有什么负面影响。

而且那一对英雄美人都精明强势而且干脆利落,合则来不合则散,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谁也不是离不了谁。

不像齐厦,天生是要人捂在家里疼着宠着护着的。

贺骁这么一想连心窝子都是软乎的。

那边齐厦还是看着他:“那你……从小跟着谁?”

贺骁照实回答:“我爸。”

齐厦眨眨眼,“哦。”

说完垂下眼帘,眉宇间轻愁微郁缠绕不散,贺骁没说话,但心里透亮,齐厦这又是在心疼他呢,这可叫他怎么放得开手。

出门前女助理曾跟贺骁用一句话形容齐厦的爸爸——富贵不能淫。

下车进了楼道,贺骁才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听说前些年齐厦是给他父母买过一栋别墅的,但老两口如今还住在齐厦父亲单位院子一栋旧的单元楼里。

到齐厦家,来开门的是齐厦妈妈,见是他们就立刻笑呵呵地把人让进屋,对着房间叫了一声:“他爸!”接着摆吃的倒水嘘寒问暖,就像齐厦说的,他妈妈是个和善的女人。

很快,里头房间门咔嚓一声,齐厦一听腰杆挺得更直。

随即,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走廊口上,贺骁本来觉得齐厦的反应有些好笑,但一眼看过去也微微怔了下。

男人鬓发斑白但眼神烁亮,看起来很斯文,但只往那一站,那严肃的脸色不像是对着儿子,而像是对着下属或者学生。

进门时跟自己妈妈说过一次,齐厦这会儿见了父亲,站起来又给介绍一次:“这是贺骁,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

贺骁也站起来,“您好。”

明明是一次普通的上门到访,接下来与其说是闲聊,倒不如说是贺骁被齐厦爸爸盘问了二十多分钟。

从籍贯到从业经历,齐厦说是同事,但看贺骁的身板齐厦父亲也大概明白他在齐厦跟前做些什么。

安保人员大都是退伍军人,齐厦爸爸甚至问到他在哪个部队服役。

贺骁的答案当然是贺峥嵘给他编的土生土长的本国背景,以他的真实身份连进这院子都不易,齐厦早知道没戳穿他。

齐厦爸爸一听说部队的番号,连连点头对他热络了很多,赞许地说:“年纪轻轻就知道为国家做贡献,脚踏实地的办实事,你很好。”

转而嫌弃地瞟一眼齐厦,齐厦佯装无事地转头望天。

贺骁不明所以:“……?”

但很快饭桌上他就明白了。

齐厦妈妈把最后一盘菜摆上桌,对贺骁说:“齐厦说你爱吃红烧肉,家里不常做,怕不合你口味,这是从下头餐馆订回来的,你尝尝。”

她在齐厦旁边坐下,心疼地对儿子说:“看你瘦的哦,多吃点。拍戏这事儿没日没夜寒暑颠倒的,看你把自己辛苦成什么样了。”

齐厦爸爸闻言冷哼一声,“三百六十行谁不苦?不管三九三伏,街上环卫工人哪天不是天没亮就出来工作。”

说完不屑地瞥一眼齐厦:“就他那点辛苦,最后收获的是暴利,他的劳动远远对不起他的收获,你告诉我比别人苦在哪?我为什么不用他的钱?用着不安心的钱我一分不要。”

齐厦妈妈连忙和稀泥,“好了好了,吃你的饭。”

齐厦低头扒饭,没听见似的,也可能是已经习惯了。

贺骁嘴里东西嚼着就有些不是滋味,大老远赶回来热脸贴冷屁股,要说齐厦不难过谁信?

余光扫过去,他还没见过齐厦这么低眉顺眼,连肩都缩着,就像极力降低存在感,把自己所得看不见似的。

贺骁有心替齐厦说几句,那边齐厦妈妈已经开始了,“我儿子怎么就不好了,他隔年就去偏远地区义演做慈善,这是大好事啊。”

齐厦爸爸气不打一出来,“一帮子人赫赫扬扬,捐一百万,人家地方得用一百五十万接待。你自己说,这是哪门子慈善?”

齐厦在他摄人的眼光下点下头,“我知道了。”

贺骁立刻把辩驳的念头打消下去,估摸着他说什么,最后老爷子都能数落到齐厦身上。

看得出老爷子很正直,但当着客人把儿子呛成这样那就是过分耿直,贺骁其实也素手无策,富贵不能淫的人你指望他威武能屈?

所幸一顿饭吃完不需要多久,过后,齐厦爸爸客气地跟贺骁打了个招呼后回房午睡。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齐厦说:“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贺骁只担心他心情低潮,这时候齐厦说什么他都是依的,点头,“行。”

可是也没走多远,虽然齐厦一身连帽衫加上墨镜的打扮,有心看还是不难看出他是谁,只有这个单位大院里头的人即使认出他也见怪不怪。

齐厦带着贺骁走,沿着林荫道绕了几个弯,到了一个小足球场。

走到足球场旁边的白桦林边上,两个人在阶梯上坐下,齐厦看一眼贺骁宽厚的肩,突然想到这时候靠上去是什么滋味。

但这念头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齐厦对贺骁说:“我爸对我要求严格,只是我让他失望了,所以才会这样。”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当初贺骁问他为什么排斥同性,齐厦的回答是他不能让他父母更失望。

现在贺骁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希望你怎么样?”

齐厦说:“和他一样做研究工作,最好是成为一个物理学家什么的。”

今天在场的是别人或许他面子上还会过不去,但换成贺骁则不会,别问他为什么,齐厦知道贺骁不会笑话他。

贺骁:“……”顿时想到齐厦的脑子。

齐厦委屈地说:“我从初中物理就没超出过30分。”

贺骁有点好笑又无端觉得可爱:“你可能是演戏太忙。”

齐厦摇头:“我很认真地学过,就是学不会,比如力是什么?是圆的还是扁的你能告诉我吗?”

“我当演员就已经让他失望透顶了。”齐厦说。

他双眼眺望远处一碧如洗的天际,“可是我自己喜欢,很喜欢!”

贺骁陪着齐厦在外边待了两个多小时,回他家时已经过了四点。

门一推开,就听见房间那边齐厦妈妈拔高声音叫骂,“我看你是一辈子学问做痴呆了,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横眉竖眼给谁看,他哪样对不起你了,又哪样不如你了……”

齐厦他爸咆哮如雷:“我哪句说的不对!?”

齐厦脸色顿时就变了,丢下贺骁走进去叫他妈一声。

这老两口吵架,贺骁只能当没听见,好在见他们回来,齐厦妈妈立刻出来圆场没再继续吵下去。

齐厦爸爸在房间没出来,即使这样接下来的尴尬还是可想而知。

转眼到晚饭时间,可能是想帮丈夫和儿子缓和一下关系,齐厦妈妈指着房间门对齐厦小声说:“去叫他出来吃饭。”

齐厦愣了愣就去了。

贺骁坐在客厅等着,电视里边正在财经新闻他一个字没听进去,齐厦进去约摸过了三分钟,大声的呵斥从里边传出来,“你所谓的事业就是哗众取宠!”

是齐厦爸爸的声音,贺骁想都没想就冲到门口。

老爷子正手指颤抖地指着齐厦,“你对国家、对人民、对社会没有丁点贡献!”

齐厦也怒不可遏,“你可以指责我,但没有权利侮辱我的艺术!”

老爷子说:“冥顽不宁!你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齐厦眼圈红了:“走就走!”

如此一阵鸡飞狗跳,齐厦背着一肚子气的难受走了,他妈哭着把他送出门,路上是贺骁开车,齐厦一路都没说话。

贺骁知道他心里头委屈,大老远回来给人过寿,被抢白一天不说,最后还给生生赶出来。

齐厦只是望着窗外不言不语,贺骁瞧着心疼但又无可奈何。

酒店是上车时候订好的,下车,贺骁一路护着齐厦上楼进房间,这是个套房,齐厦径直走近最里的卧室,往靠窗的沙发上一坐人就不动了。

贺骁也没出声,叹一口气,就在他脚边地上坐下来,旁边不是没有落座的地方,可是这个位置离齐厦最近。

齐厦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心里像是掖着一团乱麻,可是朝下望去正好看见贺骁的肩膀,下午那个念头又浮出来,要是贴上去靠一靠就好了。

但他转瞬就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挤出去了。

恍惚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进来时天还亮着,房间没开灯,转眼暮□□临,房间里笼上一层沉沉的灰黑。

齐厦一直没动,贺骁坐在他脚下也像是变成一尊石雕似的,心里头闷着,但连烟都没抽一支。

贺骁侧过头去看一眼齐厦阴影中看不清面目的脸,他心里漂亮的小傻瓜,除了他其实没人看得懂。

在工作室那些人眼里齐厦是个没有思考的演戏工具,所有想法都可笑的不合时宜。

就是他父亲也未必知道齐厦在想什么,这个人心里干净的没有一点尘杂,娱乐圈那些浮华虚妄他真的喜欢吗?

齐厦不喜欢,他只是喜欢演戏本身而已,他当时一脚踩进去,现在没能力放下。

窗外华灯初上,“啪”地一声,茶几上的灯亮了,贺骁回过神。

他站起来,本来想说去给齐厦弄点吃的东西,但看见齐厦动作缓慢地拉开旁边旅行袋的拉链,从里头抽出他的剧本。

贺骁俯身,手撑着沙发扶手,目光锁住齐厦的眼,“我陪你?”

齐厦这时候本来想自己看看剧本转移一下注意力的,但眼神讷讷朝贺骁望过去,贺骁深沉双眼中全是坚定,坚定到令人不忍拒绝,于是他说:“好。”

贺骁接过剧本在手上摊开,“第几幕?”

齐厦也撑着扶手站起来,“第三幕。”

这完全是无意,是接着他上次念过的地方,千秋宫宴,公子和将军在最末的席上初遇。

贺骁说:“我知道你。”

齐厦的语调把戏中公子以为又将受人奚落的了然和无谓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也知道将军,将军是国之栋梁。”

言外之意,没错,我就是那个只知道沉迷音律为人所不齿的“尚京一痴”,知道你跟我不是一样的人,我们不用多说话。

可将军的台词贺骁接着念下去,省去那豪爽的大笑。

“什么国之栋梁,你执迷用你的手抚弦弄琴,我专好用我长戟夺奸人的性命,我们都不惧人言,管他皇帝也好,老子也罢。整个尚京,只有你才和我是一路人。”

齐厦不可置信地说:“将军……”

贺骁接下去,“我早就想结识你。”

接下去,再没有台词,剧本上只有漫长沉默后的一杯酒。

可是填补沉默的是公子的动作和眼神,可这个时候,齐厦没有动作,只有眼神。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齐厦轻颦的眉头下一双眼睛隐隐浮着泪光,就像是走过漫漫长路,秋水望穿而伊人终见,全部不能言喻的感怀都埋藏在这一刻的凝望里。

因此,贺骁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也根本没经过思考,对上那双眼睛,他一手掌住后脑迫使齐厦脸对着他,同时嘴朝着齐厦的嘴唇压过去。

刚才那一个眼神,他觉得自己像是欠过齐厦一辈子。

贴上就是那两片嘴唇柔润温热的触感,贺骁渴望已久,这时候根本无法自持,也没有任何章法技巧,舌头强迫着抵进齿关牙齿揉捻着齐厦的嘴唇猛地一阵乱啃。

齐厦身体往后倒,但腰很快也被贺骁勒住了,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嘴唇亲密结合火一样的温度和疼痛顷刻间让他想哭。

两个人刻意压抑的粗重呼吸声此伏彼起,这其实是一个强吻,但齐厦的脑子约摸一分钟后才反应过来。

贺骁一边亲他,短暂间隙声音沙哑而沉醉地说:“你跟了我吧。”

齐厦脸被他胡渣扎得生疼,突然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身体开始发抖,忙不迭地开始挣扎,趁着贺骁在他脑后的手松开些,脸拼命地朝一边偏去,手也按住贺骁身体用力想要推开他。

但贺骁把他钳制得不能动弹,嘴又追上他的唇:“跟了我吧。”

“你疯了——”齐厦身子瑟瑟发抖,开口时带着些哭音,但语气异常坚定。

贺骁没再亲他,脸突然在离他寸许的位置停下,一双被情/欲烧得通红的眼睛似乎有些受伤地对上他的眼,喘息着问:“你真对我没一点喜欢?”

齐厦想都没想:“也不是——”

贺骁忽地笑了,这次笑得非常愉快,“也不是?”

齐厦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这次他是真要被自己的智商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