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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与苏青青的通话,何芊芊心情不由自主转好,放下手中的绣工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去洗澡。大半个小时后清清爽爽的走出来,时钟已经指向晚上八点半。
何芊芊轻轻蹙眉,歪在座机边郁闷不已,犹豫了很久,才慢吞吞的拨通了异常生疏的电话号码。那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对她来说并没有汉字来得方便,难怪夫君说她笨。
电话里传出柔美的轻音乐,不是琴声,也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样乐器,到底是什么弹奏的曲子?不明白,却非常悦耳,听着听着,不由入了神。直到里面传来机械的女音: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outservice,
please dialed later.
……
“……”何芊芊一楞,立刻紧张道:“你你你说什么?对不起,我好像摁错了数字……”
啪啦挂断电话,何芊芊再次默念心里记下的数字,对着座机一个个摁出来,熟悉的音乐再次响起,熟悉的机械女声又一次念叨着重复的话语。
为什么夫君的电话会是一个女人接听?为什么他不接电话……
呆呆坐在沙发上等待,不知不觉里进入了梦乡。
三更半夜,大门咔嚓一声打开,接着便是几个男人的醉言笑语,何芊芊骤然被吵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向玄关,只见被几个人扶着的姚斐显然已经醉醺醺,西装已经退下,里面的白衬衫皱巴巴的跳出裤带外,俊朗的脸孔散发着不自然的红晕,浑浊的双眸定定望着地面,嘴唇轻抿着,一言不发。乍一看去不像喝醉的人,可是扑鼻的酒气却是最好的证明。何芊芊蹙眉,忙走过去搀住他,感激的对其他人道谢:“谢谢你们送我夫君回来。”
“他喝醉了,你照顾他,我们先走了。”几个人东倒西歪的道别,很快便消失在楼道里。
何芊芊见他们走远便关上大门,吃力的拖着姚斐往卧室走。
好不容易将姚斐运上床铺,何芊芊累得靠在旁边拼命喘气。夫君平时用膳从不喝易醉的酒,出门在外,却少不了酒桌上才能谈妥的事,男人都是这样,即使不爱喝酒,有时候却不得不喝。尽管她不了解夫君所做的一切,偶尔却能感觉到他的压力和疲惫,那几日每天晚膳后夫君都在书房马不停蹄的用电脑赶工作,她一直看在眼里,却什么也帮不上。她除了能给他做饭,陪他说话,还不如一台电脑有用……
公婆不在身边,也没见可靠的兄弟姐妹,做什么夫君都得靠自己,为了养活这个家,他才不得不如此。
如果可以,她也想当他的贤内助,除了贤惠以外,能真真帮上他的好女人。
她会纺织绣花,也会写字算账,在家里耳目濡染之下,对布纺生意一类略有了解,可是夫君为什么不是做绸缎生意的商家?爹好似说过夫君就是绸缎商户,和他们家一直交易往来。娘还叮嘱过她嫁过去后要记得能帮的帮,要将她一手精湛的何家绣技传授于夫家以及后代。大哥甚至直白的说过夫君会与他们何家联姻,目的就是为了他们家的绣技。
真的是这样吗?她越发不明白了。公婆不露面,夫君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干什么。面对和洛阳反差太大的街道,她连出门的勇气都欠缺,似乎一不小心走出去,就会迷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细致温柔的脱掉姚斐全身的脏衣服,又为姚斐擦拭全身的汗渍,何芊芊笑颜如春风,淡淡的忧郁徘徊眉宇间,可对着眼前的男子,那些犹豫,脆弱,又好似算不得什么。如果他需要,她可以勇敢的去做任何事。
“夫君……”何芊芊再次端着醒酒茶靠近床边,小心扶起姚斐的脑袋欲要喂给他喝,姚斐朦朦胧胧张开眼,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柔美轮廓,女人啊……
女人……他活到现在二十六岁,有过几个女人?阮媛……他高中时期认识的纯真女孩……是他第一个女人,第一个爱上的人。纠缠了几年,却在浪漫的大学校园里以最狼狈的方式结束。他的初恋成为过去,留下的只有创伤和被人嘲笑的声音久久环绕。那样一个狠狠背叛他的女人,他曾经却真真切切想过和她的婚礼,和她相守一生。后来他才了解,有的女人,其实并不适合当男人的妻子,不适合他这样一个需要家的安定男人。纵然她后来求他回首,他却已经没有那份怜悯之心,他只是普普通通的男人,没有足够的宽容心去接受一个让他受尽折磨,尝尽笑话的女人。
“夫君……清醒了吗?来喝口醒酒茶,喝了就舒服了。”何芊芊将茶水递到姚斐嘴边,有点烫的杯沿让姚斐狠狠别开,难受□□道:“好热……想吐……呕……”姚斐趴在床沿干呕胃里的酒液。
何芊芊着急,放下杯子轻拍他的背脊,不满的嘀咕:“夫君怎么光喝酒没有吃饭,这样太伤胃。”
姚斐吐了后沉静下来,眼睛依旧半遮半掩的张着,朦朦胧胧的思绪似乎有千万条,没有平时温柔的笑容,没有那份淡定从容让人忍不住信赖依靠的气势,这是属于男人的脆弱,抑或是,独独属于他的脆弱……
何芊芊与他对望,心脏不由自主抽搐难受。她看不懂,完全读不懂他眼里的意思,可是有一点她很清楚,他此时的眼睛里没有她,一点也没有……
此时此刻,失去了理智冷静的夫君,露着这双忧郁迷茫眼神的他,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是工作上的烦恼,还是那个什么教授给他的压力,抑或是,其他……
她迫切的想了解他,想替他分担哪怕一点点。为什么出去吃顿饭回来就变成这样。
“夫君,有什么伤心的事情不如说出来我听……放心,天亮以后我就忘掉,绝口不提。”何芊芊轻揽着姚斐的脑袋,柔柔的声音如同夜晚妈妈唱起的摇篮曲。
姚斐依旧半瞌着眼睛,无神的望着天花板。脑袋即使混沌一片,烦恼忧愁依旧存在,刻在心里的是酒液洗刷不了的痛楚。
在前往教授家的路上,姚斐接到多年前的校友张东珏打来的电话,送来一个噩耗,阮媛在当天早晨自杀身亡。
阮媛,他的初恋情人,唯一一个狠狠伤害他的女人,在他们形同陌路以后,竟然就这么去世了。他们没有了爱情,他的心还是会发疼。
“夫君,我会一直陪着你,就算你乞讨,我也不会离开你。所以别担心赚钱的事情,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
“夫君在思念远方的父母吗?等夫君醒来,我们就去看望他们好不好?所以别忧愁了。”
“对了夫君,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你一个叫苏青青的师妹马上要嫁人了,特意邀请我们去喝喜酒,我们该送什么礼物呢?夫君你不如好好想想看。”何芊芊喋喋不休的唠叨着,一心巴望这样能替姚斐分担心里的烦恼,最好让他忘记那些,只想开心的事情然后乖乖睡到天亮。
然而有些好心,总是适得其反。
安静的姚斐迷迷糊糊听着耳边唠唠叨叨不停的声音,身体蓦然一顿。犹如将快要沉在深谷的记忆,再一次翻新了出来。
对啊,那个叫苏青青的女孩……有双明亮淡漠的眸子……
他第二个喜欢的女孩,有爱吗?说不清楚……从没开始,没有恋过,只是想靠近她的欲望特别强烈,她就像温暖的磁场,吸引着他一步一步靠近,清清楚楚知道他想要一个这样的女人与他相守。然而那最终只有遗憾,她早早的便心有所属,从不会属于他。
最初迷上那双眼睛,一直到离开,那双眼睛里也没有一丁点自己的影子……
那个女孩……也要嫁人了……
“青……青……”
何芊芊精神一振,忙抬起头笑道:“我在这里,夫君好点了吗?”
青青,芊芊,含含糊糊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多大差别。
姚斐吸着女人的香气,将何芊芊抱在怀里,醉意熏染,低低的叫唤:“青青……”
“恩?”何芊芊在他怀里不敢动,僵着身体贴着他的胸膛,心跳如鼓。人说酒后吐真言,喝醉的夫君这么不依不饶的叫唤她,是不是说明夫君心底很在意很在意很在意她呢?何芊芊想着美美的事,耳根都羞红了。
“我……对你……其实……好喜欢……”姚斐双眸已经闭上,似乎完全无意识得张合着嘴巴,犹如说梦话。
何芊芊闻言幸福的差点晕倒,真是,夫君干吗说这种话,害她害她……想笑又想哭……因为她也很喜欢,很喜欢夫君,无法抗拒被他吸引,他的音容笑貌,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所有,都深深吸引着她的注意。这样温柔的男子,她没有办法不喜欢。
好想,就这样拥抱着彼此……直到白头西归去……
“苏……青青……我一直想……”
苏……青青?
“想……喊你……青青……青青…”
……
……
“为什么……不能喊出口……我比他……到底晚了多久……青青……”
…………
青青……
原来不是芊芊……
“小媛……你没有资格……怨恨我……我恨你……只恨你……”
小媛……又是谁?
“你哭也没用……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只会让我被当成…傻瓜……你……早已不是你了……不是我喜欢的……小媛了……”
“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夫君啊,男人就算醉了……也不可以说谎……
滴答滴答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在姚斐脸上,分不清楚那泪水是谁为谁而流。
是她哭了,还是他哭了。
天太暗了,太暗了,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心跳太快了,太快了,吵的她什么也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