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少英年纪不过二十许,却是峨眉剑派掌门独孤一鹤的嫡传大弟子,剑法自然可算在江湖上有名。他早就听说西门吹雪的名号,却一直无缘领教,今日有此机会,怎愿错过?这一时年轻气盛,竟当真挥剑挑战西门吹雪。
苏少英的一柄剑,剑锋三尺,状如波纹,肆意挥洒。说是领教切磋,却招招攻击要害,致人性命,竟是生死相搏。
而西门吹雪却立在那一叶清圆上,没有出剑,甚至未挪动一步,只用剑身抵挡那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招。既至苏少英招式已经开始重复,他依然毫发未损,只是身边的荷叶皆被剑气残落。
“你的招式用完了。”西门吹雪终于道,一贯冷漠的陈述,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或者说,很少有人值得他浪费感情。
“你怎么知道。”苏少英还是年轻,即便他心里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赢西门吹雪,却依旧嘴硬,
“你的招式,重复了。”
“那又怎样,一样可以让你好看!”苏少冷哼,猛然挥剑,直击西门吹雪面门,他脸上还带着几分倔强,实际上,他才只比龙葵大三岁,只是因为习武又是峨眉大弟子的缘故才多了几分成熟,其实若细看,甚至能看出这少年脸上还带着稚气。
“唉,这又何必呢,西门庄主对年轻人,也甚残忍了。”花满楼微微摇头,剑未出鞘,他已经感觉到西门吹雪的杀机,却自问快不过西门吹雪的剑,惟叹可惜了苏少英的性命。
而陆小凤也只能摇头,他虽然不像花满楼那般珍视一切生命,却也没有西门吹雪那般无情,但,即便他多多少少也会替苏少英感到惋惜,终究也是无动于衷,因为西门吹雪要杀的人,他很少会自不量力的去救。
本来世间人生死有命,轮回有序,是轮不到龙葵一只鬼插手,可面对哥哥的叹息,龙葵怎么能无动于衷?微微侧目看一眼轻摇折扇的哥哥,龙葵决定要救那年轻人,就算有危险,龙葵亦不畏。
那是一只蓝色的蝴蝶,又像是一柄灵动的剑,掠过湖面,明明是让人电光火石的速度,却轻盈的让人产生一种柔和的错觉。龙葵手擎油伞,蓝色的冰蚕丝衣袖因湖面四散的剑气微微飘动,在阳光下飘逸出流动的光彩。
花满楼来不及制止,只能摇头叹息,他是可惜苏少英,却更不愿意龙葵涉险,别的都不怕,唯独担心那湖面的剑气猛烈,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震碎龙葵手中的油伞。
花满楼犹记得那日紧紧是暴露在朝阳下,龙葵便那样痛楚,比被火灼伤更甚,如今刚好正午,她怎能紧紧因为他的一声叹息,便如此犯险,如此倾尽一起的付出,好痴傻的丫头。
而他,要怎样才对得起龙葵这份付出。
西门吹雪只出了一剑,面对苏少英,他甚至懒得用尽全力,只用三分力便送出剑锋。
然而,那悬空刺出的剑,本该在苏少英脖颈中穿出的剑,却戛然停在一只略显苍白纤细的手掌中,堪堪距离苏少英的颈子不到一寸。
龙葵十分清楚,若是西门吹雪用尽全力,她根本来不及到达湖边,苏少英便已成孤鬼。剑神不愧为剑神,好快,亦是好险。
可她终是救下那年轻人一命,虽然乌鞘猛烈的剑气还是崩裂苏少英的皮肤,缓缓渗下些暗红色的血,但总算无有性命之忧。
众人已是惊呆。
“好快。”
陆小凤许久只说出这两个字,不知是说西门吹雪还是龙葵。
既至到现在他对刚才那一幕依旧有些难以置信,那个女子依旧立在湖面上,墨发蓝衣,素手容颜,一手擎一柄丹青油伞,一只手光洁如玉合握住西门吹雪锋利的剑刃,却毫发无伤,含烟水波的眼眸,比这散着荷香如一整块琥珀的湖水还清澈。
暮春时节,和风习习,这是个很好的天气,贴着湖面的碧清荷叶像是有着灵动的生命,随风轻轻抚弄那片洁白的衣角,似乎是想要亲近安抚这位被称为剑神的严肃男子。
他握着乌鞘,这是西门吹雪第一次出了剑,却没有机会吹血。然而,却并不失落,只是有些遗憾,因为他永远不可能知道若是他刚才用尽全力,会是怎样的情景。
他的目光很少在剑以外的事物上做过多的停留,此刻却紧紧盯着龙葵那只略有些苍白的手,许久,道一声:
“好剑。”
的确是好剑,尽管这个女子手中没有任何兵器,西门吹雪却感觉到那种一直以来他所追求的精纯剑气。
“西门庄主承让。”龙葵缓缓放松握住剑锋的手掌,又转向苏少英,见他颈上斑斑粘稠鲜血,还掏出一块手帕细心的递到他手中,
“苏公子也是爱剑之人,该懂剑道学无止境,若是性命没了,可怎么再去领悟那精深无穷的剑之真谛呢?”言毕,颔首浅笑,蓝色的冰蚕衣袂与青碧香圆辉映的是相得益彰,而那笑靥间两浅梨涡却使得湖面刚冒出的荷花骨朵失色三分。
而苏少英已经清楚的明白,自己绝然不是西门吹雪的对手,不管自己承认不承认,若非面前这个小姑娘相救,自己早就是一具尸体。
不由心中叹惜,峨眉学剑十几载,原自问江湖少有敌手,今日却折损在此。不自量力挑战西门吹雪且不算,竟然还让一个小姑娘救他这样七尺男儿的性命,一时间不由大窘,他甚至不敢看龙葵的脸,脸一红,便收起那绣着剑兰图案的手帕,足尖一点,草草旋身回到岸上,垂首不发一言,终究是少年心性,却默默对龙葵生出好感。
“西门庄主,是小葵得罪了,只是哥哥说的对,对年轻人,不该这样残忍,何况,犯错的不是苏公子,是他的师父独孤一鹤。”
湖面上,尽管龙葵知道像西门吹雪这种人估计不可能听进自己的话,却还是习惯性将哥哥说过的话挂在嘴边。
果然,那白衣盛雪如神般的人丝毫不以为意,
“我只会一种剑法,杀人的剑法。”
有时候人命在西门吹雪眼中,真是廉价的可怕。然而,他接着又道,
“不过你倒也说对了一句,该死的不是苏少英。可惜,不该死的人总喜欢找死,真正该死的人,却像只缩头乌龟,不,应该说像只狗,掉没牙齿的老狗,摇尾乞怜的老狗。”
龙葵到现在这才发现,原来西门吹雪气人的本事,与陆小凤亦不同多让。
其实剑神还有一句话,却未说出口,那便是可惜,可惜了龙葵弃剑,可惜了这样好的敌手,可惜了这个能像他自己以般达到人剑合一的敌手。
他见龙葵第一面的时候,便可惜龙葵的剑。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西门吹雪不止一次的感到可惜。
其实西门吹雪可以说甚是孤单了,一个人愈到高处,便愈知道寂寞,当他连敌手都难寻的时候,那求败的寂寞便达到一个极致,所谓高处不胜寒,就是这个道理。而试想天下间,除了白云城主叶孤城还敢傲然道一句我就是剑,除了龙葵这番无剑胜似有剑,还有谁能到这种人剑合一的地步?
可到如今,他未曾有机会与其中任何人一战,实乃平生恨事。
不过,就在这西门庄主开始立在湖面上思考他的生平恨事的同时,岸上的人也没闲着,也在思考,毕竟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也听明白了那“缩头乌龟”和“老狗”是指的阎铁珊。
所以,就算阎铁珊脸皮厚的像城墙,也没法再赔笑说情了。索性拿出了天下第一珠宝商的豪横
“都给抄家伙一起上,谁也别手软!宰了这群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