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赶忙放下茶碗,跳下地,掏出手绢塞到白白手里,“真……不好意思。”
行舒眨眨眼睛——蛇原本没有眼睑,按道理即便化作人身,也不该喜欢眨眼。
眼前的他一反常态的开始迅速忽闪那对媚眼,望舒心中预感不详,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好在他也只是笑笑,自己抹干净小脸,攥着湿了的手帕,“我拿出去洗洗。”
——当然这条边角绣着兰花的帕子再也没能回到望舒手中便是。
小姑娘独自一人站在屋里,望着行舒出门直奔院中水井而去,有些悔意涌上心头,早知道就该用自己袖子给他擦擦。
正巧一道白光一闪,院里平白多了只仲晨。
她走到门口,“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
二王子撩撩长发,眼波一转,“累。”猛一眼瞧见行舒手里的帕子,旋即微露狗牙,“晚安。”
“夜里,他能查到些什么?”
“在半空,静静看着某些道貌岸然却之行苟且之事的大人、夫人们的言行罢了。”行舒回到房里,“仲晨与我,各司其职。”
她点点头,挤出个微笑来,“相信他定会秉公行事。”
“不过,我还是可以去打探一下,听听他的口风。”
“……其实,”她垂头,稍顿才道,“我只担心舅舅的安危。小时候,娘常和我提起他。”望舒特意隐去了一半:见了他,我还会莫名亲近他。
白白轻拍她肩膀,“等我。”
这一等,就是十分钟。
行舒回来,一手叉在腰上,另一手揉揉自己脖子,舔舔艳红嘴唇,“让你久等。九暄竟然嫌仲晨与我说话吵到他入眠。”
“然后呢?”
“他今晚不必睡了。”
望舒默然。
“元公子肉身为他人所占。他本人德行颇佳,又有阳寿未尽,生魂状态也并无大碍。仲晨下界这一趟,所行之事与元公子也无干系。”
她轻舒口气,“那就好。”说完返身爬回床榻,慢慢解开外衣。
行舒一只手扯住领口,“哗啦”一声褪下整件白衣长袍。
她察觉不同寻常,皱着眉毛盯着他瞧。
“九暄绝非寻常敌手……所以我扭了腰。”
当晚,当白白死死把她搂在怀里,最后甚至用两条大腿将她整个人夹紧,她也姑且由他去,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蛇喜欢缠人,就叫他缠吧。总比他兴奋之时拿你磨牙强。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聚在一起吃早餐。
一向热衷美食的九暄竟姗姗来迟,白面俊男如今双颊返青,眼下一团乌黑,径直进门,寻了椅子坐下,向全场点了头,权作招呼,一言不发的自顾自的开动。
饭后,羲和洗碗,泰平和仲晨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九暄接连灌下两碗茶水,之后直奔院角茅厕。
行舒将一脸诧异的她揽进怀里,“我可不敢保证每次都有运气:毒牙可以从他鳞片的缝隙里扎下去。”他顿了顿,嘴角弯弯,“但若我的毒液入口,于他而言,等同于泻药。”
“莫非你们扭打成一团?”
“……望舒,我只是趁他不备,将毒液滴到他的夜宵上。怕他发觉,起身太猛,才闪了腰。”
她不过是顺理成章的小小邪恶一下,竟换来白白如此认真的详细解释。
其实,有时朦胧一点,留下点联想余地比较意味绵长。
而仲晨看着正踏上他“老路”奔向茅厕的九弟,不禁莞尔,一副标准的小人得志神情。
望舒再一次为自己的低估龙族兄弟的“深情厚谊”而羞赧不已。
小麒麟抬头望天,“天气……虽然晴朗,可真是好久不曾落雨了。”
整理整理去到医馆坐诊。
白白像个尽职的秘书,往来称量取药收钱找零,顺便以气势赶走压根没病却只为探探年轻美貌的医生的“狂蜂浪蝶”。
若论起外表,望舒与行舒当真郎貌女才甚为相配,若和羲和站在一块儿,望舒就沦为陪衬,而光芒万丈的容月出场,小姑娘就彻底变为布景。
单从看店“闲人勿近”这条来说,后院里任何一位都比行舒这种虽然优秀但硬件不够特别突出,从而又给其他望舒追求者以微薄的希望“老板郎”强。
昏昏欲睡的午后,有客上门。
望舒只觉得凉风拂面,一睁开眼,就是舅舅的恬然微笑的清俊面庞。
“昨夜偶遇敖公子,他亲口道自己只是你家中食客。”
小姑娘面对舅舅,自然愈加直白,“他也分担家务,不能算吃白食。”
“好歹也是龙族王子,你需给他留些颜面。至于平阳,她当街强抢良家公子自污,只为避祸,确实情非得已。”可久而久之,尝到甜头,就成了爱好。舅舅为给自己表妹留点面子——这些还是按下暂时不表。
行舒默默搬了椅子过来,放在重华舅舅身后,做出个“请”的动作,之后退至望舒身后墙角处,寻了椅子坐下,继续埋头看自己份内的公文。
“他待你甚好。”
一把椅子就将舅舅成功收买?望舒皱眉撅嘴,无声的表示抗议。
重华舅舅笑笑,“与敖公子闲聊甚久。我无需睡眠,长夜漫漫,经常回王府周遭逛逛而已。”
那么,他理应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她五岁时随父母回京小住,娘就因那个自小疼爱自己的亲生哥哥忽然的陌生和冷漠心痛不已。
想来那时壳子里的灵魂早已经不是本尊。
舅舅的生魂常在府内外游荡,甚至在幼年望舒身边停留关照。而这些,娘全不知道。
后来不知是谁暗中给出消息,父母又得了他人相助,连夜离开京城避祸。
一年后,娘自路人口中得知舅舅身死。
望舒寻思至此,抬眼,“娘听说舅舅身故痛不欲生。”
“我肉身还没入土。昨夜敖公子告知我依旧寿数未尽性命未绝。去向你娘通知我死讯的人,该是我那爱妻特地安排有意为之。”
“舅母?”
“如今她已入宫。若是她还居于王府,我又何能来去自如。”
“舅母精通妖法鬼道?”
“现今王府里的世子妃正是她使出法术着妖人所扮。可那妖精法力低微,不能阻我进出。而父王所中巫术,只叹我无能为力。”
望舒垂头不语。
“你爹或许并非死于非命。若想下手,在你全家进京之时才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舅舅起身,走到她身边,轻抚她后背,“她进宫数年依旧无出,但万幸你是个姑娘。”
女子不得继位。
杀望舒并无太大意义。况且自幼她便有相当于千年法力的行舒内丹护身,即便她那位法力高强的舅母也不敢轻举妄动。
“舅舅?”
他有些失神,“重洛手段太过阴毒。我何尝又有夺位之心。”
重洛乃是陛下名讳。
他顿了顿,换了副温柔神情,“白仙君对你一片痴心,”他指向皇宫方向,“这些与你无关,看你幸福美满,我便对得起你九泉下的娘亲。”
舅舅闭口不谈望舒父亲,可见他对当年郡主和小医官的私奔仍是耿耿于怀。
九暄恢复能力显然高过他亲哥哥甚多。
晚饭时生龙活虎,精神奕奕,饭量也随之大增。
入夜卧房,她先为行舒上药。
二人并肩而卧,再扭头四目相对,望舒终于开口,“白白,那女人……”
“如今她已是贵妃。”
“你们……”
行舒牵住她小手,“不可,若是妖鬼横行,祸乱宫廷,我们当中任意一个均可先斩后奏。”
“可她是人。对吧?”
“不错。此事全属仲晨职责。”
“我明白,相信他会秉公处置。我只是有点伤心。”
“现今可算太平盛世,这位人间帝王勤政爱民但德行有亏。因此数月以来,京城一直不曾下过雨。虽说他近期着力兴修河渠,浇灌田地。”
“明明是他的过错,为何要让百姓承担后果?而且过了这么久……”
“只是个警告。前一阵子,天庭心思都在于魔界战事之上,前不久仲晨刚从战场归来,并未休整,便直接接了这压了十余年的案子。不过,你若是只想下场小雨解解暑气还是办得到的。”
“哈?”
“或许,明天有人上门,你也不得不恳请他帮忙了。”行舒大手按向望舒额头,柔声,又心内默念些许安眠咒语,“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望舒指挥众人端菜之时,仲晨翻墙归来,她冲着二王子呲牙挑眉,“辛苦。”
仲晨抹抹额头,眼睛扫过小姑娘手中炒勺,急速换上谄媚笑容,“不敢当,公干,公干。”
早餐吃到一半,望舒就被不请自来的三娘拉到院子门口大树下,两个孩子的亲娘面露难色,“望舒。”
“但讲无妨。”
“我相公、清泉不敢来亲自上门拜访求助。”
望舒回头,瞄瞄屋里端着饭碗精神百倍的两条白龙,回过头,“嗯。难免。”
“但此事正是要拜托二位上仙。数月不曾落雨,天气燥热,大人还能勉强支撑,但幼子每日泡在海水缸中不能出来,否则哭闹不止。”
白白简直妙算。
她伸手拍拍三娘手背,安抚这位焦急的母亲,“我说说看。不过我除了罢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威胁手段。何况落雨之事理应经过天庭准许,如果实在不行,我也不想为难他们。”
三娘想起自古流传的神话故事里违背天条私自兴云布雨的白龙下场,叹了叹气,才道,“总之有劳。大恩大德……”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我尽力而为就是。”
送走三娘,望舒返回前厅,其他几人酒足饭饱,靠在椅子上喝茶以助消化。唯有行舒未动眼前清粥小菜,只等她回来一起用饭。
她坐下,刚捏起筷子,就听仲晨端着茶碗,轻描淡写,“想下雨啊?”又扭头看看自家兄弟,“小九儿,咱们可没接到雨令。”
“你们二位都能兴云布雨?”她问。
“我不行。”九暄摆手,“我只会下雪下冰雹。二哥可以。”
“不过没雨令也没办法。”小姑娘不无沮丧,“说来也是私心。对了,白白,你简直是百事通。你昨晚便知道鲛人到了耐受极限了?”
行舒夹了几样小菜到望舒碗里,“做神仙时间太多,多读些书也是好的。”
“也罢。邻居那边也送了咱们不少珠子。天帝正式雨令没有,不过,”仲晨眼中媚气如丝,“打个喷嚏留留鼻水也能蒙混过关。”
龙族讲求雷厉风行。
饭后,一道白光冲天而去,不多时阴云密布,几声炸雷过后天降细雨。
院外同时传来几声欢呼。
为瞧个清清楚楚,望舒冲到院子里仰头瞻仰白龙在云中穿梭的绝妙身姿。
忽然想起这雨滴乃是仲晨口中所说的“鼻水”,望舒打了一个激灵,忽然一个阴影袭来,她再仰首,羲和已经化为原身,一只周身通红的凤凰正立于她身后,张着翅膀将她护在身下,为她遮风避雨。
她转头,其余几位站在雨中,身上全不见沾湿。
羲和也是个温柔的男人。她不由这么想。
最多一刻钟,太阳便从几片乌云之间探出一个半个明晃晃的圆圈。也就是云间那个缺口,忽然多出一张龙脸,澄清得亦如雨后的天空——仲晨有对深不见底的迷人蓝眼睛。
虽然她没看见他咧嘴,但那个表情分明是在得意微笑。
出尽风头过足瘾,白龙转头飞驰而去。阳光从左侧龙角处的豁口照过来,在地上对应出一个类似阴影——那显然是当初望舒神准菜刀的杰作。
小姑娘再也忍不住,直接蹲在地下,大笑不止。
当然,这天亲眼得见白龙真身的京城百姓也不在少数。
半个月后,京里民众为那慈悲送出及时雨的白龙塑了尊泥胎,端端正正立在龙王庙里。
全家人也凑了热闹,跑去参观。
仲晨还特地拈了几根佛香,上去参拜。
平心而论,那塑像惟妙惟肖,眼睛颜色更是一如亲眼所见,尤其是左侧龙角的豁口也没忘照实复制。
从庙里出来,望舒眼尖,正瞧见法海大师那小徒弟端着化缘的紫砂盂匆匆走过。
小姑娘端着下巴,问,“不觉得奇怪么?”
化作小狗的泰平最先接话,“他师傅竟还未修养完全。”
羲和不屑,“那小和尚出来的地方是道观。”
话说行舒腰伤基本痊愈。夏秋交汇,夜里日渐清寒,行舒搂她还不忘开启自加温装置。
当舅舅又一次到访,揪着白白面谈甚久,结果颇为满意。又亲自拉着望舒,拿出一只玉佩,“我魂体十数年,唯有这个始终不曾离身,想来也非凡品。望舒今年也已二九年华,不如寻个好日子,尽早了我心愿?”
她只得重重点头。
当夜,望舒在白白怀里,幽幽说道,“娘与爹私奔,舅舅虽没说什么,但打心里是不大愿意的;但今天他竟主动允你我婚事,只因你是天庭上仙。”
行舒笑笑,“不必介怀于此。我只问你答不答应。”他忽然正色,“即便你不应允,你家之事我也定会插手,直到给你个交代。”
“我最初只想利用你。”
“我最初只想你爱我。你我都有目的,半斤八两。”
她想了想,才道,“好……”
她只觉得嘴被堵上。
之后带着几分凉意的柔唇急速下行,随后胸间一阵阵酥麻,快意缓慢升腾,那里越加湿润,愈加渴望被什么填满。
他动作很慢。一点点的挺进。感觉遇到阻碍就愈发轻柔。
望舒只感到一阵非常短暂的刺痛。旋即小腹深处感受到一股热流奔涌。
小姑娘实在天真,她觉得这和她从春宫和医术里看过的东西不大相符,于是愣愣冒出一句,“这就完了?”
自然不可能有回答。
太久没和爱人亲密,之前行舒准备了太久,但实战时依旧太兴奋太紧张,即使这早已经不是他的第一次。
当情绪冲动之下,几乎所有男人都会曾遇到这种尴尬事:他秒射了。
他依旧死死搂着望舒,可就是不敢低头看她的眼睛。温存软语更是无从开口。
这真是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