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在高家过得特别憋屈,别说是年了,就连个普通的节日都算不上。年后,陆家闻也不敢向高健提起来,年前答应要放高铭去他家住几天的事情了,就怕触到了眉头,惹怒了高健。
可没想到,高健也是个说话算话的,年后初七那天就把人高铭给送来的。
高铭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没带什么动静,电话都没提前打一个,门铃响起的时候,陆家闻还以为是陆连海哪个同事过来串门的,打开一看,漂漂亮亮的小男孩站在门口,拎着个不大不小的小皮箱子,冲他微微一笑,陆家闻整个人都懵逼了,瞅着高铭脸上的笑,怔了一会儿,才欢呼一声叫道:“铭铭!”
高铭进屋,东西直接叫陆家闻帮他给拎走了,他怕没等高铭收拾好就接到高健一个电话又把高铭给接回去了。
他现在是真的不想让高铭再住在高家了,那地儿对他来说都快变成伤心地儿了,高蔷的死对一个小孩来说造成的负面影响多大啊,尤其是高铭这样,作为高蔷死前最后一个说过话的人,心理负担得大到天边儿去。
陆家闻虽然心疼高蔷的死,但到底那是人家的姑姑,他跟高蔷不过几面之缘,那几面里头的印象还不好,高蔷死得遗憾,但他更关心的还是高铭的身体跟心理,他巴不得高铭先离了高家,在别的地儿开开心心地生活,把高蔷的不幸忘了,他实在是怕了高铭再躲在屋里自己跟自己较劲。
所以,陆家闻再也没提起来过这事儿,一个劲儿地给高铭灌输新年热热闹闹的思想,虽说初七开始大部分的人都结束了短暂的春假开始了新的一年的工作,就连陆连海也一大早就把自己从被窝里抠了出来,给陆家闻留了一冰箱的冷菜就上班去了,但他们学生还在放假不是!离开学还有个十来天的,赶作业的时候都还没到呢!
家里头就高铭跟陆家闻俩小孩,陆家闻家里没什么玩的,电脑是陆连海新买来的组装机子,便宜,性能一般,不过幸运的是能带的起来红色警戒。
红色警戒是一款军事战略类的单机游戏,陆家闻上辈子就特别喜欢这款游戏,可玩性非常高,这辈子一有电脑就想办法从小区卖盗版盘那里买来了这张游戏碟。虽然是盗版的,但不比正版的差,除了偶尔死机之外没有别的什么问题。
登入游戏界面,陆家闻手把手地教高铭怎么玩,高铭对电脑游戏的了解仅限于小时候玩的俄罗斯方块,这类型的游戏在丁娅薇眼里基本上就跟毒品没啥区别了,碰都不让碰,这次一玩,上瘾倒不至于,一时半会儿还真停不下来。
一玩就玩过了一上午,高健有意给高铭放假,在陆家闻家里的这三天里头都可以不用管学业放肆地玩,高铭得了假,也不去钻牛角尖真的是敞开了陪陆家闻玩。午休吃饭的时候,陆家闻去厨房把陆连海早上准备好的饭菜热了,端上桌,跟高铭坐在电视机前一人一个碗捧着看动画片。
陆家闻没觉着这样有意思,他的目的挺简单的,就是想让高铭体会一下正常的小孩在家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高铭也很从中得乐,午饭吃过之后不久就翻着眼皮犯困。
陆家闻把睡衣给他翻出来,穿好了,就躺床上睡午觉去了。
他俩睡在一个被窝,陆连海租的这套房子结构简单,就一厅一卫两室,统共五十多平方米出头,陆家闻平日里跟他爸睡一个房间,高铭来了就得他们三睡在一个房间。
躺在不硬不软的床上,高铭枕在陆家闻的胳膊上,说:“闻闻,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嗯?”陆家闻轻声应道,“怎么了?”
“小时候咱们也是睡在一张床的,你我还有陆叔叔。”高铭说,“在小北村里,一早上起来能听见鸡叫,王奶奶会熬粥给我们喝,又稠又糯的小米粥。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村东头卖豆腐的阿姨会推着小木头车路过咱们家门,我还记得他们家卖的豆腐脑的味道。你一直问我好不好喝,我不太爱回答,其实我想说很好喝,可是我那会儿是有点怕那个瘸了一条腿的阿姨的。”
“是啊……”陆家闻鼻子泛酸,他是个经不住回忆的人,人家都说他长得五大三粗的,但是特别重感情,一回忆就心痛,尤其是想到那些不复的时光,有些东西注定就只能从指缝间悄悄溜走,像是落叶飘零,花开花谢,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
“我很喜欢在小北村的日子,过得特别开心,不仅仅是有你的陪伴。”高铭将头埋在陆家闻的怀里,右手紧紧地攥着陆家闻肩膀上的衣服,陆家闻觉着高铭情绪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高铭的脸蛋发红,他紧张地坐起来,摸了摸高铭额头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陆家闻赶紧翻身下床,去抽屉里扒拉出了一片退烧药,倒了杯温水递给高铭:“吃点退烧药,你发烧了,铭铭。”
“唔。”高铭闷闷地应了一声,接过退烧药吃了进去,“我发烧了吗?为什么没什么感觉。”
“发烧了。”陆家闻将高铭按倒在床上,在他腋下夹了个温度计后就拿被子把他的身体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一丝一毫的冷空气渗透进去,“量量体温。”
冰冷的温度计一碰到温热的皮肤,高铭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有些嫌弃地勾了勾脖子,“凉。”
“盖好。”陆家闻刚说完,就看见高铭一脸委屈地望着他,因为发烧的脸蛋显得红润润的,嘴唇却越发苍白,陆家闻心疼,去厨房又兑了杯温水,亲自试了温度,才给高铭送过去,“铭铭,喝点水,把嘴唇润润。”
高铭乖巧地听话应了陆家闻的吩咐,先小口抿了下温水,听见陆家闻说:“都喝了。”才慢慢将那小半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陆家闻觉着还不够又去倒了一杯,高铭见了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喝不动了。”
陆家闻见他拿可怜样儿,忍俊不禁,可心里头实在是心疼,就忍痛板了脸说:“以后还敢不敢不好好休息了?”
“我没……”高铭还要辩解,一看陆家闻的表情立马就把剩余的话咽下去了,摇摇头,特乖巧地说:“不敢了。”
陆家闻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大有大王巡山回来一切安好的满足感,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就坐在那儿掐着表等温度计量好。
现在的高铭意外的乖巧,一身冷冰冰的疏离气质没了,甚至连平日里硬端出来的成熟稳重都被压了下去,在陆家闻面前,他暴露出了最柔软的自己,毛绒绒软噗噗的一团就像是刚生出来的小鸟一样。
他是故意这样的,他想要陆家闻的照顾跟体贴,就像小时候一样,陆家闻会将他捧在手心里头,一切的一切都会为他准备好,没有一丝纰漏,永远那么称心如意。
他不知道这样温存的时光还能持续多久。
再过半年,他就会被他爸爸送出国了,就像是当初他被秘密送往小北村一样。将陆家闻从小北村弄到南都来就已经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要是将陆家闻带出国的话,他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心机,付出倒不是问题,怕就怕这短短的半年时光会改变不了什么,同一个招术用在陆连海身上并不会屡次生效,相反会把陆连海逼急,他也了解陆连海的性格,陆家闻是他的命,是他的根,他不会让陆家闻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更何况,在陆连海心里,外国佬是会吃人的。
他舍不得陆家闻,一刻的分离都舍不得,这个人像是融入了他的骨髓一般,深刻而又厚重,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数的变大,竟然越来越深地凿刻在了他的生命里,高铭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对他如此重要。
可是他们又快要分离了啊……
高铭心里头堵得慌,难过地吸了吸鼻子,他冲陆家闻撒娇:“闻闻,我好难受。”
陆家闻的心立刻就拧在一块了,他摸了摸高铭的脑袋,柔软的细发搔弄着他的手掌心,陆家闻轻声安慰说:“等量完体温,咱们就睡觉了,好不好?”
“嗯。”高铭乖巧地应了,等温度计拿出来一看,三十八度一,陆家闻吓了一跳,赶紧又把高铭按了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晚上再吃粒退烧药,不行咱们就去医院。”
结果晚上的时候,高铭的烧退了,嗓子却哑了起来,一直不停地咳嗽,陆家闻放心不下,就等陆连海回来了,打车把高铭送去了医院。
这事不能瞒着高家,陆连海又满脸堆愁地给李林舟去了个电话,李林舟那会儿刚下班到家,衣服也才脱了一半,接起电话听陆连海讲了来龙去脉之后,特无奈地说:“怎么一碰上你们家,高铭就会遇上个小病小灾的,你是不是跟高家犯冲啊?”
他今天本来就心情不好,上班的时候被上司训,底下的人还不老实,窝了一肚子火回家之后还没休息呢听了这个消息一下子就炸了。
挂了电话回头想想自己态度确实不好了,又给陆连海打了个电话回去:“不好意思,陆先生,你等等,我马上过去。”
到了医院之后,李林舟刚要进门就又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催的特别急:“姨父!你快来公司一趟,我在这儿加班,有一笔帐报错了,你快来看看怎么办,主管马上就来检查了!”
打电话的是他塞进公司的一个亲戚,之前表现就不好,差点被公司炒,他老婆在家里跟他闹了好几天,李林舟才乐意拉下脸去公司里找人说情送礼,对方看在李林舟在高健面前算是个能说上话的就卖了他这个人情,说再犯错就不能饶了。
李林舟气得嘴边都起泡了,又怕他老婆跟他闹,在医院门口踌躇不决,正巧看见一个同事过来了,连忙把他人拉住了,说:“小赵,来帮我个忙,小少爷正在楼上住院,你帮我去看一眼去,问得仔细点,一会儿给我回个电话,成不?”
那姓赵的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戴着副黑框眼镜,眼底有些戾气,听了李林舟这话后点点头,催促道:“快去吧,小少爷那边我帮你照看着,绝对一点事儿没有。”
听了这话,李林舟就放心了,一看手表,真来不及了,手忙脚乱地说:“那我就先走了,等回头请你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