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说得这样直白,张氏脸上红红白白,咬牙忍气,“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混话,今日的事不过是一个意外,母亲定是会……”
“意外?”苏络扯起嘴角笑了笑,“是啊,夫君不也是一个意外吗,只要我在这府里一日,这意外只会是多,不会是少了。”
她朝身后的丫鬟示意了一下,接过来一张纸,“本来我念着情分,是不想把这份东西拿出来的,可夫君尸骨未寒,终究是不忍我们母子去与他相伴的。”
她推开丫鬟的搀扶,一步步走向张氏,面色惨白,身染血迹,眼神也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女鬼。
“张氏,你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夫君在弥留之际,曾偷偷交给我一封信,我猝然病倒,半是伤痛,半是惊惧,我竟不知,你会把我们大房逼到今日的地步!”
张氏被她的样子就已唬得心跳不已,再一听这内容,脸腿肚子都在打颤,“你……你浑说什么,我何时害过你们了!”
“没害过?没害过你怎么解释这封信!”她把信纸抖得沙沙响,颇似索命的魂铃,张氏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苏络拽过她的手臂,拖着她就朝灵堂中间摆着的棺~走去,“夫君还在这躺着,你敢对着他的遗体发誓,你问心无愧吗?”
就在这时,那棺~本已钉死的盖居然动了动,缓慢地一点点打开,一个人影坐了起来。
“啊——”张氏一声尖叫,拼命甩开苏络的手,“不是我,不是我,是朱氏把那带着时疫的衣服放到你房间里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此言一出,本来被突然诈尸吓到的众人又是一惊,苏络却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今日,我苏络在此立誓,”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地连呼吸都被收敛了的灵堂上,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被众人听见了。
“今生今世,我们母子再不踏孔府一次,永不见孔家众妇。如有相见,不计死伤。”
直到大队伍出了孔府大门,苏络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顺着身边趴着的艾洛的头发。
一旁的付嬷嬷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她看了眼远去的孔府,有偷偷打量了一下苏络,“奶……郡主,我们就这样走了?可,大少爷他……”
苏络动作不停,闭上眼睛养神,“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不可能不让他进孔家的祖坟,又有什么好争的。”
付嬷嬷点头,还是有点担忧,“您那杯茶,万一以后查起来,或者二少奶奶回去一说,您岂不是——”
“查什么?他们还嫌自己的脸丢得不够大吗?我在府里顾念这艾哥儿和脸皮才有点投鼠忌器,现下,她们自己把话说清了,脸皮也撕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小张氏,难道她要说,她是在怀疑自己的姑姑,打算向我求计吗?她还没傻到这个地步。”
她靠着休息了一下,突然拉开车帘,探头出去,“钩吻。”
黑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车内,却没惊动到驾车的车夫,单膝下跪,低头看地,端得是暗卫的标准。
而英明神武的暗卫的主人,却毫无形象地捂住了嘴,皱眉嫌弃,“你放到茶盏里的血囊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血?腥死了!”
见证过主子出神入化的演技和刁蛮无礼的心机的小暗卫,本来正斗志满满地等吩咐,还想着是不是需要再去撬一次棺材,拉一次尸体。
一时没预料到突变的画风,愣在了当场。
苏络看他没反应,自己恍然大悟地“哦”了一下,相当自然地把手伸了过去,“写吧。”
本来闭眼装睡的付嬷嬷瞪大眼,郡主什么时候和个小侍卫这么熟了?!
钩吻迟疑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如果不照做,只会更尴尬,他边打量着苏络的脸色,边犹豫地写答案。
——鸭。
“哦,”总是闹得他心神不宁的手被主人干脆地收了回去,平静无波,“下次用牛血,我不喜欢鸭的味道。”
就这样?
他犹豫地抬了抬眼,刚巧撞进一双含笑的黑眸,“怎么,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那一瞬间,整个车里的内心活动是这样的——
敢点头,我们就走着瞧!
——来自心口不一的女人苏络
郡主哪里不讲理了?明明就是琴棋书画,四艺皆通,知书达理……(此处省略3000字赞美之词)
——来自付嬷嬷。
你不讲理起来简直不是人。
——来自最有发言权的艾洛。
为什么讲理?主子就是不用讲理的。
——来自钩吻。
于是,她果断地摇了摇头。
苏络抿唇微笑,亲和度爆表,“这就好。”
礼部尚书的孔府和作为皇亲国戚的平南王府隔了四条街,坐车都得用上一个半时辰。
何况现在还多了拦路的。
苏络坐在车上,冷眼看着队伍前方的人,“大嫂真是好兴致,日头这么大,也想着要出来迎一迎我。”
这位大嫂,是上一任平南王庶长子,也就是她庶长兄的原配,出了名的胸大无脑,再加蛮不讲理,做事都用不上脑子。
比如现在。
林氏冷哼一声,“我可没这么大面子,宁愿丢脸也要来接你这个毫无妇德的小姑子。”
她单手叉腰,声势倒是大,“我是来拦着你的,免得你丢脸丢回到我们平南王府!赶紧识相地哪来回哪去,不要让我赶你!”
“这样啊?”
苏络端坐在马车里,一袭黛色纱裙,美目流转,顾盼生姿,“原来大嫂还认得字,知道这是平南王府。”
“按理说,住平南王府,我这平南王的嫡亲妹子,怎么也得比你这个庶嫂,来得名正言顺得多。”
她懒得再和这些个女人叽叽歪歪,“来人,给我把她拉下去。公然蔑视皇族,仗势欺人,按律该打几板子,一下都别少了。”
付嬷嬷赶紧拦住,“郡主,您刚回府,这,于声名有碍。”
苏络冷笑一声,“嬷嬷觉得我放过她,声名就好了?哥哥不在,这平南王府的主人是谁,我总得让那些个不长眼的认一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