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京城风起云涌,皇子们动作频频,各自忙着拉拢、收买人才,提高在朝堂民间的影响力;而世家们则忙着左右逢源或者选边站或者待价而沽……只有国师一家子依旧稳如泰山——这辈子乔浈有崔琰襄助,早拥有绝对的实力来支持他中立的立场。
至于他国的小动作,大多在暗部的监控之下,只想靠挑拨、流言、刺杀和策反这几招让大晋内乱,未免太“图样图森破”了……
国师夫妇闲聊时说起此事,乔浈直接开了嘲讽模式,“其一,皇帝是~二~逼,其二,朝廷~糜~烂,咱们大晋这两样都不沾边,金台和伊夏指望着这些“阴~私~小道”建功,还不如躺下做梦,还省银子省人手呢。”
崔琰终于领悟丈夫为何在外都是惜字如金、高深莫测了——这嘴巴杀伤力忒大了点儿。
不过国师大人事业稳定不代表家庭也没烦恼——至少他为他老婆愁得掉了头发。
崔琰早产又大出血,为养伤轻易不能挪动,下半身的伤口每天都得换药,还有每天都得灌下好几碗苦涩的药汁……可以想象,崔琰的心情可是前所未有的糟糕,而且是处在了随时可能情绪失控的边缘。
老供奉早有先见之明,及时给国师父子以及两个好侄子普及了产后护理常识,大晋没有“产后抑郁”这个说法,但大夫们却都有关注产妇心理健康的意识。
听说不仅要无微不至地照顾,还要尽量顺着人家心意,大宝担心亲爹拉不下脸来,便劝道:“用不了几个月,娘就好了呀。”他倒是十分乐意伺候母亲,可也知道父亲亲自照顾的效果更好。
乔浈不以为意,摸摸长子的脑袋,“这跟平时也没有差别吧。”
不过乔浈确实做到了体贴入微,甚至连喂饭擦身梳头换衣裳都做了全套,却让崔琰难受得无以言表。
喂饭吧,喂的都是崔琰不想吃的;擦身吧,一会儿劲儿忒大,一会儿又劲儿忒小——像前胸和小腹还疼着呢,乔浈却一直都用搓背的力气;梳头吧,薅掉不少长发;唯一没什么可说的也就剩换衣裳了,但这项在崔琰还能动弹的时候,又完全没有啥技术含量……
在如此“享受”了几天之后,崔琰有点扛不住了。她吃了几块糖,稳了稳情绪,尽可能心平气和道:“术业有专攻,下回还是让弄琴侍书她们来吧。”
乔浈愣了一下,才唉声叹气道:“你嫌弃我粗手笨脚。”
老公这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崔琰也笑不出来,事实上她没发脾气已经十分了不起了,“除了照顾我,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要是连潜台词“你快滚吧”都听不出来,乔浈早就自挂东南枝了。眼前媳妇处在爆发的边缘,他赶紧倒了杯茶,柔声道:“憋着多难受,你拿我出气就好,我挺得住。”心中却在感慨,要不是我没信心哄好你,何必把二舅哥从西北请来呢?
丈夫的心理活动崔琰听不见,她攥了攥帕子,深吸口气,“现在就快克制不住想揍你一顿了。”
乔浈往床上一跳,躺成了大字型,“来吧。”
老公那接近两米的身高,壮实的身材外加长手长脚以及一双饱含爱意几乎荡漾出水来的眼睛……崔琰眼见此情此景,就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生疼,“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她如今各种不舒服,包括身体和精神。她能理解丈夫俯身做小就为讨她欢心,可就是真心配合不起来。
崔琰这副倦容,让乔浈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乔浈只好祭出屡试不爽的终极大招,扑过来牢牢抱住妻子,先从嘴角吻起,再逐步推进,最后撬开妻子的双唇与牙关,重点在于动作要轻柔还得连绵,若是侵~略~性太强的话,就体现不出他认错的诚意。
病中的崔琰耐性不太好,乔浈刚缠上她的舌头,便抬手在丈夫的胸前敲了敲,还轻而易举地推开了丈夫的脸,“憋不住了?”
乔浈老实道:“一直都只想要你。”
崔琰听了,沉默了会儿才认真道:“我头回觉得实话也能如此动听。”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一个强大又宽容的男人自从婚后心甘情愿地将身心都交给自己,她如何不感动?尤其在她自己都些自我厌恶的时候。心头因病痛积压的郁结与莫名的愤懑也似乎散去大半。
乔浈察言观色,觉得此时机会正好,便跟老婆说说心里话,“你该发脾气,总憋着心里得多难受?”大约自己这辈子只会对这一个人苦口婆心了,乔浈又真诚道,“你多撒撒娇,耍点小性子,能让我觉得自己很可靠。”
崔琰一直低着头,直到乔浈差点以为沟通失败的时候,抬起脸的崔琰已是满脸泪水。
乔浈大惊:他还是头回见到媳妇流泪。
崔琰低声道:“以前只有二哥说过类似的话,而且他说到做到。”
乔浈倒是一点也不嫉妒,“他都已经用生命证明过两次了。”
崔琰哭得更厉害了,开始哽咽,“自从嫁了人,我都不敢任性,再说耍了脾气又有谁会哄我?!倒是我光给他们解决麻烦,除了二哥谁会考虑我的感受?!可他俩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害我二哥,谁敢毁我的心灵支柱,我就跟谁拼命!我让他们跟他们挚爱的江山说再见!”
这说的就是前两辈子的事儿了,乔浈轻拍着媳妇后背,不住地劝解,“好啦,你也说到做到了。你对他们太好又很少要求回报,他们自然就变本加厉了。男人可是很贱的,你折磨折磨,他反倒觉得你更金贵。至于我嘛,你轻点折磨就行。”说着,用衣袖替媳妇抹泪,“哎,我这衣裳可是新换的,保证干净。”
崔琰哭够了,眼睛酸涩得不行,心情却舒畅了不少,“你还喜欢~自~虐呀?”
乔浈严肃道:“一点儿也不。可若是你来虐我,我就勉为其难地忍了吧。”
崔琰终于被逗笑了,她靠到丈夫身上,好奇问道:“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
乔浈咳了一声,“我也是有长进的。”
当晚,夫妻俩相拥而眠。要知道这些日子里崔琰周身苦涩辛腥甜等各色药味儿轮番混搭萦绕,闹得她自己都有点自我嫌弃,于是也不愿与丈夫儿子侄子们亲近,甚至都没怎么和二哥腻乎。
也正是从这天开始,崔琰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好转,家人们,尤其是大宝私下里就向老爹表达了深深的敬意,崔珩也冲着妹夫竖了大拇指。
第二天,崔琰仿佛在乔浈怀里吸足了精力,吃过早饭便兴致勃勃地用心打扮,结果比平日里更艳丽几分。照完镜子,崔琰自己也很满意,扭过头对正喝茶的乔浈道,“看我气色是不是好了不少?”
借乔浈个胆子,他都不敢说不。赶紧把肚里所有库存的奉承话一股脑儿地都倒了出来,可惜国师需要奉承的人本来就很有限,且大多已入土,没什么锻炼机会的乔浈还没说上几句,就把崔琰又逗乐了。
崔琰道:“是我强人所难了。”
摆弄了会儿除了吃就是睡,偶尔还要嚎一嚎的一对儿健康又活泼的奶娃,崔琰感慨道:“他俩比我活得滋润多了。”
乔浈从后面抱住媳妇,“苦了你了。”
老公心意可嘉,不过孩子不仅是他爹的更是自己的,至少崔琰从没有拿生孩子邀功的心思,“天气凉了,有你抱着最舒坦啦。”说完,捏着乔浈的手指咬了一下,特地在上面留了个清晰的牙印。不出所料,乔浈的回报就是——耳朵被舔……
耳朵可是国师的~敏~感带,只消亲几下啃几口,就能看见国师晶亮的双眼,粉红的双颊以及……蓄势待发的下半身。
这个……崔琰心中轻叹,先用手吧。
夫妻相偕,还带着大宝,一起出现在议事的书房时,比规定时间要晚了一会儿。
部下与幕僚们见到夫人的脸,先是一愣,而后就是大喜:崔琰出山,大家终于不用再对着忧愁的国师办公啦。
成王与乔睿对视一眼,这二位从清早暗卫换班时就知道国师夫妇昨晚上睡一块儿了……趁着国师大人心情正好,赶紧申请休假吧。
乔浈带着属下开始日常办公,大宝旁听,崔琰就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坐着步辇回了自己的地盘。
得到消息乔仲枢与安王都迎了出来。二侄子更是率先扑了过来,知道九婶大病初愈身子挺虚,所以他用力极巧,只抱了一下便在崔琰身侧站定,再胳膊一弯……摆了个邀请的姿势。
崔琰又乐了,“公主抱就算了吧。”说着,挽着二侄子的胳膊就往房里走,还不忘抬手拍拍另一个侄子安王的肩膀以示想念,再补上个慈爱的笑容——若是她总是厚此薄彼,两个侄子之间的情意恐怕也难长久。
进门落座,久经考验的丫头们上茶摆好点心,便躲进角落兢兢业业地充泥胎去了。毫无疑问,两个侄子得空开口,最为关心的就是崔琰的身体状况。
崔琰也够坦白,“依旧会痛。”别提“深入”,她连一些难度不是太大的瑜伽动作都弄不来呀。
潜台词两个侄子也听得明白极了:还不能过那个夫妻生活啊……
崔琰看着两个侄子意味深长的表情,扑哧一笑,“可我终于觉得天真蓝,阳光真温暖了呀。对了,还没恭喜你俩喜当爹了呢。”在崔琰养病的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两个侄子媳妇各自生了个男孩儿,洗三和满月乔浈带着大宝亲临,虽然都是提早离席,但这份心意总是送到了。
安王喜欢他老婆,当然也喜欢他的儿子,所以这个男人真是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多幸福多满足。只是考虑到九婶伤还没养好,他也不怎么敢明着得意就是了。
而乔仲枢也就撇了撇嘴:第二人格压根不觉得儿子是他的……因为第二人格控制身体时从没跟唐大小姐亲热过,所以对孩子态度平平,比较而言他更偏爱大宝。
二侄子的反应倒没让崔琰意外:作为一个精分,二侄子言行都还有章可循,崔琰已经十分欣慰,绝对不敢要求太多。
听两个侄子说起最近京城的各路八卦,崔琰稍低着头,揉揉捏捏二侄子的双手——手指上的茧皮越发厚实,一看便知飞刀绝技一点没落下。崔琰很是开心,主动拿了指甲锉便替二侄子打磨起死皮。也只有这个时候,乔仲枢的第二人格才比较温柔无害。
安王说道崔琰那族妹昨天查出怀有身孕,崔琰果然皱了下眉,“进门喜啊。”
前两世崔家的败落都是从内讧开始的。她这族妹出身支脉,对于皇帝与太子来说,搞砸了随手丢掉就好;若是真能挑起崔家族人的纷争,那就是意外之喜了。要知道崔家除了崔逸这一系支持四皇子,也有不少人看好三皇子,当然坚持正统太子继位的也大有人在。
今后随着三位皇子夺位斗争的白热化,崔家各派系之间的矛盾也会越发激烈……而好消息是,绝大多数世家都将和崔家一样,要迎来考验。
二侄子眼睛一眯,“九婶不喜欢她和她肚里的孩子啊……”
安王闻言,劝解道:“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崔琰忽然笑了起来,一左一右按住两个侄子的肩膀,“我放心了。让人操心的孩子也有了能劝阻他的靠谱小伙伴啦。”我说我这俩阴狠又有些偏执的侄子怎么最近越发平和可爱,果然是有了基友就不那么欲求不满了吗?
此言一出,乔仲枢与安王心有灵犀地同时转过头来了个热切的四目对视,又都不屑地“哼”了一声,把脸别开。
崔琰笑得更欢了。
好歹把九婶的情绪提了上来,这哥俩目的达成,心里一阵得意:在开心果这一条上,九叔可赶不上他俩。
等崔琰笑够了,安王才刻意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年可是大比之年,太子……很用心。”
参加文举武举的寒门士子、武人还是很吃太子“礼贤下士”这一套的,只可惜这些人都只能算是潜力股;而世家家里都是一窝窝的老狐狸小狐狸,太子再怎么口头示好,没有足够的利益,自然说不动这些人。
崔琰不由叹道:“太子着急了。”眼见着两个弟弟丧心病狂地捞取军功和人心,太子当然要做些亲民举措,认真刷一刷声望值了,“其实太子最该做的,就是抱紧陛下的大粗腿不松手呀,然后时不时地展示一下自己的大度和宽容,以及远超两个弟弟的执~政~能力。”
坦白讲,作为储君,只要证明自己有识人、用人、容人的能力已经足够,一国之君也不要求面面俱到,何况陛下自己都不擅长指挥作战——这道理太子未必不懂,只是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凭他偏执又好胜的性格,遭遇一点儿挫折,言谈行事便显得过于急迫。
太子的首席军师,苏大公子也曾恳劝,但他正确的建议显然没被采纳。而宫中端坐的帝后看见长子的所作所为,怕也难掩失望吧。
说完太子,两个侄子先后汇报了最近的工作和未来半月的日程安排。
如今,订购新式武器的所有乔氏客户都由安王负责,当然也包括暗部;而武装了新式武器,按照后世特种部队要求训练的几支精兵则归了二侄子。
不过现在金台和伊夏的议和使者都还在京城,所以大宗买卖锐减,订单大多是购买□□易损部件和特种箭头上。
处理完正事,崔琰拉着两个侄子继续做起应用题,还欣慰地发现他俩各有长进。
按照隔天工作半天的节奏,过了两个来月。有家庭的温暖,再有工作适当转移注意力,崔琰恢复得相当不错。
等她能频繁的出门的时候,秋a也要开始了。好不容易跟媳妇一起出门,乔浈很是兴奋;终于能放放风的崔琰更很兴奋。她特地剪了个齐刘海,再配了清纯的妆容和衣裳,看起来就是个正值二八年华的粉嫩少女。
一向惯以端庄范儿示人的崔琰如此青春地出现在老公和儿子面前,两人都愣了一下。
大宝道:“娘,我快不认识你了。”
乔浈道:“咱俩站一块儿,不像夫妻倒像父女……”
一家子欢欢喜喜地出门,原本是个轻松加愉快的度假之旅,结果……出事了。
这边崔琰正跟成王妃、安王妃以及唐大小姐喝茶聊天呢,二侄子冷着脸前来通报,“太子遇刺。”关键乃是下一句,“九叔为护着太子……受了点轻伤。”
崔琰端茶的手抖了一下,再抬眼时已然恢复沉静,“轻伤?”
二侄子认真答道:“真是轻伤。”
崔琰果断起身,“我们走。”还不忘侧头对着三位王妃告辞,“我先行一步。”
三位王妃也起身还礼,目送崔琰远去,也各自回了大帐打听消息不提。
崔琰带着人来到国师已被暗部精兵守卫得水泄不通的帐前,成王与乔睿早得了信儿,一齐把国师夫人迎了进去。
此时乔浈正被随行太医清洗巴扎伤口,大宝就站在边上踮着脚给他爹擦汗。崔琰瞪大眼睛一瞧,果然二侄子说话没有一点水分,全都是轻伤、皮肉之伤,有没有伤到真皮层都还两说呢。
而且老公精神头也不错,等太医告退,崔琰便直截了当地问起,“怎么回事?”
乔浈喝了口水,老实道来:刺客出自太子的亲卫,两个人趁着太子跑过来想跟我没话找话的功夫,掏出手铳对准太子的脖子,我没办法,只好替他挡了一挡。
这个时代的热武器连雏形都没形成。比如手铳,就非常容易炸膛,且射程近得离谱,手铳~射~出的也不能算是子弹,而是大量的金属碎屑以及小石粒,根本冲不破战甲,因而在战场上没有什么使用价值,通常都只能在极近的距离下拿来行刺。
如今这可是秋a猎场,国师和太子身上最次也有件内甲……所以这场刺杀怎么都听着不太对味儿。
崔琰想了想,又问,“我想知道你怎么挡的。”那可是近在咫尺的射击!若非事前早已知晓,老公你反应也略显犀利了吧?
她话一出口,眼前一阵迷茫,脑中也是恍惚了下,好在这感觉一闪即逝,等她反应过来,猛地抓住丈夫的手腕时,乔浈已在她唇上轻点过两下。
崔琰福至心灵,松开手腕摸了摸她老公身上的刺青,果然微微发热——她终于知道为啥国师号称当世第一高手了!显然国师拥有暂时影响他人思维的能力,考虑到今儿刺杀太子的是两个人……恐怕这还是个逆天的群体技能。
崔琰环视四周,此时帐里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之外就是成王、乔睿、二侄子跟安王四个完全可信的乔家人,于是她把自己的猜测大大方方地说出了口。
乔浈更是大大方方地表示:全中。
为了更有说服力,国师扭过头“看了看”了四位近亲。四人立时表情茫然,过了不到三息,精分的二侄子眼神最先恢复清明,又过了两息,其余三人几乎同时清醒。而且四人表情很是平静,一看便知不是头回吃国师这招。
乔浈又“瞄”向长子,“你再看大宝。”大宝只消一息就回过味儿来了。乔浈对崔琰道:“你比他时间还短。”
崔琰悟了,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你是说我穿来,就变强了?”
开国国师终生研究的课题,不就是穿越后的灵魂与身体的变异吗?经过虫洞,崔琰的灵魂的确有了一些变化,只是未到特定条件也显现不出其特别之处而已。
乔浈郑重地点头。
其实,能穿过虫洞或者重生就证明此人的灵魂质量足够,但想承载国师特有的纹身和独特技能对身体又有很高的要求,至少前世的大宝并不足以成为国师。
因为太子遇刺,国师受伤,秋a草草收场。
而关于国师能力的后续话题则是在当晚,夫妻俩并排躺在被窝里,中间还窝着个大宝时说起的。
大宝靠在母亲怀里,还被亲爹时不时地摸摸脑袋,捏捏耳朵,他只觉自己小脸发烫,烧到四十度估计也就这意思了。
不要觉得大宝身为一个成年男人,就对父母的~爱~抚不屑一顾。前世,父子情薄,母亲早逝都令他终生痛苦。
当大宝明明觉得自己快死了,意识都在消散,偏偏再清醒过来发觉娘还是那个娘,爹却换了一个,而他不仅仍是娘亲的心尖子,还是新爹的掌中宝,真可谓“幸福如潮水一样”把他彻底淹没。
再世为人这三年,在旁人看来,他就是个极度早慧,开朗又宽和的小豆丁,做皇帝时的阴沉又扭曲的那一面竟从来没机会出现。
所以大宝很坦然地问出了口,“爹,国师要求这么多,那要是一直找不到继承人怎么办?”
“一直找呗。”乔浈对着媳妇跟儿子当然知无不言,“实在找不到就得动用老祖留下来的那件宝贝,回溯过去继续找。不过老祖也有言在先,宝贝虽好,但代价颇大。魂魄归去,肉~身~也得抗得住才行。”
国师的重生可不同于崔琰和乔三,不仅要加载来自未来的大量记忆还有强悍的异能,这么庞大的数据和能量当然考验当前大脑,以及整个身体的承受力了。
大宝盯着他爹问道:“这就是您变老的原因吗?”
乔浈心情不错,还调侃了下儿子,“你才发现?”
崔琰忽然插言道:“大宝随我,也看不出美丑。”
乔浈也乐了,“这可是大优点。”
大宝小脸又红了,“嗯,我觉得全天下也没有人比娘更好看。”
“娘好开心!”崔琰大笑,还在儿子脑门上啃了一口,“在我心里,你可只比你爹稍差一点哇。”正是因为崔琰坦荡的应对方式,大宝的恋母情结才始终都没有扭曲变质。
乔浈听了,直接一胳膊把老婆儿子都捞在胸前,亲了下媳妇,又揉了揉儿子,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一家子乐呵持续到暗部查出太子遇刺主谋时戛然而止:谭大能见过太子之后,徐二便联系东平商人,购置了一批手铳。
首先,要说徐二有害太子之心,从动机上就讲不通——他还指望跟着太子,好谋求徐家继承人的身份呢。所以徐二定是得了太子的命令才去采买。
第二,手铳是舶来品,因为相当不靠谱,在大晋属于比较有危险性的玩意儿,官方并没有明令禁止买卖,但按道理说,徐二也该从太子母族唐家那边收购,轮不到东平商人出面,偏偏谭大能向来与东平人往来甚密。再加上,乔浈多次公开表示立场中立,一般情况下,不会干涉废立之事,更不倾向任何一位皇子……真相这就呼之欲出了。
乔浈看完情报,气得当着媳妇就喷上了,“操!这小子真行!”
好吧,身为皇子,要是没遇刺过,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说明你完全没威胁啊。太子这档子事儿,在乔浈看来,办得有些粗糙和拙劣,只不过本以为这是太子的“幕僚”私自出手,把太子蒙在鼓里行险一搏,只为博取皇帝与国师的双重同情。可惜综合得到的消息来看,太子分明知情!
为了那张龙椅,陷害、威胁、挑拨甚至苦肉计都不算新鲜,哪怕乔浈这回被太子利用了下,他也只是觉得不太舒服,但愤怒报复之类的情绪还远远提不上,国师真正恼火的是:太子如此眼瞎脑残,居然在与虎谋皮。
说句实在话,死几个乔家人,乔浈还真不太在乎:老乔家有能耐的子孙多了去了……可就凭谭燕这种在前世无论何等危急的情况下皆能全身而退的神人,太子跟他斗智的结局不仅仅是被人家卖了还数钱,很可能还把乔家的基业也损失一部分下去。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谭燕也有弱点,至少他不会为了满足他养父让乔家断子绝孙的愿望,而让自己也跟着断子绝孙——被软禁的金台王子是谭燕唯一的孩子,而金台的太后与谭燕也不是纯粹的□□关系,两个人相伴多年,情比金坚。证据就是,这二位在前世合葬在一起了。
若非立场对立,乔浈还挺佩服谭燕,此人经历堪称传奇,按照老祖的笔记里的说法就是“非常励志”。
如果乔浈把这些说给崔琰听的话,她一定会讳莫如深地笑笑,再补上一句“谭大能跟咱们老祖一样,都身负主角光环呀”。只是老祖拥有的是起点主角光环,而谭燕具备的则是晋江版本的而已。
光吃亏不把他丫的抽回来,这可不是国师的行事风格。不久之后,金台和东平各自死了个权贵的消息传来——这二位都与谭燕私交不错,谭燕在书房里就皱起了眉:哪怕目的一致,偶然利用一下乔浈也会被报复回来吗?这可难办了。
读着往来信笺的王子偶然抬头发现父亲眉头紧锁,“阿爹?”这位王子虽然因年轻而比较冲动,却听得进他人建议,又很孝顺。
谭燕思量了下,跟儿子交了底,“还是别把乔浈往死里得罪,咱们将来帮他背个黑锅,回金台也会顺利些。”
王子如今长进颇多,遥指皇宫方向,还比了个口型,“太子?”
谭燕欣慰地笑了。
而太子想来探望国师,在连续两次被婉拒之后也老实了一阵子。
冬去春来,崔琰可以跟丈夫“深入”交流时,他们的闺女二妞已经会喊爹娘了,作为对照组一直圆滚滚的小儿子滚滚还只会咿咿呀呀呢。
正月里,太子妃顺利产下一子,可惜太医随后便断言小皇孙天生不足,须得用心养育——苏四小姐婚前婚后主动被动加在一块儿,用药忒多了些,这种情况下会生出健康的孩子才是怪事。
倒是崔琰的族妹听说太子妃生了儿子后,犹如晴天霹雳,不一会儿又打听到新生儿身子骨不怎么样,又是满脸喜色。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娘可就靠你了。”
大晋庶出皇子最终胜利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但都少不了一个绝对必要的条件:获得国师的支持。崔琰的族妹就是无比的自信:事到临头,为了崔家,崔琰必会说服国师辅佐她的孩子。
万幸崔琰不知道族妹的心理活动,只从安王口中得知族妹喜不自胜……崔琰知道她这族妹野心大、战斗力超群,才留她在太子身边——只要族妹在,太子的后院就总也安生不了呀。
过了半年,崔家这位族妹果然生下了个七斤多的大胖小子。就在她觉得她可以信心满满的母以子贵之时,现实给她浇了盆洗脚水。无论是皇帝皇后,太子,国师夫妇,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转变。理想与现实的距离让这位崔侧妃心情郁郁,好在她还知道沉住气,赶紧找来明白人虚心求教。
可怜崔琰身体刚好,难得进宫探望回皇后,顺便再来东宫走个过场的时候,被崔侧妃百般央求地拉了壮丁。
就像皇帝与太子父子想恶心他们两口子一样,崔琰也打算用这族妹折腾下那对至尊父子,所以族妹问计,崔琰能答的也都答了,该提醒的话也不能落下:太子跟苏家不是一条心,当然跟咱们崔家更不可能一条心了;一个健康又出色的儿子可以稳固你的地位。
至于怎么理解这两句话,就靠族妹自己了。
回到国师府,崔琰过了阵十分舒心日子。她丈夫在多方谋划下,成功挑起了金台与东平的争端,在金台最东端唯一的海港,这两个国家掐上了——实在是谭大能手头底牌太多,如果无法阻止“放虎归山”,至少也得把他老巢削上一削。
很快,大宝满三岁了。乔浈亲自在儿子肩膀上纹了指尖大小的一块印记,结果大宝不负众望地当晚就发了烧,刺过的皮肤也肿得发亮。
大宝不舒服就爱撒娇,拉着亲娘的手怎么也不肯撒手。崔琰征得丈夫同意,把儿子挪到正房大床上,一家三口睡一块儿还方便夫妇俩照顾儿子。
等大宝睡熟,乔浈才轻声跟媳妇表示,自己有点嫉妒,又主动解释,大宝这反应属于正常现象里比较轻微的,自己当年可不止发烧,伤口红肿,还起了疹子并上吐下泻呢。
崔琰闻弦歌而知雅意,赶紧哄哄老公,最后还不忘感慨:为了获得力量必须付出代价啊……
一夜好睡,大宝睁开眼,为适应光线多眨了几下,稍微往左侧头,入目的正是他亲爹的胸肌;右边的当然就是母亲的睡颜,而且他们母子的公用枕头正是老爹的胳膊。至于下半身……嗯,沉甸甸又有点扎肉的肯定是老爹的大腿,光滑细腻的那条就必须属于亲娘了。
其实大宝特想方便,但被还没醒的爹娘这般左右夹攻,他不好意思出声叫人——哎呀呀,这真是幸福的烦恼。
可惜大宝没扛过一盏茶的功夫,他的小肚子就“咕噜噜”地抗议了。
儿子的动静惊醒了崔琰,她先摸摸儿子的额头,发觉退了烧,再看看肩头的伤处,依旧肿着……病去如抽丝,这事儿也急不得。崔琰一把捏住老公的鼻子,乔浈猛地睁眼,崔琰吩咐道:“抬腿!大宝要三急。”
国师不愧是亲爹,二话没有,起身抱着大宝径直去了隔壁净房。
断断续续半年多,大宝刚刚凑足了一只胳膊的纹身。
要不怎么说有比较才有差距呢?乔浈每月“犯病”大约要持续五六天,其中有一两天需要卧床休息;而大宝纹身灼烧却持续一两天,所谓难受的极致也只要躺一会儿便自然缓解。
崔琰又不傻,在第六次儿子“犯完病”的当晚,骑在老公的腰上,恶狠狠地拷问道:“别跟我说什么表面积大,犯病时间就长,”大宝的纹身从指尖大小到现在铺满一胳膊,犯病时间甚至强度全都高度一致!“老实交代,不然罚你独守空床三个月。”
乔浈无奈,“我用过两次回溯,哪能毫无影响?”伸开胳膊,把媳妇抱在怀里,“看我多不容易。”
“嗯,你确实不容易,”崔琰也跟着心疼上了,但面上只调侃道,“然后,就想我以身犒劳一下你的不容易?”
乔浈眼睛晶亮,“讨厌!又被你看穿了!”
国师以这个语气撒娇时,说明他已经……憋得够呛了。
运动一番,通身舒爽,乔浈搂着媳妇笑道:“今年并无大事,咱们带着孩子们回趟长安?”
崔琰喜出望外,在丈夫唇上狠狠啃了一口。
如今三位皇子争锋,尤其是重生后的乔三手中实力不容小觑,与乔四协力之下,太子吃了不少暗亏,不过三人斗得热闹,却还都是“小打小闹”,涉及的世家官员还都只是中层,顶级人家还在风雨不动,待价而沽呢。
前两世的崔琰都是在刀山火海中奋力挣扎只求早日胜利脱身,而今她也能站在安全的彼岸笑看众生了。当初“变强,不让人轻易掌控自己命运”的愿望居然在二十几岁就达成了:人生真是奇妙。
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崔琰拉着老公和孩子们,坐着小马车开开心心地回娘家了。得到消息的二哥早就在距离长安城两百多里的驿站等候妹妹妹夫的到来。
坐车再劳顿,崔琰见到二哥总是欢喜异常,她挽住二哥比右臂细了一圈的左胳膊,让乔浈抱着一对儿龙凤胎上来“献宝”。二哥眼前一亮,先把小萝莉二妞接了过来——这小丫头长得极像她老子,加上她时不时懵懂的双眼,软糯的童音,活泼又爱黏人的性子……这才两岁已有十足祸水风范,害得无数跟国师亲厚的大老爷们见她第一眼就化身“怪蜀黍”了,不顾一切地先抱在怀里再说。
小萝莉自然而然地用小胳膊环住了崔珩的脖子,“二舅。”
乔浈怀抱一松,长得白嫩嫩圆滚滚的小儿子滚滚一溜烟儿地跑到崔珩跟前,一把抱住头回见面的长辈大腿,“二舅。”
崔琰的风格一向就是越是亲人至交,她就不愿讲究国师夫人的排场和所谓的礼节规矩,幸运的是无论她爹娘还是兄姐,再到乔浈、孩子们、侄子们以及手帕交们……都十分吃她这一套。
起码被左搂右抱怀里还揣着一个的崔珩心声就是:爽死了!
一家人正说着话,就见一支轻骑由远及近,带头那个威风凛凛、满面含笑的银甲将军不是崔珏又是哪个?
崔琰兴奋地挥着手,“大哥!”
崔珏轻巧地翻身下马,与众人见礼后,也克制不住先抱住了二妞。
小萝莉也不嫌弃大舅身上的汗味儿——比起爹爹练过剑的脚丫这实在不算什么。二妞很快就在大舅的下巴上找到了新天地,她抠抠按按地玩起了舅舅的胡渣……
进了长安城,乔浈一家子先去拜见岳父岳母。
能说到做到,带着女儿外孙外孙女不时回娘家,崔逸与唐夫人看乔� ��真是越发顺眼。
前两世的这个时候,崔老爹已然咽气。
崔琰这辈子嫁了个十分省心还主动帮衬娘家的女婿,大女儿大女婿也没卷入夺嫡乱局,无论战事政事还有儿子们分忧,崔老爹不用心力交瘁地谋划运作,自然身体康健。
这些年,崔家旁支又出了位太子侧妃,反倒令崔逸这一支以及与嫡支亲厚的族人越发团结,虽然时不时也起些纷争,但比起前两世来,实在是天壤之别。
一天下来,乔浈与大宝父子俩也颇感疲惫。
晚上,父子俩在温泉池子里一起泡澡时,大宝轻叹道:“装小孩真累,”看着父亲的笑颜,“装贤惠女婿也不轻松吧?”
乔浈眯了眯眼,伸出胳膊,大宝认命地上前替亲爹搓起澡来。而一旁的浅水池里一双儿女正摆弄着小船小鸭子之类的玩具。至于崔琰则躺在自己的房里呼呼大睡……
国师一家子在西北真是过起了度假一般的悠闲日子。
闲来无事,乔浈常与二舅哥相约垂钓。一来二去,两人着实“钓”出了不少感情。
这日,崔珩举着钓竿,轻声提醒道:“不再打仗,最近商队渐多,其中混了两百来位伊夏刺客,我们用心费力地也只弄死了四十来个。”
崔珩觉得,当国师的舅舅虽然不比当皇帝的舅舅一般威风八面,炙手可热,但同样安全系数可也高了太多,与此相对应的则是崔家该尽的心意也一点儿都不能少。
乔浈听了就皱了眉头:暗部在西北也有不少人手,但论消息灵通如何敌得过地头蛇崔家?
伊夏刺客组团来大晋,这里面又是哪些人家要联手弄出些事来?要是顺便弄死几个浪费粮食的宗室,没准儿还得感谢伊夏国主替天行道呢。
崔琰正在兵器制造所里指导大宝和两个侄子。
京城的制造所设备不如西北这边齐全,规模更是没得比。想要进修,都要在西北待上一阵子。
两个侄子消息灵通,早就在心里有了大致的设想,真正亲眼见识到西北制造所的实力和底蕴,也不觉得出乎意料。
倒是大宝彻底惊呆了,他知道这一世母亲手头的势力不小,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地“不小”……
看着儿子那一脸孺慕加崇敬,崔琰十分淡定,抬手一指,“娘的心血,将来你跟你二舅,一人一半。”
大宝欣喜之余,沉默了一下说道:“爹有点可怜呀,其实,爹真的很好。”
“你爹确实很好,”崔琰认同道,旋即话锋一转,“可他哪里可怜?他赢得了我的心!”
大宝双手牢牢抱住母亲的腰身,“我就想娘这辈子能过得舒心。”
崔琰心口一紧,回抱住儿子,“娘知道。”
在西北住了一个多月,国师一家人拉着好几车土产在初秋时分返回了京城。
收拾完东西,乔浈就得了消息:乔氏一位族老遇刺身亡。
这族老当年曾极力反对乔浈与崔琰婚事,因为他一直靠着自己的身份,盗取、倒卖□□攒下了丰厚身家。当崔家推出新式□□后就等于断了这族老的财路,于是他便暗地里为难崔家的生意,甚至偶尔还公开反对乔浈的决定。
若是按照第一世乔浈的脾气,这位族老恐怕早就死得连骨灰都找不着,可在大多数族人看来,这种举动就是明晃晃地排除异己且手段残暴了。这也是为何乔浈逼迫太子自尽却难以获得族人赞同的原因。
而这一世乔浈更有耐心也更隐忍,安排下人手防止这族老再走私新式□□以及狗急跳墙之后,就冷眼旁观,等他把自己恶劣的行径暴露在众人之前。
结果乔浈还没等上多久,族老就死了……
在几天后乔氏高层会议上,暗部的调查文书与会成员人手一份。
原来这位族老正是同伊夏旧识接头的时候被一刀抹了脖子。众位宗室一瞧,文书所写跟各自探听的内容一致,心里有鬼的几位皇亲脸色自然稍微有些变化。
单看这群人的反应,就知道伊夏有多少□□,为什么始终都没办法完全防备,甚至肃清这批刺客了。乔浈将一切收入眼中,笑容渐深:如今他有老婆有孩子,再也不会头脑一热,拔剑就上了。
散了会,国师回府打过招呼就直奔净房——自从被老婆抱怨过脚丫问题后,他自我洗刷得一向勤快。而耳报神一号和二号则一起进了崔琰的书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刚才会上的情况。
伊夏内部最近在为要不要议和,以及议到什么程度而争吵不休,实际上根本就是君权与相权的直接对撞,潜入大晋的这批伊夏刺客也分属两个阵营。
死去的族老本该与伊夏相府之人见面,却没成想被伊夏国主的亲信得了手。至于居中混淆视听的人物……国师虽然后知后觉却也查了个清楚:是谭大能特地出手,据说他的目的乃是给国师提个醒顺便卖个好。
事实上,隶属于伊夏国主的那批人在苏家家主的暗中引荐下,已经和太子联络上了……这些人除了忙着剪除伊夏相国在大晋的金主,也不时替太子干些“私活”。
乔浈一直冷眼旁观,每每太子的人手伸长一点,国师就送给太子些“自然损耗”,一来二去,太子也算知道了暗部的底线,之后行事倒是见了章法。
皇帝看在眼里,心中也比较满意。
可惜太子也没能过上几天平顺的日子。金台、伊夏虽各有议和使者在京,但北面仍有些零散的部落不时前来劫掠,三皇子与四皇子旗下将领也不时立下功勋,而太子母族唐家得了国师的默许,忙着开拓南方的新港口,在迎战东平海军的骚扰时并不特别上心,于是不出意外,太子那几位纸上谈兵的门人又输了几场……此消彼长之下,太子越发阴郁。
然后……太子就得到了在父皇的龙床上一场好好“安慰”。
眼见太子不善战事,皇帝虽然失望,但却并不介意替宝贝儿子交些学费。要知道当初皇帝刚登基那几年,连几大军团内部势力的诸多头头脑脑都没认全呢,更别提清楚他们这些大将各自的性情和长处。
从乾清宫出来的太子独自在书房里坐了一整晚,坚定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
不久,在徐二公子的引荐下,太子见了些新人,随后就重编了他的太子卫队,又在京里弄了个“平安阁”,收拢了不少能人异士,联合伊夏人在两年时间里做下了几件“大事”。
开始下手的只是些尸位素餐,或者碍事的贪官,后来逐渐发展到不肯依附太子的世家公子和商贾……真的见了血,太子的命令就比较容易地得到执行。
好在这个时候的太子还知道分寸,中招的人地位不太高,也不至于祸及亲朋,但尝到甜头的太子今后手段如何,就没人敢打包票了。
对此,乔浈只是冷笑一声,把记载了情报的册子往桌上一丢,什么话都没说。
大宝极有眼色,亲手替父亲倒了茶,“阴谋只是小道,太子真是本末倒置。他若是端方持重,爹也不会想着对付他。”
乔浈啜了口茶,“他自己作死,我也没办法。”
别说本就不喜太子的乔浈,太子这般作为连皇帝皇后都看不下去了。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和儿子恳谈,至于谈出了什么效果,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要说太子没有一点触动,也不尽然,但比起残酷的现实,那点犹豫很快就消失不见——两个嫡出弟弟不仅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的才能,回到中枢,也显示了他们在用人和细务上的独到之处。作为父亲,皇帝不会对出色的儿子视而不见,自然给了两位皇子更大的舞台。
太子思来想去,要稳压住两个风头正盛弟弟,只能在人脉和财力两方面多花心思。
这还不算,太子还有个庶出弟弟呐。
如今二皇子乔仲枢在外皆是以第二人格为主,在太子看来,就是原本懦弱的庶弟在有了国师这座大靠山之后,挺直了腰杆,不仅不能轻易“得手”,还得时刻预防他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
这一切都让太子颇有四面楚歌之感,所以他……变本加厉了。
而把太子刺激到极致之事,却是起于内宅。御书房里,正和父皇说话的太子,被太子妃跟前的内侍请了回去。 皇帝目送太子远去,皱了下眉:儿子后院又不消停,须知和女人们相处也是门学问啊——大晋也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太子管不好妻妾,也一样为人诟病。皇帝比谁都清楚,长子作为太子尚有不少欠缺……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皇帝从案上捡了本奏折,仔细看了起来。
太子回到自己的地盘时,东宫已经一阵鸡飞狗跳。
太子妃苏氏脸色铁青,她身边坐着不住抹泪的崔侧妃。崔侧妃这两年间又替太子添了个儿子,底气渐足,面对太子妃也只是表面上恭敬罢了。
太子大步进门,示意妻妾二人不必多礼。一直以来,太子都不甚在意妻妾间的明争暗斗,看看苏氏与崔氏的娘家,就不值得自己交心,太子更关心他的儿子们。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从内侍口中知悉:长子和次子吃了厨房的点心,全都上吐下泻起来,如今太医正在里间为两位小皇孙诊治。
在宫里,“吃坏肚子”基本等同于中毒。
太子先问太子妃有没有下令看住在厨房伺候的宫人们,得到肯定答复,便尽全力静下心来思考幕后黑手究竟是哪位“高人”。
太子妃可不像她丈夫一样淡定,只凭女人的直觉她就知道此事崔侧妃脱不开关系,只是此时儿子的安危最为重要,没有足够的证据她也不能骤然发难。即使尚存理智,太子妃难免银牙紧咬,柳眉紧蹙。
没过多久,太医出现,见了礼却又不敢直说,只委婉道:两位皇孙怕是有些凶险……
太子闻言,足足愣了两息。
崔侧妃当即大哭,太子妃胸口一滞,却不忘偷偷派人传信给娘家爹爹和哥哥。
两个皇孙生命危急,真是没法不惊动皇帝皇后了。
却说国师沐浴完回房,他老婆披着纱衣身穿抹胸短裙,敲着二郎腿,坐在床头等着他呢。见他进门,暧昧一笑,国师登时就~欲~火焚身了。
两口子刚抱在一起滚到床上,乔浈还没舔上两口,就听见以特殊手法炮制的敲门声接连响起,在这静谧的夜里根本无法忽视。
夫妻俩对视一眼,无奈地穿好衣裳,乔浈这才让内侍进门禀报。
此时已是深夜,东宫里太子妃所出的儿子被救了回来,而崔侧妃的儿子则咽了气。崔侧妃似是经不住打击,嚎哭时不慎说漏嘴,两位小皇孙中招与她本人脱不开关系,唐皇后闻言当时就晕过去了。
这样一来,崔侧妃立时被太子与太子妃拿下,就地审问。因为供词中还牵扯到了崔琰,宫里派了几个有分量的人物前来传话——真的只是传话……至于带走国师夫人,皇帝和太子还没有脑残到这份儿上。
从头到尾,崔琰都一脸淡定,前两世当皇后时早就习惯被泼脏水嘛。乔浈也面无表情,不过按照崔琰对老公的了解,这分明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庶出皇孙身死并不能让国师夫妇在大半夜亲自进宫探望,皇帝死了还差不多……内侍禀告完毕自行告退,今夜值班的乔睿和二侄子还有大宝三人又一同到来。
二侄子十分大方,开口就道:“东宫里有我的人。太子妃那个儿子就是个药罐子,崔侧妃弄了些冲克之物做了点心,没想到撑不过去的反而是她的儿子。”
大宝插话道:“太子妃没有插手反将一军吗?”
二侄子微微一笑,“当然,苏家怎么会放弃这种好机会。崔侧妃在东宫尚无根基人脉可言,就敢玩火捋虎须……这份胆色,小王我亦是甘拜下风啊。”
崔琰抚额,无奈道:“我还以为我这族妹能搅出些大事呢。”
乔浈连忙安慰起媳妇,“智商是硬伤,你有什么办法?”
乔睿也道:“咱们的人刚才也传来消息,本来崔侧妃招供时没提到主母您,但太子与太子妃跟她私下里说了什么之后,她就改了口,说是主母您挑唆她害死小皇孙。”
大宝叹道:“太子定是骗她说坑了娘亲,就保崔侧妃无事吧。”
“支脉犯事,殃及嫡支,为了脱罪,就得拿出些诚意来。我们崔家手下将官颇多,太子早就琢磨着分一杯羹了哎。”崔琰说着,拉住丈夫的手,“太子早就看我不顺眼,这是得着机会就狠咬一口呀。”
乔浈垂了眼,“咱们的便宜可不好占。”
乔睿前来是为通报,把该说的说完他就有眼色地主动告辞。而二侄子和大宝都发觉崔琰确实没啥情绪波动,却还是多坐了会儿,说些哄人开心的话,直到崔琰睡意再也掩饰不住,这堂兄弟俩才放心而去。
崔琰睡眼朦胧,扒住丈夫的腰,嘟囔道:“早上还得去掐架,睡吧睡吧。”
媳妇太心宽,一句话就把国师琢磨半天的话全给堵了回去。乔浈只得抱着崔琰躺回床上,居然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夫妇俩相偕进宫。
崔琰连着三辈子都没怎么正眼瞧过太子,这次彼此见礼不得不仔细瞧了他一阵:原本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早已不见,如今沉默且眉宇间偶见阴鸷的青年人倒让崔琰心中起了波澜。
分宾主落座,太子简述了下昨夜情况,乔浈当着皇帝与太子直言不讳,“乱吠的狗就该杀掉。”
老实说太子与太子妃在算计国师两口子的时候,实在是太粗糙太急迫了。哪怕把崔侧妃圈禁,做出姿态让崔家自己解决嫡系与支脉纷争效果都比现在好得多。既卖了崔家嫡系一个人情,哪怕只是表面上,崔家碍于情面也会回报一二。
可惜太子夫妇都跟崔琰异常不对付,他们俩能想到的阻挡国师的招数也不过是利用群臣与声望来施压——这说不定正是一向爱惜羽毛的国师的死穴。
如今苏大公子和徐二公子两人已经动用了自己的力量,依附于太子以及苏、徐两家的部分臣子上表建议皇帝治秦国公崔逸一个“不教”之过——为了小皇孙更为了以儆效尤,不仅要细查还得严惩。
乔浈看过几本折子,依旧笑得出来,意味深长道:“是该好好查查。”
对付油盐不进的九弟,皇帝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看出乔浈维护他老婆以及老婆娘家的坚定之心,他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兄弟俩再次不欢而散。
因为唐皇后病重,国师夫妇从御书房出来便赶向坤宁宫。
唐皇后面色苍白如纸,拉着崔琰的手恳求道:“我都没脸见你们了……若是有那么一天,还请你们留他一命……”
哪怕常年卧于病榻,唐皇后对整个宫内的掌控力亦丝毫不减,昨夜发生的一切,她全都心里有数。
乔浈深深看了他嫂子一眼,“尽力。”
这两个字似乎抽走了唐皇后最后的力气,她倒在背后的引枕上,疲惫地合上眼,“我知道了,多谢。”
从坤宁宫出来,崔琰与丈夫并肩走在宫中的石板路上,她十分清楚:若非自己乃是国师夫人,昨夜势必被带进宫中,若是底气再差上一点,连自辩的机会恐怕都不会有……
前两世,前夫们算计二哥时,崔琰都曾深恨自己无力阻止。而这一世反差又太大,她难免五味杂陈,偏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
乔浈眼见崔琰走神,紧紧握住她的手,认真许诺道:“都交给我。”
半个月之后,苏大公子被派向云地赈灾,而徐二公子则因与伊夏人联络甚密的缘故停职接受调查——左膀右臂接连被制,太子气得掀了桌子。
不得不屈服于乔浈的强权,又让太子再次坚定了不择手段执掌权柄的信念。
唐皇后也就熬了不到一个月,在皇帝的怀抱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患难与共的妻子撒手人寰,还真刺激到了皮厚心黑的皇帝,而妻子的遗言也请他不要再溺爱太子,在反思了这些年太子的转变,皇帝决定让长子再经历些磨难,让他真正地成长。
当皇帝不再和太子在龙床上谈心,而是难得的摆出负责任的严父姿态,却让本就被弟弟们逼迫得紧张无比的神经再次紧绷,太子在见过谭燕和伊夏刺客的头领之后,又踏上了前世的老路。
知道太子重蹈覆辙,乔浈言简意赅地评点道:“自作孽!”
终于在转年春暖花开时,大晋东军在与东平的一场大战中,一口气折损了八艘大战船,可谓全军覆没……
皇帝接到战报,立时砸了案上砚台,再难以掩饰住愤怒与失望,对着匆匆赶来的太子大发脾气,。
想起其余两个弟弟捷报频传,而自己输了一两场父皇就已丧失耐心,太子眉头紧锁着回到东宫。
此时靠谱的苏愈还在云地,徐二在经历过一场暗部的彻查与审问之后,也越发阴郁,听过太子的抱怨,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建议太子不如“搏上一搏”。
如此大逆不道的建言,太子听了也没怒骂徐二,只是一时真难下定决心孤注一掷罢了。
但在听到两位弟弟接连封王,且都是实权亲王并依旧手中有兵有将的消息后,太子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
可惜太子的异动与排兵布阵,居然在谭燕的鼎力帮助下瞒住了皇帝——皇帝竟还以为长子在招兵买马重建东军呢。
而乔浈在国师府也不免叹息,“信谁不好偏信谭燕。”话虽如此,他也没去提醒皇帝。
崔琰接话道:“京城乱了,谭燕才好跟儿子趁乱返回金台吧?”
夫妻俩正说着话,乔睿忽然推门而入,“太子发难了。”
乔浈很快命心腹控制了京郊大营,自己亲自带着暗部精锐,与京兆尹一同进宫。
众人直到与乱党遭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拱卫皇宫的禁卫军副统领以及皇帝身边的大总管竟都是谭燕的人。
这点连乔浈都没预料到,要知道前两世里,这位副统领平静地致仕,而大总管也善终了!
更关键的是,此时谭燕和他的儿子早已离京多时了——京城与最近的海港还有运河相连,如今东军已残,再有东平海军接应……哪怕没有这不成气候的宫变掣肘也再追不上了。
好在乔浈也没因此过分纠结,重整了已经群龙无首的禁卫军,才带人进了乾清宫。
太子似是知道大势已去,抱着他父皇的尸体,喃喃道:“我没想让父皇您……就这么去了。”
乔浈走到太子身边,看见侄子一脸泪水,语气还算平和,“谭燕最想先帝断子绝孙,我一直着人严密监视他,却不轻易见他,也是怕着了他的道。可惜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他敢留在大晋这么久的依仗,这两个人实在是藏得太深也太关键了。”
太子轻声道:“我想请父皇退位,那死太监竟然趁我不备……父皇他……”说着,忽然仰起脸,“我的儿子们也是因为谭燕才……”
乔浈反问,“你说呢?”
“是我禁不住诱惑。”太子笑了笑,从他父皇喉咙上拔出匕首猛地刺向自己的脖子,亲眼看着自己的鲜血喷溅,喉咙里还发着咳咳声,太子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乔浈沉默片刻,才回身吩咐战战兢兢的内侍们上前处理后事。
一夜之间,皇帝驾崩太子薨逝,可有乔浈坐镇京城,皇室乃至大晋还真乱不起来。
首先北军已被乔浈完全收拢,得到消息后辽王世子日夜奔驰赶赴京城,抵达之后便直接求见国师,并表达:辽王一系支持乔浈的任何决定。
隔了一天,崔珩抵京,崔家的立场……人尽皆知。
至于唐家,有资格问鼎至尊之位的两位皇子都要管定国公叫舅舅,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又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晋几十万精锐尽归国师掌握,纵然别有用心之人在看清局面之后也懂得知难而退。就在京城逐渐恢复原本的秩序之时,乔三主动上门求见国师夫妇。
见了礼,三皇子定定地瞧了会儿崔琰,崔琰十分坦荡地回视。乔三深吸口气,转向乔浈道:“九叔也知我旧事?”
乔浈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不错。”
乔三又道:“侄儿想要云地。”发觉国师夫妇的目光全集中在自己的脸上,他诚恳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乔四的登基那天,太阳直剌剌地照在崔琰的脸上,乔浈主动站前,替妻子挡住大半炽热的阳光,夫妻默契地相视一笑,各中幸福与甜蜜无需言表。
这一幕正巧被高台上的乔四看到,一阵莫名心头刺痛,令乔四身形微微一颤,随即他便恢复正常,但总觉得自己似乎错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即将拥有无边江山本该神采飞扬,踌躇满志,而一丝寂寥就这样悄悄地袭上心头。
乔四的表情国师夫妇也看在眼里,乔浈附在崔琰耳边轻声道:“得妻如你,足慰三生。”
崔琰听得眉开眼笑,稍侧过头,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快而轻地在丈夫唇角留了个温软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