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蘭摇了摇头,顾夫人的表情从满怀希望到失望,她仿佛一瞬间苍老下去。身子晃了一下,若不是身边丫鬟扶的及时肯定要倒下去。
“娘?你没事吧?”
白秀蘭也连忙上前,看顾夫人脸色不是很好,忙吩咐下人:“快快扶到房间里躺着。”
下人们手忙脚乱把顾夫人扶至卧室,她躺在床上,眼睛紧闭,呼吸急促,手指捂在心脏上,似乎十分难受的模样,嘴唇阖动,不住的呢喃:“我的孩儿啊!……”
上了年纪的老人,心里只有儿女的平安。
“娘,你放心,三弟一定会安全回来。”
顾老夫人突然睁开了眼,手指紧紧攥着白秀蘭的衣袖,一张口,老泪纵横。
“孩子,我知晓以前是委屈了你,我对不起你啊!”
白秀蘭忙替她擦泪:“娘说的哪里话,我既然嫁过来,不就是娘的媳妇,那来委屈不委屈!”
顾老夫人依旧哭着,喘了半天的气:“孩子啊,你辛苦了,娘记着呢!”她目光中再无以往的精明,期待了一整天,到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说这话就令人伤心了。”
离开顾老夫人的卧室,白秀蘭低头沉思,下楼到客厅,扫了一眼这冷清清的地方,忽然觉得少了什么,半天后才一拍胳膊想起来,遂问及下人:“爹回来了吗?”
“没有。”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白秀蘭坐在客厅沙发上,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漫长的时间,突然客厅中的电话铃响了起来,白秀蘭猛的抬头,下人已经小跑着过去接通,片刻后,那小丫鬟抬头对白秀蘭说道:“夫人,是督军的电话。”
白秀蘭心中一凛,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接通。
“督军。”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他说道:“夫人。”
很平常的一句话,通过电话线,好像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白秀蘭不知他要说什么,等待下一句话,可是那边却沉默了。
电话信号不是很好,偶尔有沙沙声。
片刻后,他忽的低笑了一声,说道:“夫人,你没什么要说?”
难道他知晓了什么?
白秀蘭默了一会儿,就开口:“段晓玉失踪了。”
她觉得顾钊可能是问这个,就如实告知:“三弟也不见了。”
那边彻底没了声音,只余沉沉的呼吸声。
白秀蘭等着他的回答,也不说话。
顾钊再开口,声音不复刚才闲适,多了沉重,严肃下来说道:“顾恒不会出事,若是要命,不会掳走。绑架,肯定会留命。”
白秀蘭眉毛微微扬起,和她判断一样。
“段晓玉若死在徽州,陕西老段就有借口了。”
顾钊干脆利落的分析,又和白秀蘭的想法不谋而合。
“封锁全城,搜索段晓玉下落。”
白秀蘭点头:“已经办了。”
白秀蘭都能想象的到,顾钊此时肯定抬手揉着眉心,表情沉静。
“夫人的判断我知,不会出差错。”顾钊似是夸奖她:“你做了什么?”
白秀蘭轻笑一声,说道:“督军和奉军白司令关系可好?”
“怎么?”
顾钊回答很有他的风格,简短利索。
“我怀疑这件事和叶家老三有关,白司令可是叶三少爷的岳父?”
那边顾钊声音停顿了片刻,再开口,音调渐沉,含着浓浓情绪。
“叶柏那人偏执,你离他远点。北平这边我一旦解决,立刻回去。顾恒若是在叶三手里,他自会出条件。夫人暂且不必理会,段晓玉意外,恐怕陕西那边不依不挠,若是局势有变,直接差遣军部张诚。”
白秀蘭楞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叶柏可能就是叶三少爷,遂点了点头:“我知晓。”
顾钊沉默片刻,深深道:“夫人,你辛苦了。”
这句话,能从顾钊口中说出,实在难得。
“能为督军分忧,秀蘭本分。”
顾钊笑了声,说道:“你我夫妻,不必说这客套话。”
白秀蘭不再言语,这话听起来十分别扭。
“护住家里人,等我回去。”
好像那边出了什么事,突然响起枪声,电话就那么戛然而止。
白秀蘭握着电话若有所思,半天后才放下。
若是顾钊死在北平,她能不能撑起整个徽州?
吩咐厨房做了清淡的晚餐,一直到七点,顾老爷还没回来,白秀蘭坐不住了,她叫来副官,吩咐道:“知不知道老爷去了那里?带上几个身手好些的兵去接他回来。”
“好!”
副官行礼转身朝外面跑,可是刚走到一半,就听门外汽车声响。
白秀蘭忙走出了门,就见一辆黑色的汽车开进了院子,是顾老爷出去乘坐的那一辆。
车子停好,白秀蘭迎了上去。
灯光照入车中,却看不到顾老爷下车,司机已经从另一边走了出去,忙去拉后面车门。
“老爷怎么了?”
白秀蘭快步走近,看到顾老爷躺在后排座位上,似是沉沉睡去。
“喝了点酒,醉过去。”
几个下人忙去扶他,可顾老爷却纹丝不动,几人是合力把他抬出了车。白秀蘭站在一边,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顾老爷的身体似乎那里不对劲?等他的脸完全露出来,灯光下酚红的很不正常。白秀蘭眼皮一跳,猛的推开面前的下人去扶老爷子的胳膊,顺势摸到手腕。
心中一惊,脉搏全无。
“快去叫医生过来!”
白秀蘭骤然喝道,几个下人也是吓一跳,再去看老爷子的面容,那是喝醉酒的模样?分明是没了命,这时候搁谁心里也是震惊,几乎要扔下这沉甸甸的尸体,却见白秀蘭沉稳站在院中,目光沉静如水。
“背老爷进屋。”
老爷子身体还有余温,可呼吸已经停止。
老夫人听到声响,想要下楼,刚刚老爷进屋,下人们都听说了大概,面色各异,谁也不敢搀扶老夫人往楼下走,若是气急攻心出个意外,谁担当的起。
医生来的迅速,白秀蘭居高临下看着开车的司机。
“老爷子今日去找了谁?喝的什么酒?和谁在喝?”
老爷子急匆匆出门,肯定是为了顾恒的事。
“老爷好像和市长是故交,今日两人相谈甚欢,就多喝了几杯。”
白秀蘭表情冷冽:“只市长一个人?”
市长姓张,曾经和顾老爷子是同窗好友,多年的交情,顾老爷和顾太太提及过几次,何况这张市长年纪一大把,如今也是依附着顾钊势力,怎么有胆子做出这种事?
“后来叶家三少爷也去了。”
白秀蘭猛的抬手,却没注意直接打翻了门边放的古董花瓶,巨大声响后,地上只余碎瓷片。白秀蘭心中大骇,这一日还能再出点什么事?
叶家三爷?
她几乎是暴怒,转头冲着副官喝道:
“带人去市长府上。”
副官快速的跑过去,靴跟磕地,猛的抬手敬礼。
“是!”
“另外。”白秀蘭深吸一口,努力压抑情绪:“去请叶家三少爷。”
“夫人。”
突然身后医生开口说道,他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镜,表情平板无波:“老爷子无救,节哀。”
“你说什么?”
一声尖锐的直腔,带着颤音。白秀蘭抬头看过去,只见微微颤颤的顾老夫人跌跌撞撞往下面跑,她失却了往日的端庄,只余茫然的痛苦。身边婆子丫鬟拦的急,她才没能从楼梯上滚下来,她眼睛直直看着客厅中间沙发上躺着的人,那个人脸上的酚红渐渐褪去,只余惨白。
“乙醛中毒。”那医生至始至终都很平静,淡淡说道:“通俗了讲,就是喝酒太多,喝死了。”
白秀蘭看着他的眼睛,这个答案,她不信。
顾老夫人已经扑到了顾老爷的身上,她浑身都在颤抖,手指紧紧抓着顾老爷的袖头,浑浊的目光里全然是泪:“老爷,你回来了啊?”
她声音颤的厉害,似乎想笑笑。可是嘴唇一动,两行泪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她的手指很用力,微微泛着苍白色。
“老爷,你倒是应我一声啊?”
顾老爷眼睛紧闭,呼吸已经停止,顾老夫人骤然发出一声大哭,声音悲伤到绝望。
“老爷!”
顾老夫人脸贴着顾老爷的脸,这一声尖利的哭后,她翻了白眼就再无知觉。
“夫人?医生医生!”
白秀蘭站在门口处,她看着这一切,心中知觉空寂。
死了啊!顾老爷竟然就这么死了,那个精力旺盛,整日里拎着个烟袋抽,动不动就打人厉声骂人的老爷子,死了。
她心脏空落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医生去忙碌顾老夫人的事,副官小跑过来,他看着白秀蘭冷凝的面孔许久后,才小心翼翼说道:“夫人,市长和叶三少都是徽州有头有脸的人,这样贸贸然的去拿人,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