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陆信诚起床时觉得口渴,到厨房倒水,看到梁意珂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他看看手表才八点十分。“你吃过早饭了?”
梁意珂目光从书本移开,抬头看他,“是啊。楼下有一家三鲜小笼包很好吃。”
陆信诚走进厨房,瞥一眼空空如也的餐桌,走出去问她,“你没帮我带早饭?”
梁意珂迷茫,“要帮你带吗?”
陆信诚无语,摆手,“算了。”
“等一下,”梁意珂叫住他,把约法三章的合约书给他一份,“里面是我昨晚拟定的合居手册。你大概看一下。我们各自的权利义务都仔细写出来了。”
“合居手册?”陆信诚大略翻看,空投到垃圾桶,“全盘否定。”
梁意珂问,“为什么?”她辛苦想了一个晚上,还参考了几部电视剧。
“词汇拢匣傲!甭叫懦纤担叭局槐泶镆桓鲋行乃枷耄褪俏颐橇礁龈鞑幌喔桑鞴鞯摹j前桑俊
一语中的。梁意珂点头,“你概括能力很好。”
陆信诚回她三个字,“不可能。”
“为什么?”
“不符合实际情况。我做不到无视你,你也别妄想把我视作空气。”陆信诚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从今往后都要帮我带早饭。你今天要不要出门见郭芷蔷他们?”
梁意珂摇头,“我还没想好怎么说?过两天再找他们。”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陆信诚想了想,叮咛道,“要是你觉得闷,想出去逛逛,就打电话给老刘。有孩子的人不要去挤公车。”
“我知道了。”梁意珂觉得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原以为陆信诚会双手赞成手册。梁意珂从字里行间都在告诉他,不会给他添麻烦,会安安分分住在这里。没想到陆信诚根本没有她那些纷杂的小心思。莫名有点丢脸。
陆信诚换好衣服出来后,看见梁意珂对着富贵竹发呆,“我上班去了。有事给我电话。”
“哦。”梁意珂呆呆地回应一声。怪异的相处模式,告别的方式倒真的像夫妻般。被自己荒谬的想法雷倒。梁意珂揉揉脸,大概是陆信诚被大英帝国熏陶的绅士精神终于发挥了吧。这样也好。往事再重提没有意义,与其冷冷冰冰,还不如融洽相对。
陆信诚去律师事务所半路,接到陆母要求面见的旨意。一个礼拜不见人影,陆母气极,放下狠话,“要是中午再不出现,就别再认她这个母亲。”
话已至此,陆信诚不得不去。
午饭的地点是五味轩,陆信诚处理完紧急的文件后就驱车赶过去。在离约定时间的前五分钟到达。陆母身边坐着林宛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陆信诚拉开椅子坐下,“妈,你的消息够灵通的。我昨晚刚回来。今天你就来召唤了。”
陆母瞪他,“别跟我嬉皮笑脸。还不是小雪担心你。一个星期不见人影。”
“有点生意要谈。”陆信诚有意地看了林宛雪一眼,林宛雪连忙垂下眼睑,避开他犀利的视线。他对陆母说,“本来下午就想打电话给你跟爸。晚上我们在家一起吃个饭,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们。林小姐也一起参加好了。”
“什么事情,兴师动众的。”陆母问。
“到时候就知道了。”陆信诚不透露丝毫风声。他拿起菜单说道,“这家的茄汁鳜鱼很出名,点一份怎么样?”
陆母看向林宛雪,“小雪,你觉得呢?”
林宛雪娇羞地说,“信诚说好肯定很好。”
“你这孩子,”陆母拍拍她的手,“一点小事就脸红。往后你们做了夫妻,天□□夕相处怎么办?你还不得二十四小时红脸。”
陆信诚听在心里,面上却装作没主意。招呼服务员,“再加一份茄汁鳜鱼,干烧竹节虾,香菇冬笋。”
陆母在用餐时,无预警地对陆信诚说,“小雪念得是法律,想去你事务所帮忙。”
“事务所刚起步,她去太屈就了。”
“别跟我耍花腔,”陆母直截了当,“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给你一个星期,你要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干妈,”林宛雪嘟嘴,“你这样讲,信诚对我会有意见的。”
陆母拍拍她的手,体恤地说,“怕他做什么。他在外人眼里再厉害,在我眼里还是小不点。”
一唱一和,陆信诚半饱变成全饱了,胃口全无。他搁下筷子,拿起纸巾擦嘴。“我吃饱了。等下还得开会。有话晚上再说。”
“走吧,走吧。”陆母生气地赶他,“跟你爸一样,整天就知道开会。”
“妈,晚上见。”陆信诚走出五味轩,长长地叹口气。依照此情形,前景不容乐观。
靠江边的小路拐角处,梁意珂发现一家低调而沉静书店。古字体的牌匾上刻着两个字,“千叶”。门头上悬挂着一对老式风格的宫灯。走进屋内,布置古典又洋气,深褐家具,古朴的色彩让烦躁的心沉淀下来。四人座的圆桌错落散布,圆桌旁的椅子静待着前来看书的客人。古典悠扬的音乐把人带到古旧的年代。
左手区是书架涵括海内外的书籍。右手区是提供饮品与点心。梁意珂先到点了杯柚子茶,加一块提拉米苏。坐到靠墙靠书架的里侧位置。圆桌上花瓶插着一朵金黄色的天山麦秆菊。她起身走到文学书架,意外找到本清少纳言的传世著作《枕草子》慢慢翻阅。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梁意珂被声音惊扰,不禁抬起头看去,来者是位成熟英俊的男子,他大约三十左右,剑眉星眸,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硬朗派的男人。他穿着白底细黑条纹的衬衫,衣服线条一丝不苟地笔直,衬合他的气质。那种属于洗礼过后的光华,耀眼逼人。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男人对视梁意珂,歉意一笑,语速慢悠悠,不疾不徐,声音低沉好听。
温润的笑容和煦如春风拂面,深邃的眼眸笑意盎然。梁意珂连忙说,“没关系的。”
男人瞟到她的书背,“现在的女孩子还喜欢看这类书?”
“这类书?”梁意珂不明白,“我觉得挺好的。”
“不是,你误解我了。”男人解释道,“这种书只有三十过后的人才会选择。”
梁意珂微笑,“我第一次听你这种年龄理论。”
“看来是我少见多怪了。”男人说,“为表示歉意,这本枕草子送你。”
“你是店主?”梁意珂问道。
男人说,“店主是我的朋友。”
“不用了。周作人版本很难找。我家就在附近,随时过来看一样的。”梁意珂婉言拒绝他的好意。
“跟你一比,我的思想觉悟就太低了。”他顿了一下,“你说的附近是江景花园?”
梁意珂点头,“对。”
“那真是很有缘分。我也住在那里,一号楼六层。”
梁意珂听到他的话也忍不住感叹,“我是住在顶楼。”
“顶楼?那真的非常巧。”男人道,“我猜你是刚搬过来。”
梁意珂觉得神奇,“你怎么知道?”
“顶楼两户人家一户我认识,另一户之前一直空着。所以才说你是刚过来的。”
“原来如此——”梁意珂放在桌边的手机开始震动。显示来电是“陆信诚”。她歉意地看着男人说,“我接个电话。”
男人扬手,风度翩翩,“请便。”
“喂,你找我有事?”梁意珂问那头。
陆信诚没回答她,问道,“你人在哪里?”
“小区附近。”
“我半小时后回家。”
梁意珂问,“你有什么事啊?”
“等会就知道了。”说完不给梁意珂再问的时候,直接挂了电话。
怪人一只。梁意珂走回店内,收拾好东西,跟一面之缘的男人道个别,回了住所。等到陆信诚开门回来。“你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吗?”
陆信诚解开领带,扔在沙发上,“出去买戒指。”
“戒指?”梁意珂问,“非得今天吗?太阳这么晒。”
“等我冲完澡再告诉你。”
梁意珂拉住他,“你一句话非得分两次说完吗?”
陆信诚拿开她的手,说得理直气壮,“因为我怕我话一出口,你就逃跑了。所以安全起见,等会再说。”他便走进浴室,把梁意珂关在门外。
“这么严重?会是什么事情呢?”梁意珂自言自语坐回沙发上,思考猜测,毫无头绪.打开电视机随便调个台,看纪录片转移注意力。
陆信诚换了身浅灰色的短袖t恤与白色长裤,浑身清爽地走出来。对梁意珂说,“关电视,出门了。”
梁意珂扭头看着他,一脸防备的表情,“你先说到底要做什么?”
陆信诚稀松平常地回答,“先去买戒指,再去登记结婚,晚上到我家吃饭。”
“啊?”去他家吃饭等于去见家长。梁意珂目瞪口呆,扒在沙发背上,吞咽下口水,紧张地说,“你,你,你不能一件件慢慢做吗?起,起码给我个心理准备啊。”她以为还要过些时间才见面。她才刚回来,还没适应好。
陆信诚坏笑,“我以为你早准备好了。”
“喂,”梁意珂烦躁地抓头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笑得那么讨厌。
“别那么看我,我也是情势所逼。”陆信诚走到她面前,长手一勾,拿起她的包,再抓住她的手往外拉去,“走了。”
梁意珂不死心抓住门框,跟陆信诚做最后的商量,希望他改变主意。“去你家吃饭能不能改期?我真的不行,今天太赶了。要不明天,嗯,明天就好。”
“抱歉,我全部都弄好了。”陆信诚握住她的手腕,一用力把她拽出来,“我爸妈没那么可怕,不会吃了你。”
梁意珂挣脱他的手,“我有一种很坏的预感。”
陆信诚把包塞到她的怀里,“同感。话说回来,你一直不是挺镇定的嘛。为什么害怕见我家长?拿出你一贯的勇气就好。”
“讽刺我是吧?”梁意珂忿忿地问。
“实话而已。”陆信诚见她真的生气了,安慰,“你也别生气。本来我也没想这么快。中午见了我妈一面,她想为我介绍女朋友。”他轻叹一声,“事已至此,我必须尽早坦白我们的关系。越晚讲,越难得到他们的认同。”
听上去倒很有道理,梁意珂将信将疑,“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哎,你在质疑我的人品。”陆信诚一副被侮辱的模样。
梁意珂无奈,改口道,“我相信你。”
民政局的结婚登记处,陆信诚早已安排好。他们一到,不用排号,直接填写登记。梁意珂嘟囔,“万恶的特权。”
陆信诚听到她的话,无奈地笑笑。把准备好的结婚申请书,身份证,户籍本等资料全部交给工作人员。
梁意珂觉得眼熟,拿过来一看,吓了一跳。“你怎么会有我家的户口本?还有我的身份证怎么会在你哪里?”
陆信诚逐一回答,“户口本是你爸给我的,身份证是从你钱包里拿的。”
“你偷我身份证?”梁意珂鄙夷地看着他。
陆信诚对她的措辞不满,“······借用一下。”
一切就绪后,工作人员拿出相机让他们站在背景墙前准备拍照。陆信诚细心发现梁意珂神情带着一丝惆怅,轻声问,“怎么了?”
梁意珂甩掉突然萌生的低落心情,“没事。”
“笑得很难看。”陆信诚问,“是不是在想如果我们是彼此相爱而结婚的话该有多好。”
“你也是这么想的?”梁意珂还以为只是她存有这样的心思。钻石再闪耀也比不过一个幸福的笑容。
陆信诚手掌在她头上轻拍两下,温声说,“我会照顾好你跟孩子的。”
没有预兆脱口而出的承诺。煽情的话语,郑重的语气,认真的表情,蛊惑了梁意珂。那一瞬间,她控制不住情绪,热泪盈眶。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她没祭奠给爱情,而是奉献给了孩子。
陆信诚也是一样。梁意珂矛盾得感到安全。寂寞的人生旅程,最难的一段路途,还好有他的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