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望舒习惯拉扯行舒的袖子,如今已经改作直抓他的手腕。
“你这么酸。”她挂着笑容的小脸,只距离他一步之遥。
四下无人,行舒一把拉住她,托着她的纤腰,没太用力,将她侧扛在左肩上,小姑娘最初还有慌乱,直到明白他的“企图”,抓牢他的肩膀,晃晃小腿,“美男子也分两种,我喜欢的和我不喜欢的。”
闲“街”信步,最后归家,凤凰在院子里撞见甜甜蜜蜜的两人,打了声招呼,便选择性失明直接回了厢房。
梳洗完毕,二人并肩而卧。
“白白,你说黄员外大白天的去寻衅滋事,虽然清商、清泉都身手了得,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行舒摸摸她的脸颊,“不碍事。清泉用明珠贿赂户部官吏,连户籍都更改过了,员外他又能如何,只咽不下这口气,找些流氓地痞给他们小夫妻弄些麻烦罢了。”
“也是。”她撩起行舒一绺长发,在指尖绕来卷去,“他儿子和青涵私奔,可咱们闹了一场,等消息从平阳公主那边传出来也只能是黄永欣‘暴病而亡’……总会有他难过的时候。”
“未必。自打将儿子送出府,就不曾期待他还能平安回返。”
望舒咬了咬嘴唇。
她自小在温暖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备受爹娘宠爱,对这种唯利是图的冷血父亲,犹如南极企鹅遥望北极熊一般终生都没办法理解。
当时,美貌青年和小狐狸手牵手离开,奔向自由的时候,永欣脸上是何种轻松释然,她现在似乎能略略体会。
“只是公主那边接连少了面首,真的肯善罢甘休么?”
除开自作孽的驸马爷,九暄生吞了两个,行舒成全了一个。公主府那边再迟钝也该察觉些异样了。
“无妨。”白白平静如初。
“我是担心舅舅。若是平阳公主乱找些法师降妖除秽……会不会波及到舅舅身上?”
“元公子那边,更是无需挂念。”行舒笑笑,轻拍爱人脊背。
望舒稍有沮丧,明明已经这么亲近,行舒竟没有主动顺着她也称呼一声“舅舅”。
女人心海底针。
行舒见她情绪低落,还以为她想起过往伤心事,便将爱人揽进怀里,着力安慰,“一切有我。”
话说当年第二世的望舒,也曾电闪雷鸣之后,鬼使神差的将行舒介绍给自己谨守传统礼教的父亲。
老爷子一见自己儿子的小相好竟是同性,自是急火攻心,摔了茶碗,破口大骂,行舒不以为意拱手行礼之后,拉了望舒便翩然告退。
望舒实诚人,事后,还向行舒申诉道,“你好歹也称呼我爹一声。”
行舒反问,“你是想我扮娘子,还是作你夫君呢?”
当晚,破天荒,二人分居,行舒无奈打了地铺。
大清早,行舒刚从房里出来,卷卷袖子预备下厨拾掇早餐,九暄急忙在院子里拦住他,一脸苦大仇深,“行舒,你行行好,我们昨天饿了三顿。”
白白自然偏疼“媳妇”,眼波一转,“九暄,你若是瞧不上我的手艺,可以回天庭……”
“好了,”白龙做个讨饶的手势,“帝君那里几位厨师手下杰作,我怀疑他们是否还有舌头,你明知于咱们根本是种折磨。”
九暄对恐怖的工作盒饭心有余悸的模样,惹得在门口看热闹的望舒抿嘴一笑。
听见二人在院中交涉结果,凤凰和麒麟不掩沮丧,在房门口不约而同一声长叹。
望舒愈发得意,缓缓开口,“我喜欢喝汤,不然今天咱们就吃火锅。”
话音未落,院子里响起一边欢呼。
九暄自告奋勇,“我去寻点材料。”言毕,一道白光闪过,化作原型冲天而去。
望舒仰望碧蓝空中,九暄蜿蜒如白练的耀目雄伟身姿,悠然评断,“我看着,怎么有点像带鱼。”
一个时辰之后,白龙回返,站在院子当中捻捻手指,哗啦一声,惊现堆积如寻常男人高矮的鱼虾参贝。
望舒问,“这些哪里来的?”
“去了趟北海。随意捕了些。”
“我觉得这些你一个人都不够吃。”
“不会。我如今在节食养性。再说吃惯你的手艺,早就不屑去生啃那些山精水怪。”
——几位公主府内面首大概应该涕泪烧香、铭感五内于九暄的心血来潮的大恩大德。
“清泉不是刚生了孩子,他们一族偏爱海鲜。你也可转送他们。”
一语点醒,望舒留四位上仙在院子里勤勤恳恳收拾食材,自己拎着两桶鱼虾直接去敲月环家的大门。
正巧,三娘夫妇也在。三条小鱼闻见新鲜鱼虾独有咸腥气,都在自己爹娘怀中兴奋的拼命甩动尾巴——鲛人幼儿成长较寻常婴儿快了许多,也更容易养育。
清泉连忙接过望舒手中木桶,“小姐真是贴心。环儿也没有奶水,只好煮些烂烂的鱼肉粥喂给孩子。食材若是不甚新鲜,就挑嘴不肯吃。”
望舒摆手,“这是九暄的心意。”
回到家里,在院子中架了口大锅,望舒亲手调制酱汁,待锅中水开,众人忙不迭往里面丢下各样材料。
正吃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之际,天边一道祥云落于身边,白光散去,正是小仙鹤丹松。
少年施礼毕,“白仙君,帝君吩咐,若有进展决不可忘记回天庭修正仙籍。还有,龙王九王子殿下,二王子殿下今日公务到访,说颇为想念……”
九暄端着饭碗,冷眼一扫。
丹松缩缩脖子,“帝君命我传话,‘以后叫你二哥少借口来我这晃悠。’”
“帝君除了你,一向将龙族视作洪水猛兽。”凤凰说着,也不耽误从锅里捞菜叶出来。
“我二哥和二嫂吵架了。”九暄扬手,院中霎时吹起微微凉风,“果真是有些热了。”
麒麟嘴里含着豆腐,“九暄,你哪位二嫂?”
“不知道。我的二嫂们,我也还没认全。”
望舒瞧着再无人理会、可怜兮兮的丹松,心下恻隐,问,“你要吃么?添双筷子并不那么麻烦。”
小仙鹤顿时来了精神,“真的?”
还是泰平挪了个位置出来,小仙鹤自己搬了凳子坐下,也不用招呼,大方下了筷子。
行舒从锅里夹起大块连皮鱼肉,中间有个分明的手腕粗细的大洞。
望舒皱起眉头。
白白轻声解答,“这是九暄爪痕。因为要带回来给咱们吃,他不好意思先含在嘴里,对于大鱼只得用爪子或拍晕或捅死,如今卖相自然就不大好,不过不影响味道。”
她终于忍耐不住,“你们神仙在天庭都是吃不饱饭的么?”
九暄目光灼灼,迎着她拷问的视线,“吃饱的时候,少。”
羲和不慌不忙的跟进,“吃得像今天这么顺口的时候,更少。”
小仙鹤天庭好少年一枚,吃完自觉主动的参与涮洗收拾。
一切整理妥当,丹松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怯生生的向望舒询问:若是再来送信还有没有福分如今天一般分得双碗筷。得到肯定答复,欣喜着道谢,转身化作一道边缘泛着粉红色的白光划过湛蓝的天空。
下午,全家人聚在在院里,或坐或卧,酒足饭饱之余,享受树荫和微风,手边还有清茶水果相伴,在炎炎夏日中却是极为惬意。
不过平静通常都是用来打破的。
没能察觉到任何征兆,眼前倏尔多了一位紫衣男子。
来人五官精致,但比起身边耀目羲和、或是天上美艳容月的外表来讲也不算如何了得,只是他打量全场之际,眼光流转之间不经意流露出一股摄人媚气,神情间却又不掩傲慢,两相交汇,令人绝难忘怀。
扫视完毕,男子粲然一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进九暄怀中,嗓音里满是哀怨,“小九儿,我因为你被帝君嫌弃了。”
白龙面无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清清楚楚,“滚。”
“你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对待最最疼爱你,最最亲近的二哥,你,”男子目光定在望舒身上,又吸了吸气,“有美人,有美食。于是你便忘了你二哥我么?”说毕,还故作沉痛,刻意捶捶九暄胸膛。
望舒和行舒咬耳朵,“九暄二哥?”
“仲晨。与九暄同母。”
凤凰插嘴,“二王子的年纪比行舒九暄加起来都大。”
“我想问,只要二王子夫妻不睦——先不论是和哪位夫人不睦,莫非就要跑来折磨一次自己的弟弟?”望舒指着院中一白一紫,一个推一个贴的两个身影问道。
“不错。”羲和答得分外爽快。
“原来如此,”望舒甩甩袖子,“时候不早了,我去做饭。”
分出点活计给其余几人:对钱没概念的泰平、超级懒散的九暄洗菜择菜,不容易被奸商蒙骗的行舒、观察力一流的羲和则出门采买。
望舒独自在厨房,好好的切着肉末,惊觉颈后拂过丝丝凉意,猛然回头,正是风骚白龙二王子,半眯着狭长凤眼盯着她瞧。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因为她还不想动用另一手里的菜刀。
本来以为对方会闪躲。所以扬手时,不仅没有准头,也并无力道。
因而“啪”清脆一声响过,两个人都有一瞬的木然。
这一掌正拍到仲晨下巴。二王子捂着脸蛋,满是诧异,“我这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打。”
望舒撂下菜刀,“我这也是第一次打男人。”
二人正在对峙,门外传来泰平惊喜欢呼,“我赢了。我就说仲晨兄在望舒那里占不到便宜。”
——所以行舒才能放心的出门。
二王子难免有些沮丧,却只眨眨眼睛,“姑娘你发怒时,依旧很美。”说完,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转身出门。
望舒抄起一只炒勺冲着紫色背影毫不客气的丢了过去,在满意的听到“咣”的一声,又瞧见仲晨摸着后脑勺莫可奈何的回头之后,她冲着九暄叫道,“你来。”
厨房虽小,容下二人密探却绰绰有余。
九暄乖觉,先布下隔声结界,揉揉自己太阳穴才道,“给望舒你添麻烦了。但我二哥心情不佳时,通常的手段就是赖着我不肯走。”
“兄弟情深呐。”望舒不掩语气中的嘲弄。
“长兄,二哥和我,我们三个是一母同胞。其余兄弟均已成亲。”
“换句话说,就是除了你,也没人乐意搭理他是吧。”
九暄瞄瞄望舒铁青小脸,叹了口气,直接放弃解释。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兄弟感情甚笃。他心烦了无处排解也只能找你。”望舒抱着胳膊,“可我看他牙根就痒。九暄你说有什么招数能让我出气,他也并无损失的?”
九暄释然,会意一笑,眼中精光一闪,指指角落里火红一簇,“辣椒。”
“嗯?”
“二哥嗜辣,克制不住,但逢辣必泻肚。”
望舒抽抽嘴角,抛给九暄一个“你很上道,值得嘉许”的邪恶笑容,“明~白~”
“不过,”九暄伸出食指也指向自己,“对我同样有效,只不过我的耐受力比二哥略强。”
她作出个“不必担心”的手势,“我不会误~伤~的~”
于是晚餐很丰盛。
望着一大桌各色菜肴,仲晨面露喜色,甚至有些受宠若惊,“望舒姑娘,你这是为我接风特地做的么?”
她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不错。”
二王子夹起一块辣子鸡丁,送进口中,眉目霎时舒展。之后尝遍满桌,赞不绝口。
望着众人大快朵颐,行舒悄悄凑到爱人耳边,“有哪个菜我不该吃么?”
她笑笑,“离他近的。”
她有些怀疑龙族的消化系统是否太过高效。
晚餐之后一个时辰,大家坐在院子乘凉刚分了一个西瓜,仲晨就已经来往茅厕数次。
那顿辣椒“红”门宴实在是立竿见影。
在羲和下刀分第二个西瓜时,轻描淡写,“有人来了。”
九暄吃瓜根本不吐籽,“这等低微法术还不足为患。”
望舒拽拽行舒手腕。
白白悠然答道,“平阳公主府上那个巫女联合一位大师,为莫名消失的面首,今天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