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清商这位族弟颇有些意趣。”蛇君仰脸迎着阳光,抱着双臂,一时之间竟笑得晴空万里。
清商,即是三娘鲛人夫君的大名。
昨夜,那鲛人美男抱着爱人,边抹眼泪,边感激恩人,最后几近哽咽,又撒了一地珠子之后才被自己族兄好说歹说的劝走。倒是那女孩,惊魂一场,却反过来轻抚爱人脊背,不时柔声安慰。这对小鸳鸯,又岂是一个“意趣”足可地道形容的?
只是鲛人兄弟以及容月父母皆是美满姻缘,令望舒触景生情,破天荒的主动开了话匣子,“我娘是个郡主。这些你该知道吧?”
蛇君扭过头,深邃双眸中此刻只她一人身影,“不,我不能通晓人心。你的家事,固然我有手段可以查知,我却想听你亲口讲来。”
望舒稍思索,深吸了口气,“当年,我娘看上了一个太医院的小医官。最后在王妃娘亲的默许下,与那小医官私奔。如此辱没声名之事,王爷自然大怒,之后几十年间一直不停各处查访他们的行踪。”
蛇君无声凑近,轻轻牵住她的手。
“自我记事起,就经常是举家迁移。娘身子弱,最后爹带着我们搬到山里,娘过了一阵平静的日子,走了。爹,则是在两年前没的。可爹出身太医院,一向注重调养,自小就和我讲,没了娘他已经很是愧疚,定要看着我风光出嫁,日子过得足够安稳滋润才会彻底放心。”她面色陡然苍白,手指蜷起,“我担心爹死得不明不白。但仅凭我自己,无力报仇,甚至连真相还未触及,便可能殒命。不过,没多久我遇到了容月。我相信因为他在,保了我两年的平安。”
望舒总在做同样的梦:一个面容模糊的白衣男子款款而来,轻抚她脸颊,再在额头一吻。容月出现的时候,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她误以为容月即是她的梦中之人。直到蛇君在洗澡时故意走光:黑发披散,赤膊上身,靠在桶边对她安然微笑,她脸红心跳的奔出门去,才恍然醒悟一直守护她的正是这个男子。
一阵沉默过后,她盯住蛇君,“所以,从你出现,发现你法力较容月更胜一筹,我便放弃他选择你……从一开始,我就是有目的。”
蛇君抬手指向望舒锁骨处露出的吊坠,“这个自你出生,便未曾离身?”
她攥紧那块墨玉,“是。我生下来也同娘一样孱弱多病,随我长大身体却渐渐强健,应该就是你前世送我的这块内丹的功劳——娘偶有不适,搂我在怀,接近这宝贝,也能缓解小部分病痛。”
“不错。送你此物,耗我修为,只为你延寿。你那身世纠葛,我并不介怀。”蛇君探近,呼出的气息拂到她脸上,初夏时节,竟有几丝凉意,“可不管怎样,你的愿望,我定会倾力达成而已。”
她抿抿嘴唇,低下头,默然无语。
蛇君叹气,“望舒,王爷若真是派人杀你爹的凶手,要么将你强接回京城,要么直接杀你灭口。”
“白白,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你我来了京城这么久,王爷若知道你身份,又怎么会沉得住气按兵不动?”
“的确。”她沮丧道,“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没了头绪。爹娘一向不对我细讲那些陈年旧事。”
“此时还需从长计议。”
“白白。你真的是蛇么?”她忽然问。
“你不是亲眼见过?”行舒最初原形示人,也为试探她是否嫌弃他的身。
“你是暖的。”望舒看向二人牢牢牵在一起的双手,脸颊染上一抹淡红。
蛇君挑挑嘴角,“暖身术。千年修行总得捞些好处。”言毕,四目对视之下,他情不自禁,手指还在望舒颈间摩挲几下。
望舒从没经历过此等程度的“暧昧”,自然愣了。
初夏正是蛇类发情季节。蛇君的那几下温存绝非刻意所为——那是处在特殊时期他本能的调情手段之一,而已。
白行舒修行几千年,当然是条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仙蛇。
时节原因,再加上爱人在前,他拼命压制住内心的躁动,只用几下爱抚,充分表达自己的心意,排解百年来为望舒守身如玉的寂寞,已经颇为满足。只可惜这份苦心,望舒绝对体会不到。
年轻姑娘从惊雷中回了神,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手还在蛇君手里攥着,又不好意思直接收回来。顺便,对于自己不仅没有反抗甚至还有一点期待的心情,在脑中进行了很久的自我鄙视与自我反省。只可怜这份纠结,行舒同样意识不到。
“清商和三娘夫妇一同上门,请咱们‘赏脸’赴宴。”凤凰羲和倚在门框边上,左瞧瞧又看看,“望舒不去换个衣裳?”
她甩开手,一溜烟的跑走。
“下手要趁早。”羲和抖抖袖子,“花容月从他爹娘那里取了经回来,绝不会像之前那么好对付。”
“我知道。”
“自你升仙,已过了三世。她代代夭寿,不能如愿而反复轮回,你就真看得过去?如今你打算来个了断,还是继续这么拖着?口口声声一切交由她决定,你是在逃避责任不成?”
蛇君皱紧眉头,身周骤起肃杀之气,“羲和,不关你事。”
“可见好人做不得。”凤凰哂笑,“你也好自为之。”说着,衣袂飘舞之间,消失不见。
望舒从房里出来,不见凤凰,“他先走了么?”
蛇君拉着她的手,迈开大步向大门走,“不管他。”
她扬着一边眉毛,“吵架了?”
行舒绷着脸,没答话。
“对了,”地上窜起一股烈焰,火光逐渐散去,凤凰端着下巴,“听下界来公干的小仙说,月老如今尚不能按时巡查。行舒,你的手可真是一如既往的重……”
“几千年前的那点陈芝麻,还总爱翻出来没个了结。我不过是去探望望舒,竟然冲我接连三十多个天雷劈过来。”蛇君恨恨道。
这就是初见蛇君时,容月说的“他受了伤”的真实原因么。她酝酿了下,眼巴巴的回望过去——表达她一定程度的担忧。
“被我加了些东西,弹回去二十多个。”
所以蛇君早就活蹦乱跳,而月老还在悲摧的休着病假。
她也忽闪忽闪眼睛,总结性陈词,“白白,你才不下重手,你只不过出手就是毒手,而已。”
这句太过精辟,故二位仙君都没绷住,不禁莞尔。原本行舒和羲和刚刚的剑拔弩张,自是悄然消弭无痕。
“不过,白白,”她思量了下,还是没按捺住好奇,“月老比你老上许多,理应法力更高强才对。为何他在天庭,你在人间,却都胜不过你?”
“成仙未必考验就只限于法力灵力。术业有专攻。天界也有酒仙,棋仙,花仙等等,只要能精通一门,再加上心境与机缘,便能修得正果。”凤凰挺直上身,状似恭敬,“比方说太上老君,地位极尊,也嗜好炼丹。想来,我活了这几千年,遇见老君,他从来都是愁眉苦脸,逢人便要念叨几句,‘怎么就是不成呢。’”
“这算不务正业?”她想了想,意识到自己在质疑行舒和羲和的顶头上司之一,颇觉不妥,自动换了话题,“那白白和羲和专攻什么?”
蛇君大手伸过来揽住她的肩膀,脚尖一点,飞出去数丈,“时候不早了。莫要清商他们久候。”
凤凰犹在后面答话,“不会让你受欺负便是。就算在天庭,老仙君们也未必能有几位在他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蛇君属于纯纯攻击系仙君一枚。
他生为白蛇,资质一般,比不得容月、羲和这类天生的神兽,却胜在领悟力极高,自从为与望舒常相守而立志修行,千年之间即成功飞升。甚至与他为伴的羲和,仿照蛇君的修行方法,也进境神速。
只是二人获得仙籍,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若不是羲和死死拉住,蛇君几乎就在玉帝殿外众仙睽睽之下当场撕碎了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