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司妍简直有熬夜做功课的感觉。
往常对着电脑玩游戏,俩小时可能能玩出游戏世界的几个月甚至几年,但如果突然要涉及“三年前”之类的剧情,她都不一定记得住。现下虽然游戏世界也比现实世界走得快,可对她来说却是一天就是一天的在过,回忆从开头到现在的角色想得她脑仁儿疼。
而且她还总担心会不会遗漏了什么——像司婉司娆还有亓官修云离这类出场频率高的角色自然不会遗漏,但平常在说过几句话的宫女呢?打过一两回交道的婢子呢?她很难记全,是否在不经意间得罪过人家……这也难说。
司妍足足一个通宵没睡,才算勉勉强强把表格列了出来。谢天谢地这游戏有让玩家做备忘的面板可以打字,这要是手写……毛笔宣纸搁面前让她写一夜,她得哭瞎。
关掉键盘,司妍看着屋里悬浮的巨大面板长舒了口气,又上手改了改标签。
标签她用了红黄蓝三种颜色。蓝色的是“安全”的,不太可能害她的那种,比如还在“新手村”司家时的婢女娇兰,比如进宫后被她帮过的卫美人、橘子,当然还包括亓官修亓官仪亓官保他们;黄色的是结过仇,可她现在接触不到的人,比如最初在司家时和她不对付的六姐司娟,还有进宫和她叫板然后嘎嘣一下子被亓官仪弄脱臼了的闵家姑娘。
至于红色,则是跟她有仇或者存在潜在结仇可能,且现在也常能见到的人了。
一直自问没怎么结过仇的司妍对着表单这么一看,才知道其实仇家也不少。
撇开目前还在昏迷不知道该如何判断状态的司婉不讲,好几个之前找她帮忙化过妆的亓官仪和亓官保的“迷妹”都理所当然地标了红,谨慎起见,司妍将关系一直不错的蓝渺也做了红色标注,目光往下一挪,视线停在一个已有点陌生的名字上。
胡莹。
她都快把这个人忘了。或者说,这个人在游戏里和她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交集。初进宫时她们虽都在信芳宫,但伺候的是不同的人,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怎么说过话,要不是她最初在脑内调侃过“司胡蓝”,她估计都要想不起这个人了。
但这个人吧……
司妍记得她的设定。据说司家和胡家有世仇,一代又一代互相都想干死对方(……)的那种。而且此处还有个细节:挑人进宫时,两家都给曹公公塞了好处,后来大约是因为司家出手更大方,曹公公帮忙让她们三个姐妹全进了宫,司妍顶的是胡家的一个员额。
会是她么……?
司妍拿不准。她觉得如果是的话,这游戏的剧情跳跃性也太神经了……这特么谁想得到有关联啊?!但她同时又清楚,这种情况在实际生活中是可能发生的,那种平常不吭声但是背地里卯足了劲儿想捅人刀子的人,在哪儿都有。
司妍想了想,伸手将“胡莹”两个红字又加粗了一下,然后点了面板右下角的“生成”,悬空的巨大图表金光一闪,转而变成了一沓纸笺,手写的字迹看上去十分逼真。
大殿中,亓官仪等到将近天明才得以进殿。已进殿门,便见父亲和五哥全都铁青着脸。
“父皇。”亓官仪一揖,又向亓官修施礼,“五哥。”
亓官修没有反应,皇帝开口便道:“老七,你去!带人去拿了那个云离,送去充军!如有违抗就地给朕砍了!”
“父皇?!”亓官仪一惊,看看父皇又看看五哥,连求情的话都不敢贸然说。
现下他说什么都不合适,强说五哥和云离其实也没什么事显然说不通,五哥都在这儿磨了大半夜了,能是没情分么?
可要是说“父皇息怒,五哥与云离是真心的,您体谅一下”……那也不行,那是火上浇油。
亓官仪滞了须臾,颔首说:“父皇,五哥这般,和云离没什么关系。”
“还和他没关系?!”皇帝气得面色通红,“堂堂一个皇子,为了个男人说终身不娶,这是要天下人都笑话朕!”
“父皇息怒。”亓官仪维持着平静,“五哥……不喜欢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云离出现之前就是如此,故儿臣说与云离没关系。”
“你少在这儿强词夺理!”皇帝拍案,“你不去朕也会叫别人去,来人——”
“父皇您弄走了云离,也还会有其他人。”亓官仪略微提高了声音,皇帝一怔。
亓官仪又说:“换了其他人,对五哥或许不同,但对您而言没有分别。您又何必非得办了云离,平白伤了父子情分。”
“你……”皇帝气结了一瞬,转而又恼又无奈,“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任由着他天天这么……不娶妻还四处都是龙阳之好的传闻,像什么样子!”
“父皇,您也不必一定逼五哥娶妻。”亓官仪作得轻松了些,“五哥有战功,朝中便要敬他三分。不娶妻的事旁人左不过议论几句,无伤大雅。”他边说又边像亓官修递眼色,“五哥您也别非得给云离讨封位,这事史无前例,您这不是让父皇为难吗?”
亓官修一声冷哼:“七弟,我为什么非得给云离讨封位,你是清楚的。”
亓官仪微噎。
这他确是清楚。最初的时候,五哥也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只不过后来,因为云离没有名分,接二连三的危险越来越多。谁都能找他的麻烦,而五哥却不好理直气壮地去护人。
其中有大哥那样过分轻视上手调戏的,也有母后那样开口就把人发落去浣衣局的。
“这件事儿臣一定会办到的。”亓官修直视着皇帝,眼里坚定无比,“您今天可以不答应,但儿臣一定会继续磨,您也不必再白费心神琢磨着给儿臣塞皇子妃。如果您硬要塞一个过来,儿臣只好对不住她,把她送得远远的,免得云离心烦。”
亓官修说完转身就走,皇帝拍案而起一时又什么都没骂出来。亓官仪左右为难,略作踟蹰向皇帝一揖,便赶忙追出去:“五哥!”
彼时天正边刚泛起一丁点亮光,仍该是安睡的时候。亓官修带着气疾步走了好长一段,见仍没甩开亓官仪,终于暴躁地停了脚:“七弟你别管闲事!”
“五哥您这样只会徒惹麻烦!”亓官仪劝道,“我知道你是想护好云离,可你看,惹恼了父皇,他要云离充军只是一句话的事。”
“我知道……”亓官修颓然地蹲到地上,手扶着额头缓了会儿劲儿,声音弱了下去,“我只是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这么久了,明明谁心里都清楚,就是硬不许我迈过这道坎,非要佯装没有这回事。”
其实如果光明正大的挑开这事,也并不会给旁人造成怎样的影响……人人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他枕边躺着的那个是男是女,其实和别人没有关系啊!
“五哥。”亓官仪也蹲下身,拍拍他的肩头,“别急,兄弟们一起帮你想法子,总能解决的。你先回府吧,天都亮了,你一夜不回去,云离肯定过得不安生。”
是啊,天都亮了。
亓官修点点头,下意识地看了眼那片太阳初升的地方。
原只是扫一眼而已,然则扫过之后,他的视线又在震惊中被扯拽回去。
亓官修眯眼望着那片阳光,一时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
“五哥?”亓官仪在他的神色中一怔,也看过去。
只见太阳刚升至一半,一半托在宫墙上,另一半尚看不到。可能看到的那一半中,下面分明有一道黑色的长条。
那道长条方方正正,但实在莫名其妙。它纹丝不动地存在在那儿,周围刮风也不影响它,好像它和整个世界都没有关系。
那个黑条的存在,好像突然让那里变得像是一张画,黑条的部分是被人用刀子剜去的部分。
“那是什么……”亓官修的语气中渗着莫名的恐惧,他也不知自己在恐惧什么。
亓官仪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想起先前漫天妆品乱飞的场面,还有记忆中残存的原本的画面……猛打了一个寒噤。
房中,司妍小歇了半个时辰,又拿冷水洗了把脸,外面的天就亮了。
她跟皇后告了假,打算再去看看司婉。到了信芳宫门口,便见许久不见的小屈一把拦住了她:“你来得正好!司婉醒了!”
司妍心里一松,立刻往司婉房里跑。踏入房门,见司婉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目光涣散。
“四姐?”她唤了一声,司婉怔怔地看过来,旋即神情激动地要扑过来:“阿妍!阿妍!”
司妍赶忙迎过去,坐到榻边扶住她,司婉紧攥着她的手,眉心蹙了蹙就哭了出来:“皇、皇后娘娘要害我!要害我们!不止给你的东西里有问题,我自己留下的也有!”
“啊?”司妍心里一颤,忙追问是怎么回事。再说,她的护肤品里被添了水银那顶多是烂脸,司婉这中毒昏迷的症状……
她走到司婉的妆台前:“你这是哪个被下了毒了?”
“那个……白色的瓷瓶。”司婉一边指给她,一边捂着嘴惊恐不已地哭出声。
司妍拿起瓶子打开面板一扫……
pola美白丸?!
这也是个网上大热的东西,据说常年处于断货状态,至于功效如何,各方评价两极分化得厉害。
觉得没用的表示吃它那就是个心里安慰而已,觉得有用的则表示唰唰唰地眼见着变白,坚持一年就白得跟白雪小公举似的,还兼具淡斑淡化红血丝等功效,提亮全身,调节的是整体状态。
司妍对这东西始终没长过草的原因就一个:要坚持吃的东西她十有八|九吃几天就忘了,根本坚持不住。
但这东西该长什么样她心里有数,便拔开瓶塞倒了几粒出来。圆白的小药片在手上一滚停住,从视觉上看不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