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凤麟回去后,蒋苏两家就将提前婚期这件事提上了议程,一板一眼的样子仿佛这不是两个年轻人的终身大事,而是一项工作安排,偏偏蒋凤麟没办法拒绝。
他大伯站着嫡长的名,这些年在财务总监的位置上捞得满肚肥油,几乎没人敢动他;姑妈虽然外嫁了,可是姑丈家也和蒋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不会忘记为自己争取利益;至于他父亲,奶奶取对了名字,蒋有仁,就是好糊弄的烂好人,对公司的事情不上心,倒是他母亲为了他的前途而操心,在蒋家人面前一贯强势,也有生意头脑,就是大家始终觉得她是外人,说话总是少了底气。
因为各种明争暗斗,父辈都只安于现状得过且过,所以蒋氏近几年频频出现危机,发展势头已经出现颓势。好在蒋凤麟在小辈中能力最好,蒋老太太也最喜欢这个小孙子,暗中给他支持,渐渐的蒋凤麟就有足够的力量与人抗衡。他力排众议在几个中心城市开设分公司,把业务自北向南拓展,短短两年已经成效显著,支持他的人多了起来。
他越强势,其他人就越不安。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是那么大一个蒋氏,长辈们哪里肯把手里的权力交出来给个后辈,乖乖只拿分红过日子?
苏家手里握有蒋氏的股权,苏卉心又一心向着蒋凤麟,所以蒋老太太和蒋凤麟母亲才极力撮合这桩婚事,有了这一大助力,蒋凤麟的路会顺很多,蒋氏也能顺利交到他手里。
蒋凤麟自己也明白,换做以前的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是现在……他们两家敲定婚期的时候,他从头到尾都是绷着脸,像个局外人。
蒋凤麟从蒋家出来后,马上联系了小刘,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他准备了一份礼物给连翘,连翘从培训班毕业了。
男人开始不断找理由送礼物给女人,有两种缘由,一种是爱由心生,一种是心虚补偿,蒋凤麟是二者的综合矛盾体。
电话那边刘胜斌向老板汇报,正在去接连翘去收礼物的路上。
蒋凤麟突然很想很想听连翘的声音,他们似乎已经很多天没见面了。
是十天。连翘每天都盯着日历看,她和蒋凤麟已经分开十天了,她记得清清楚楚,她摸摸手里柔软的毛线,还差两只袖子,这件毛衣就织好了,这是她给他们定的时间。
接到刘胜斌电话时,她还有些意外,把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就出了门。
车子载着她一路往市里最繁华的地方去,然后在中心街区一间闹中带静的铺子前停了下来。
蒋凤麟仿佛有千里眼,在她握着门钥匙怔忡的时候打来。
“怎么样?喜欢吗?”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连翘的声音有些不稳。
每回等蒋凤麟有空的时候,她总是拉着他大街小巷去找那些做蛋糕的地方试吃,然后开始梦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有能力做出好蛋糕,会怎么装修属于自己的店,蒋凤麟一听就说要送她,后来她都不敢再提了,她怎么敢。这么大的店面,又在繁华的街区,盘下来恐怕得不少钱吧?不过这个男人好像从未为钱发愁过,连翘叹了口气。
“本来打算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不过装修没弄好,就拖到现在,不过也正好,你都出师了,现在给还恰到好处。怎么?高兴得说不出话了?”注意到蒋凤麟的说辞,会发现他用的是给,而不是送。到了他们如今亲密无间的关系,他可以把自己能给她的,都拿出来,不需要分彼此了。
连翘把钥匙握紧了,许久才说:“你啊,又乱花钱。”不只是感动,还有感伤。
他是觉得对不起她吧?
等挂了蒋凤麟的电话,连翘开门进去,还是白天,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映进来,不用开灯也能将店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
连翘的脚像被钉住了似的,闻着新装潢的味道,定定地看向店铺的布置陈设。
跟她当初的构思几乎一模一样。
她没敢在他面前提店铺的事情,可自己一个人总是会想,把想到的地方都写下来,不但买了资料还有上网看了很久,才很蹩脚地画了个草稿藏起来,他却把她的想法变成了真实。
这家店,像变魔法似的,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的存在,一下子出现在她跟前。怪不得很多人明知道自己的梦不容易实现,却总是要不死心地梦一梦,这种实现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她摸着前台原木桌的纹理,一边走一边看,每一处设计每一个摆件都摸一摸,又不敢多做停留,似乎是怕自己会留恋。
拥有过了,就够了。
把毛衣织好、洗过、晾干以后,连翘就把它叠好,连同那条钻石项链和钥匙一起放在蒋凤麟衣柜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就像把自己的心也永远地珍藏了起来。
连翘像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手机,然后把所有的信息都删除了。
她昨晚最后去了一次蛋糕店。
公寓的上上下下也认真地打扫了一遍,然后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离开了公寓。
上回去上海的时候就预约了下次复诊的日期,连翘离开了这座城市,才给蒋凤麟和刘胜斌都发了短信,告知她回了老家,接妈妈去看病,还说她们是和舅舅家一起过去的,不需要接送。
谁都没有起疑心。
可是连翘已经打算好了,走了不会再回来。
舅舅全家搬去上海,让她有了很好的借口带她妈妈过去。经熟人介绍,她已经之前面试过上海一家小有名气的西式糕点连锁公司当分销店长,薪水比较优渥,基本签了合同就可以上班了。
然后她会找机会跟她妈妈说,她和蒋凤麟之间矛盾很多,正如她所料的他家里不太满意自己,她觉得压力大,所以已经提出分手。不过她妈妈对蒋凤麟印象很好,这么说她可能会很难接受,不过她向来心疼她,就算有心问清楚也不会开这个口。
她可以用换环境的理由带着妈妈留在上海重新开始,她治病养病都方便,不用来回奔走。老家已经没什么亲人,至于舅舅那边,有舅妈在吹枕头风,左右为难的他很难再和她们亲近,来往不会太多。蒋凤麟要找她们也不容易,而且估计他那时候已经结婚了,就算找到她也没道理再纠缠。他们这样的关系,好聚好散是最好的结果。
明明打算得这样好。
这一天,铺天盖地的新闻将一场普通的商业联姻写进了人们眼里。
不是炒作的花边新闻,婚礼的时间地点都明明白白地公布了。强强联合的利好消息一出,当天的股价就涨停板。
蒋凤麟怒不可遏地把报纸甩到了苏卉心面前,眼神锋锐得像一把剑,直看到人的心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你跟我商量过!”
一大早他就接到刘胜斌的电话,说在滨海那边已经看到新闻了。
本来婚礼在北京办,请的都是有来往的亲朋好友和政商人士,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不会关注,可是登了报纸上了网络,一切就不同了。
苏卉心才张嘴,蒋凤麟母亲就皱着眉开口了:“凤麟,注意点语气,这事是我的主意,有什么问我好了,不过是发个新闻,值得你这么大呼小叫的?你看现在不但对公司好,对你们对家里也是好事,你是没看到你奶奶早上看了报纸有多高兴。”
蒋凤麟握拳的手已经青筋突起,脸上的表情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让苏卉心看着都有点害怕。
事已至此,已经无话可说。
他脑子里已经在想怎么补救。
连翘一向不看报纸,他平日看的财经新闻杂志她也不感兴趣,会不会其实还没看到?他还存有一丝侥幸。
其实她迟早会知道的,可是他希望能够再晚一点,等他这边处理好了,他回到她身边的时候,他再说服她,说服她等他。
他一边让刘胜斌出发去找连翘,务必稳住她,一边亲自打电话过去。
过了很长的时间,长到蒋凤麟以为不会有人接了,那边就响起了连翘的声音,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摒着气。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翘翘?”
“嗯?”连翘很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异常。
他悄悄松了口气,再说:“在哪里呢?那么久才接电话。”
“在街上买东西,放在包里没听见。”她刚说完,果真就听见有人在说,“一块五一份。”
“复诊过了吧?我让小刘去接你们了。”
“不用,我妈说还想再待两天转一转。”
其实是连翘的表哥前两天当爸爸了,表嫂生了个儿子。舅妈不待见他们,一听她们也来上海还打算长住的时候就拉长脸,觉得她们在纠缠他们一家,也拖累了在上海亲家面前没面子,根本不肯联系。可她妈妈还是用积蓄买了个小金镯想给小孩子送去。
蒋凤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反而是连翘开口:“我妈还在等着我呢,先不跟你说咯。”
来往很平常的一通电话。
可是彼此都并不轻松。
连翘捏着手里的一份娱乐报,匆匆回了她们在上海住的小宾馆。
她本来是想出来找合适租住的房子的,却看到了这个被刻意渲染的新闻。
她已经没有心思伤心,她担心的是妈妈看到不知道有什么反应,不安涌上了心头。