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点多,午睡中的梁意珂突然接到郭芷蔷的电话。听完之后,她待在房内,沉思半晌。再走到书房,在敞开的门上敲两声,对正在忙碌公事的陆信诚说,“出去散散步吧。”
陆信诚抬头,看到窗外阴沉的天空,犹豫地说,“······要下雨了。”
“雨中漫步才更有趣。”梁意珂不理会他的顾虑,径直说道,“附近有个森林公园,我们就去那里吧。”
陆信诚注意到她的表情些微忧愁,迟疑地问,“·······有特别的原因?”
梁意珂勉力笑笑,轻松地回答,“没有,只是觉得闷。”
陆信诚想了想,说道,“那再给我十分钟,把手上的这件事处理完。”
梁意珂点头,“没问题。”
天空乌云滚滚,太阳被遮挡。风势越刮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晦暗,远空不时还夹杂沉闷的雷响。空气温度迅速下降,不像是燥热的酷暑天。路上行人车辆皆是匆匆,在大雨降临前找个地方避雨。
只有他们两个反其道行之,步行半小时,走到森林公园正门。公园依傍着s城有名的山群而建。名义上是森林公园,实际上跟其他城区的免费公园别无二致。山下平地是休闲广场,花坛、荷池、凉亭之类的景观。这里有一处却比别处出名,自然不是风景,而是因为块据说很灵验的许愿石。
刚走进公园内部,细小的水滴从天空开始降下。陆信诚拉着梁意珂快步冲到最靠近的一处凉亭避雨。木构架琉璃瓦顶,红漆雕栏,典雅清逸。雨水顺着亭顶端的四边檐壁同时倾盆落下,连续不断裂。他们两个像是被包裹在雨帘中央。
夏日最常见的天气现象——雷阵雨,像个直脾气北方大汉,生气愤怒就立刻痛快地宣泄,尔后爽快的放晴。不隐藏,不忸怩的直白。
凉亭旁边种植着一颗荷花玉兰,厚实树叶在雨点的击打下犹自岿然不动。大理石铺成的路上一会儿便积满小水坑,溅起一团水雾。
陆信诚望着梁意珂,她专注地盯着大雨,不发一言。隐隐约约觉察到她的不对劲。站到她的旁边,启口问道,“你怎么了?”
梁意珂缓缓把目光移向陆信诚,对视他的眼睛,沉沉的语气,“郭姐告诉我,eva慕被林政齐收买了,随时会被林政齐推出来当人证。”eva慕是向皓当时的女友,知晓全部事实。
陆信诚闻言,面色一肃,眼神凛然,竟然被林政齐挖这么深。他迅速冷静下来,问她,“郭芷蔷怎么知道的?”
“eva慕主动打电话给她的。林政齐答应投资eva慕一部电影。但她又不想得罪你。”
“······她想两边通吃?”
“差不多。”梁意珂停顿会,“郭姐说,我们最好抢在前面发表声明。”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梁意珂猛地叹口气,伸手接雨水,渗入肌理的凉意,“没有多久。准确地说是半小时之前。这件事老是过不去,刚平息几天又突然冒出别的情况来。反反复复、起起伏伏,来来回回,烦死了。”
陆信诚歉疚,“晚上我会找林政齐,解决好这件事。”
“少说这些让我安心的谎话。事情有多严重,我很清楚。”梁意珂当然明白,一百万张水贴也不如eva慕亲口道出的一句话。不是凭空猜测制造的流言,而是鲜活确凿的证据。关键eva慕还是名人,到时电视报刊媒体肯定蜂拥而上,再想堵住悠悠之口是不可能的。郭芷蔷着急的态度也能从侧面反映出事态的紧迫性。梁意珂收回手,用力甩掉手上的水珠,“郭姐提供一个建议。s城明天有个奢饰品发布会,很多明星受邀参加······”
“不行,”陆信诚没听完,断然拒绝,“还没到那地步。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他已欠梁意珂太多,坚决不想再增添多一件。事情又因他而起,再由她解决的话,他的颜面必然无存。
对于他的答案,梁意珂早料到。她转身走到石质圆桌旁的石凳上坐下,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个纸船放在桌上,对他说,“公平起见,我们来抓阄好了。”
陆信诚一看就知道她又是早有预谋。“那我要求检查道具。”
“怕我作弊?”梁意珂无所谓,“那就检查到你满意好了,保证完全一模一样。”
陆信诚拿到半空仔细端详,左看右看确实看不出来动手脚的痕迹。但他还是异常谨慎地要求,“让我来挑选。”关系到男人的面子问题,他必须小心再小心。
梁意珂无力,摊手道,“······随便。选哪个就哪个,一局定音。”
陆信诚慎重地挑选一个,打开来念道,“lyk,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我名字的开头字母,”梁意珂边说边打开另外一个纸片给他看,“lxc,天意如此,要执行我的方案。所以你的计划搁浅。晚上跟我一起去见郭姐。”
陆信诚的不甘愿全写在脸上。
梁意珂斜睨他,轻描淡写地说,“愿赌服输!”
陆信诚瞥了她一眼,无奈,“全部听你的。”
“这回一定要把这件事终结。”梁意珂目标很明确,再强悍的心脏也经不起接连不断的风波。
风停止,雨依然磅礴,噼里啪啦地打在瓦上。梁意珂托腮,“下雨天的感觉不错。总觉得低落的心情跟着雨水被冲走了。”
陆信诚难以理解,“我以为你是心情不好才想出来走走。”
“的确是啊,不过,现在好多了。”梁意珂陷入回忆,“我念的那所初中特别严厉。无论是走读还是住宿,一律要上晚自习。但遇到下雨天,走读生就不用上晚课。因此一旦下雨,便很开心,可以早回家,多看会电视。虽然高中以后一直不用上晚自习,但那份快乐延续了下来。”
“还真的是简单的快乐。”陆信诚算算,那时的他整天忙着周旋各个势力,划分地盘。
“我本来就是简单的人啊。”梁意珂好奇地问,“你呢?学生时代有特别的回忆吗?”
陆信诚认真地想了会,尔后摇头,“都是无聊的事。”
“那留学时呢?”
“······那倒是有。在中餐馆打工的第一天,摔了老板总共十五个碟子。”
“然后呢?”
“宣告打工生涯完结。老板说,我毁掉的碟子是我一日工资的五倍。”陆信诚有模有样地学老板的粤语普通话。那天也是下雨天,伦敦天气湿冷。相似的环境像是引子把早已忘却的记忆又重新调出来。他怅然地说,“如果不是你问,我都想不起那段日子。学业打工两头都要兼顾。非常的辛苦。不过心态却很好,什么都愿意试,不怕累,不计较所得。总想着多学一点,再多学一点。后来事业上了轨道,挣得越来越多,遗失那份心情。开始觉得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生活也变得索然无味,每天追求不同的刺激。”
梁意珂中肯评论,“生活极度无聊的象征。”初次遇见的陆信诚给人的第一观感就是玩世不恭,对凡事都满不在乎的印象。“所以你才回国的吗?”
“一半对,一半错。父亲希望我回来帮衬家里,就算不参政,但也要从商界巩固陆家的地位。陆家小字辈大多数混迹在政界。在商界的我于是便意外成了香馍馍。”在看到梁意珂眼中的惊讶后,笑笑道,“你没看出来吧?”
梁意珂点点头,她是没看出来。
“从小习惯被横向比较,纵向比较。”陆信诚说,“向皓的父亲跟我父亲是多年朋友,但两家都是一个儿子,难免会处处对比。因此向皓跟我的关系很差。小学三年级,到达互相看不顺眼的顶峰。我们俩轮流花钱找人修理对方。后来被大人知道,我们两被自家家长耳提面命狠狠教育一顿后,才勉勉强强和平相处。”
“原来关系差的症结在这里。”梁意珂想起她的遭遇,说道,“其实攀比是正常的啊。别看我妈现在这样,小学时只要考不进前三名就是一顿胖揍。中学时,换了个和缓的方式就是一个多钟头的教训,各种苦口婆心。比唐僧还要唐僧。”
“你妈看起来不像是会打你的家长?”陆信诚不太能相信。
梁意珂回答,“家长也跟我们一样也在时光中慢慢成熟。我爸说他从前脾气不好,也没耐心,后来被我磨得一点脾气都不剩,变成公认的好好父亲。”
陆信诚笑,“你在劝和?”
“对啊,很明显的嘛。”梁意珂教育道,“从我的角度看,你爸妈属于那种对子女期望高,要求严,外硬内软的家长。”
陆信诚说,“也许吧。”
梁意珂突然说,“雨停了。”
在两人说话间,雨势不知不觉地小了下来。乌云退散,天空慢慢放晴,水洗过的碧空,蓝得通透。纯白的云朵表面印上了层金色,漂亮至极。
走出凉亭,梁意珂仰望天空,“要是有彩虹就好了。传说三色彩虹能实现愿望。”
“你还真是听什么信什么。”陆信诚指着不远处的水池,“那里就有块许愿石。”
“对哦。差点忘记。”梁意珂兴冲冲地说,“那我们去吧。”走到水池边,梁意珂歪着脑袋看所谓的许愿石,无比失望,“怎么看都是块普通的石头。”圆圆的形状,露出水面半截粗糙的身躯,上面写着三个潦草的红字——许愿石。
陆信诚看她一脸的嫌弃,便说道,“不许愿就回去吧。”
“聊胜于无。”梁意珂闭上眼睛,小声念道,“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陆信诚看她立刻变得虔诚的表情,会心一笑。
“要用开放的心态看待事物。万一灵验呢?”走到半路,梁意珂没预兆地拉过他的手臂。陆信诚心悸动不已,旖旎心思乱冒。而梁意珂却只是看了眼腕表,便松开手,“四点半。我们现在回去刚好。跟郭姐约在六点,晚餐时间。”
陆信诚跟着说道,“到时问问她有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
“哈?你还在想这件事。”梁意珂撇嘴,“决定好的事可不能更改的。”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迎着西边的太阳,西斜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