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推车过来,姜越越手按在门把上,微微发颤,镇定了下自己后推门进去。黄小娥眼睛不好使,耳朵却很灵,立刻噤声。
凌少d侧身,笑着看姜越越:“好了?”
姜越越点头。
凌少d看了看表,已经近四点多了,今天是周末,按例是要去凌家吃饭的。
“越越,你先下去,我和阿姨说几句话。”
姜越越看了看黄小娥,这老太太面色镇定,还带着浅笑,要不细看,绝对会误以为是一副感恩戴德的谦卑神情。
“嗯。”姜越越应了一声,拎了包转身出了病房。
凌少d见她离开,慢慢转身,向前往阳台处走了几步,然后折过身来对着黄小娥。
“您刚才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只要你们夫妻同意,翘翘愿意给你们生个孩子。”黄小娥继续说,“少d,说起来你也是和我们家有缘分的,以前你和川川好的时候,我就当你是半个儿子,翘翘也当你是亲哥哥,说实在的我们早把你当做一家人看了,我也常想,要是川川还在的话,你们的孩子现在已经有这么高了……”她说着用手比了比,“我做梦也想要那么一个孩子叫我声外婆……”
“阿姨。”凌少d双手插袋,平静道,“我不知道我父亲对您说了什么,但这么荒唐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少d……”
“孩子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凌少d笑,“对我来说,重要的还是和我生活在一块的那个人。”
黄小娥抿了抿唇:“你是不是怕她不同意?”
凌少d摇头:“她当然不会同意,我自己也不会接受,我说了,孩子对我们来说没那么重要。”
“可是翘翘……好,不说翘翘,川川她……”
“她?”凌少d抬眸,对上窗外的那幢白色建筑楼,“阿姨,抱歉,其实你说她也没多大意义了,基本上事情是会过去的,没有不变的人,也没有不变的感情,我们的生活总是着眼于现在,对吧?我现在有自己的家庭,有老婆,有工作,以前的那些事慢慢淡了,想的也越来越少了,接近忘记了。”
黄小娥苦笑:“我知道,你不可能一直惦记着川川的,都过去这么久了……说到底,是川川没有福气,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文化,是个人人嫌弃的舞女,给她抹黑了。”
“我父亲以前说的话,您不用放在心上。”凌少d说。
黄小娥哽咽:“说到底是我害了川川,我们这样的家庭哪配得上你们,但川川没有错,她一直很努力,一直很优秀,从小每门考试都是第一,拿过的奖可以放满一抽屉……她是个好孩子,但是一天福都没有享过……”边说边抹了抹眼泪,“我对不起川川,早些去地下陪她也甘愿,但翘翘,少d,你就算可怜可怜我,照顾照顾翘翘……”
“苗翘现在也算是事业小成,何需我照顾她呢?”凌少d笑,“阿姨,这个我真的不能答应您。”
“少d,就算是看在川川对你的那份情上……”
“阿姨,我不是情圣,您这样会让我很为难,毕竟我现在有自己的家庭,也要顾虑我妻子的感受,您说呢?”
姜越越在电梯边的休息椅上坐了很久,才看见凌少d走过来。
“好了,走吧。”凌少d笑着搂过她。
“你和她说了什么?”姜越越问。
“没什么,就是劝她接受治疗。”
姜越越心渐渐冷下去,勉强笑了笑:“她听进去了么?”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看她自己的了。”
开车到了凌家,一进门便听到裘艾碧的哭闹声,她打碎了两个精致的瓷盘子,还不准老阿姨收拾,见凌少d和姜越越来了,微微收敛了哭声,快步上楼,不一会又快步下来,脸上已经上过妆,丝毫不见之前的泪痕,拎着一只名包,极为潇洒地出了门。
凌盛哲气喘吁吁,他年纪大了,吵架的精力都没有以前充沛了,楞生生地被裘艾碧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顿,连回嘴都没力气。
“吃饭吧。”凌盛哲坐下,哼了哼,“别管她,她就是这样,每次闹腾好就出门买东西,买了大包小包回来后就安静了。”
“吵什么呢?”凌少d破天荒地问了句,他以前是完全不理会这档杂事的。
凌盛哲又是冷哼:“她现在心眼小得什么都能吵起来,不管她,要是我和她事事计较,岂不是要少活好几年?”
后来还是老阿姨在厨房里偷偷摸摸告诉姜越越他们在吵什么,事情很简单,凌盛哲中午偷吃了一个油腻腻的粽子,被裘艾碧看见,抱怨了几句:“怎么又吃那么油腻的东西,是嫌家里不够医院舒服吗?要是再犯病怎么办?你倒是两眼一闭,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累得是谁?累的是没日没夜给你端痰盂送水的我!”凌盛哲一听自然很不舒服,反驳了句:“我害怕没人照顾?放心,以后怎么也不会劳驾你。”裘艾碧大受委屈,又开始闹腾。
姜越越切着水果,听老阿姨絮絮叨叨地说话,末了笑了笑,将水果拿上二楼。
凌盛哲正戴着眼镜在看书,见儿媳妇进来送水果,笑了笑:“今天晚上那条鱼做的太咸了,这老阿姨越来越喜欢放盐了。”
姜越越坐下,垂眸问了句:“爸,您去看过苗家老太太了吗?”
凌盛哲点了点头:“去过了,诶,这些年不见,都认不出她了,瘦得和皮包骨一样,头发也掉光了,看得也有些心酸。”
姜越越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他。
凌盛哲眼神闪过一丝很淡的心虚,笑了笑:“怎么?她的病没什么变化吧?”
“爸,她是不是和你说要让她的小女儿给少d生个孩子?”姜越越直接问出来。
凌盛哲没想到姜越越这么快就知道了,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手指慢慢在书皮上摩挲,似乎在想该怎么说好。
“您不会是答应了吧?”
凌盛哲虚虚地笑了笑,手指从书上移开,轻轻揉了揉眉心:“越越,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妈妈那天来家里找我说过你们的事情,她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清楚,怕你不能生育,怕我责怪你。其实我怎么会责怪你呢?我一直当你是自己孩子看待,看你一次次去医院打那个针,我心里也不好受……那天我去见老太太,两人面对面谁也说不出话了,我是愧对她们的,以前因为少d的事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也使了很多手段……谁知老太太一下子跪在我面前,求我答应她那个事情,我一时间脑子也很混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越越,你怪我是吧?”
姜越越起身,深深吸了口气:“爸,说到底,您没有将我当做您亲生孩子看。”
“对不起,越越,爸爸一时糊涂了。”凌盛哲眼神黯了下去,随即轻咳起来,“你要怪就怪爸爸吧。”
“其实爸爸作了很多孽,年轻时候做生意也使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还逼死过人……少d她母亲生病那段时间,我就觉得是老天对我的报应,现在我自己身体也越来越差了,真的是报应……”凌盛哲声音越来越弱,“要不是我那时候去找那个女孩,她也不会去甘南……也不会发生意外,说到底,都是由我引起,现在我想补偿她们,却没有考虑你的心情……说到底,我还是很自私。”
“爸。”
凌少d站在门口,面无表情,薄唇紧抿,沉吟许久后才开口:“越越,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的车上,姜越越探出脑袋看了看天:“今天没有月亮。”
“当心。”凌少d将她拉回来。
“老凌。”姜越越说,“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她随意一问,想试探试探他,等着看他的表情。
没想到他完全没有停顿,面色不变,眸子如之前那般柔和:“好啊。”
“真的?”
凌少d侧头笑:“就我们两个也不错。”
姜越越苦笑了一下,慢慢将头依在他肩膀上:“我胡说的,呸呸呸,别被我乌鸦嘴给说没了。”
“我不是胡说的。”他笑,“真的,越越,我们这样挺好的。”
“不可能,男人不会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书上说,男人最有潜力最深层的爱是留给孩子的。”
凌少d想了想说:“以前的确很想要,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太热衷了,越越,没有孩子也有好处,你的精力就一直在我身上,不会被人分走了。”
“是吗?”姜越越笑,“你说真的还是在安慰我呢?”
“真的,书上也说了,女人最有潜力最伟大的爱是留给孩子的,我会觉得不甘心的。”
“说到底,你就是想我专门伺候你吧?”
凌少d点头:“对,小女仆。”
姜越越脸一红,想起去年圣诞节华小昕在网上买了两套极为暴露的女仆装,送了一套给自己,自己偷偷穿的时候被凌少d看见,当场被他一把拿下,扑到在床上,折腾了很久。
“对了,今年圣诞节,我还要小女仆。”凌少d眉尾一挑,像是陷入了很愉快的回忆里。
姜越越瞪他:“才不要。”
接到邵柏屿的电话是个例外,姜越越已经近两年没和他联系了。
“越越,我在你公司楼下,能下来一趟吗?”
姜越越下去时看见一个身穿深紫色西服,身姿挺拔的人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杯热咖啡,正是邵柏屿,许久不见,他成熟了很多,连五官轮廓都深了一层,带着公式化的浅笑:“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
“最近还好吗?”姜越越也公式化地问了句。
邵柏屿浅笑不敛,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我要结婚了。”
新娘的李氏企业的千金,姜越越见过两次,是个成熟精干的女人,眉眼间妩媚和精算俱备,的确是个智慧型的女人,好像不是邵柏屿会喜欢的类型,但谁又能说得准呢?这些年了,也许他的口味也变了,需要的感情也不同了。
“你和你老公一起来吧。”邵柏屿笑。
“在一起多久了?”姜越越问。
“半年吧,其实相处时间不多,她很忙,我也很忙,不过无所谓了,我这个年龄也没精力再去谈恋爱了。”邵柏屿眉眼间还是淡淡地疲倦,虽然这些年没见面,但姜越越听说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时间也寸寸是金,鏖战在商场上的男人自然没有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风花雪月。
“能到对面咖啡馆坐坐吗?”邵柏屿笑了笑,指了指手上的杯子,“我一般要喝两杯,才不至于睡过去。”
邵柏屿为姜越越点了杯奶茶,自己依旧点了杯咖啡,却被姜越越劝阻:“两杯奶茶,咖啡喝多了不好。”
服务员退下。
邵柏屿拍拍腿,微笑:“咖啡是我的好伙伴,没有咖啡,我真的可以在大街上直接睡过去。”
“那就睡过去,有什么要紧的。”姜越越笑,“邵柏屿,生意是做不完的,事业是没有顶峰的,但人的健康是有限的。”
“我知道。”邵柏屿说,“这不想通了么?决定成家了。”
姜越越垂眸,脑子里有些混乱,她告诉自己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就算要说也不是她能开口的,她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权力搅这个浑水,自作聪明的下场统统不会很好,于是,她克制了自己。
“父母对她很满意,觉得她很适合,我年纪也不小了,反正迟早要成家,不如找个父母开心的。”邵柏屿说。
“也该是你开心的才行吧。”
“我也开心啊。”邵柏屿淡淡地笑,“她的确挺好的,没什么可挑剔的。”
姜越越不说话。
“年纪大了,越怕自己一个人,有时候和一堆人在一起也会常常走神,眼睛发酸。”邵柏屿自嘲,“那天开了同学会,好几个兄弟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自己真的落后太多了。”
“怎么?想要孩子了?”姜越越问。
“想啊,很想。”邵柏屿垂眸笑,手拨弄着杯柄,“我一兄弟的孩子长得可乐了,又聪明,我直接认他做了干儿子,下周就是他生日,我琢磨着送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