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络揭开茶盏的瞬间就挑了下眉,跪在堂前偷偷打量她的神色的吏部尚书哆嗦了一下,暗自骂自己出门不看黄历,居然撞上这么一尊大佛。
青松阁四周环着各种常绿树木,里面的人一不说话,难免就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反倒是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昭显着主人的急切。
苏络放下茶盏看着匆匆赶来的宋衾,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朕还是第一次被人晾着喝茶,宋侍郎真是大忙人啊。”
跪着的吏部尚书怔了怔,难道圣上也是来找茬的?
宋衾姿态优雅地在苏络下首最近的位置上坐下,笑意盈盈,“臣惶恐。”他的表情和语言完全是两回事,“实在最近来拜访的人有些多,臣重伤未愈,力不从心。”
居然光明正大地就告状了。
“哦。”苏络的声音平淡地不能提供任何消息,说完这一个字后她就继续坐着喝茶了,好似对这房间摆设的兴趣更大。
作为最有资格发言的主人,宋衾低头安静地喝着药茶。
两个人默契地不说话,连眼神都不对视一个,气氛沉默,越来越压抑。
就在吏部尚书大人快要忍不住,扑过去抱紧圣上的大腿求放过的时候,宋衾服输似的叹了一口气,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
“臣有错,还请陛下原谅。”
雕像一样的苏络终于动了动,她把手里的茶盏随意地放到了桌上,“侍郎哪错了?朕都不知道,你也有错的时候。”
“不自量力,此错一;妄负圣恩,此错二;瞻前顾后,此错三。臣有此三大错,罪无可恕,愿陛下严惩。”宋衾俯下身去,额头刚要磕到地上,感受到的却是温热的手掌。
苏络一只手垫着他的头,声音里不自觉就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朕倒觉得,侍郎这招以退为进,使得也是驾轻就熟。”
宋衾闭着眼睛笑,借着姿势在她手心轻轻一吻,“臣有此时,全依仗陛下。”他抬起头来,呼吸相闻,苏络满鼻子都是他身上微微苦涩的薄荷味。
他又凑近了些,在苏络的耳边轻轻吐息,“陛下不宠着,臣哪会放纵。臣既已经放纵,陛下也合该宠着。”
苏络快速地收回手,站起身,僵直身体一本正经,“宋爱卿的道理还真是让人心服口服,连朕都不得不听着。”
她的动作快,宋衾还是看见了她刹那间红透的耳垂,“如此,臣,不胜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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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络狠狠瞪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宋衾,“朕今日来,一是探望侍郎的病情,二是提醒侍郎,”她扫了眼在地上跪着的人,“朕的禁足不是白下的,侍郎整天宾客满门,是打算抗旨吗?”
她这话,是对谁说的,在场还有脑子的都心知肚明。
宋衾低头,“臣不敢。”
“朕已经让御林军围了侍郎府,有谁再来,就先到天牢反省反省,至于已经来了的,”苏络看向发着抖的吏部尚书,“免俸一年,以示惩戒。”
打发走心有余悸的一干大臣,苏络陪着宋衾在院子里散步,她折下一片竹叶,放在嘴边,清冽的声音一开始的断断续续,到后来,已经是流利的曲调。
一曲罢,苏络叹了口气,“我小时候,母皇和父后的感情很好,他们在一起时,默契到不用说话。后来,母皇想立我为太女,父后不同意,两个人第一次闹了矛盾,乘着这个时机,本来就看父后不顺眼的君侍们,联手在父后的饮食衣饰里下药,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回天无力了。”
她低头看手里的竹叶,慢慢地转着这一片小小的叶子,“父后在闺中时,四艺皆善,入宫以后,却只肯吹这小小的竹叶。他说,竹子有节亦有坚持,不弯腰不倒下,但内里却是空的,正因为这点包容,才有了四君子之一的美誉。”
苏络牵起宋衾的手,把竹叶放在他的手里,“母皇临终时告诉我,她的一生,无愧皇天后土,无愧祖宗先烈,亦无愧于江山社稷,却因为一个皇位,对不起她此生挚爱的两个人,一个因此而逝,另一个却要重蹈她的命运。”
“所以,她在小事上从不拘着我,在大事上也不会牺牲我,甚至下了遗诏,让我自己选择凤君。”
她握着宋衾的手,两只手之间只隔一片竹叶,“我不喜欢这种悲剧,所以,我不强迫你,让你做你想做的,尽我所能纵容你。但是,”她乌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不掩饰情绪,不修饰用词。
“我的付出不能没有回报。”
宋衾的手动了动,被她一把握住,“宋衾,你有一次机会可以拒绝我,你现在放手,我会护住一个有用的忠臣,你的权势和地位都将在自己手里。”
“如果,你不放,我会保证,从此以后,我相信你,爱护你,也只有你。”
她最后四个字刚刚出口,宋衾的眸子猝然放大,颜色浅淡的菱唇不自觉地随着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满脸的不可置信。
苏络对他笑,“君无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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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之秋,圣上带着一干大臣,移驾皇家猎场,开始声势浩大的秋狩。
苏络第一次打猎就收获颇丰,晚宴时特意让侍人把她猎来的野猪收拾好,自己亲自动手烤起来。
宋衾坐在她边上,看着她熟练的手势,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担心,也被热烈的丰收氛围感染,“臣不知陛下还有这等本事,真是令臣刮目相看。”
苏络的脸被火堆熏得通红,闻言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以后,一天给你一个惊喜。”
宋衾笑,“臣,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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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翻了下,撒上调料,苏络拿出贴身的小刀割了一小块直接戳给宋衾,“尝尝看,当朝第一的手艺。”
宋衾就着她的手张嘴,细细咀嚼,皱起了眉头,“没熟。”
“不可能!”苏络又切了一块,塞到自己嘴里,“我怎么可能连熟没熟都不知道。”下一秒,她的脸直接就皱成一团。
宋衾把水递了过去,苏络瞪他,拿着水壶猛灌了几口。
“为了看朕的笑话,侍郎还真是不遗余力。这么咸的东西也面不改色地吞下去。”
“不敢,不敢。”宋衾扯下来自己上弯的嘴角,“臣只是想着君无戏言,陛下不自己尝尝,又怎么知道。”
“第五次。”苏络张开一个巴掌,“你今天已经是第五次拿‘君无戏言’调侃我了,怎么,对这四个字,就这么在意?”
宋衾狠狠地瞪回去。
看着圣上和那个贱人有说有笑,想到自己怀着身孕却独守空闺的幼子,宰相简直咬碎牙齿。
一旁的大理寺卿赶紧凑了上去,“大人不必生气,臣前几日翻阅宗卷,突然发现了一件大事,我们风头正劲的宋侍郎,有个死穴。”
宰相看向他。
“臣已经派人去找寻证据了,这次,就是圣上也没理由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